“可笑的冒牌货。”
    宿南烛在说什么,什么冒牌货。系统在连星茗脑子里尖叫快跑快跑
    喊完后系统更慌神,往哪儿跑啊
    傅寄秋与白羿都被困在了黑符阵之中,连星茗一个琴修,只怕还没跑出五十米,就已经死在了宿南烛的手下。裴子烨等人都还在客栈,附近又都是凡人,此情此景几乎是叫天天不应。
    系统恨不得亲身上阵,替连星茗赶走宿南烛,只可惜它没有肉身,只能寄居在玉佩之中。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宿南烛站在连星茗身后,好整以暇说道。
    连星茗呼吸急促,“有,我有”
    宿南烛没想到他真应了声,古怪道“哦什么遗言。”
    连星茗将断成两截的法琴扔在地上,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并非真的有什么遗言要说。正前方,白羿被他喝止一瞬,再一次被宿南烛操控着挥起长枪,噗呲
    染着障气的锐利寒芒从傅寄秋的手臂划过,让后者负伤。这一击傅寄秋明明可以躲过去的,亦或是持剑反击,连星茗在蓬莱仙岛翻阅过的所有书籍,从没有哪一本曾教导剑修束手就擒。
    偏偏傅寄秋真有那么几分束手就擒的感觉,即便被伤了也提不起剑去反击。
    傅寄秋抬指以灵力灼封伤口,神情冷凝盯着宿南烛,退后几步拧眉试图出阵,怎知白羿脚步骤移拦在了他的身前,大有一副“想过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气势,不死不休。
    剑招没轻没重,他害怕伤到白羿。不过估计他更怕伤到白羿会惹恼你。系统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傅寄秋那边了,焦急道往吊板桥上跑城里路四通八达的太容易被抓到了,过了桥你跑过桥就是森林能过桥就有希望
    系统话音刚落,连星茗抓起宿南烛的手,恶狠狠一口咬下,连皮带血牙龈都咬得发酸。宿南烛闷哼一声,吃痛缩回了手掌,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垂下目光,盯着手掌上的牙印。
    目光接触到牙印的一瞬间,他面色苍白一瞬,被勾起了十分遥远的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咬过他,相似的行径不但没有让宿南烛起半分侧影之心,反而让他更加震怒。
    原先只是想直接杀了了事,现在又觉得远远不够。
    连星茗瞅准这半秒钟的间隙,头也不回大步跃进黑符阵之中。困人之阵一般都只进不出,他进去倒是容易,踉跄几步扑倒在白羿身后。
    系统说话声戛然而止,它都看惊了。
    它算是看着连星茗长大的,自然知晓面对宿南烛时连星茗该有多恐惧,这用它的话来说就是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因此它方才压根没指望连星茗能反击,只顾着给后者支招逃跑了,结果连星茗不声不响给它来了个大的
    他咬了宿南烛
    他不仅咬了宿南烛,还一鼓作气直接跑到法阵里去了,半点儿恐惧都瞧不出来。
    你不怕宿南烛了吗即便此时问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系统还是忍不住惊叹问。
    连星茗慌忙中抽空,复杂道师兄受伤了你刚刚看见了么,白羿挥下长枪时师兄明明执剑去挡了,但临时又撤了剑生生抗了那一击。
    看见了,因为剑芒会清退障气,就算只是挡也会重伤白羿系统霎时间明白,眼下连星茗的心思估计根本就不在宿南烛的身上,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跑进阵中,宿南烛抵不过傅寄秋不会贸然进阵,连星茗与傅寄秋困在一处反倒更安全。
    识海中的对话只是一刹那,连星茗摔倒后没有耽搁,立即从地上爬起,从后面跳起几乎是挂在了白羿高高抬起的手臂上。
    “持剑”
    连星茗迎着傅寄秋迟疑的眸光,重重一抿唇声音更大他打你,你拿绛河挡啊”
    傅寄秋回应得很快,“可剑芒对他有损。”
    连星茗都快被他急死了,正要再说话,白羿突然向前迈出了一步。
    手臂上莫名其妙多拖着一个人,白羿似乎也觉得施展不开,眉头轻轻一皱右手腕微旋,那杆由乌黑障气所化的红樱长枪就从右手来到了左手。就这样拖着连星茗,白羿快速游走在血槽之中,足下每一次踏地溅起的鲜血,都代表傅寄秋身上又多添了一道新的创口。
    连星茗催促大喊了好几声“持剑”,傅寄秋跟没听见似的,浑身浴血都不听。
    系统在混乱里语速飞快道没用的,别喊了。你师兄太了解你了。
    什么
    你现在让他持剑防卫,但他要是真持剑没轻没重伤了白羿,甚至灭了白羿。你也许不会口头责怪他,但隔阂一定会有,而且这隔阂大到无法调解。他宁愿受伤都不肯冒这种风险。
    不知道是不是连星茗的错觉,他觉得鼻腔之中的血腥味更浓了。
    他突然想起几个时辰前傅寄秋愠怒看向他的眼神,有责怪,有心疼,更多的是难过。
    当时他还不理解,觉得放的是自己的血,他又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他对自己的身体难道没有使用权吗傅寄秋凭什么要动那么大的肝火。
    不是为什么,是凭什么。
    怎知几个时辰后,回旋镖“嗖”的一下子就镖到了他的身上,快到他无言以对。
    这两件事几乎可以说是异曲同工,有某种关联。可是无论连星茗怎么冥思苦想,脑海中都好像被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雾,他越深想,就越淡忘,越努力,就越混乱。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揉碎的面团,在舂桶中被杵臼反复捣碎,刚要用尽浑身力气重新聚集成一个完整的面团,就被瞬间锤到分崩离析,功亏一篑。
    某一时刻,绛河剑脱手而出。
    傅寄秋重伤单膝跪地,低头时一口鲜血吐出,俊脸惨白已无半分人色。
    白羿瞅准了这
    个机会步步紧逼,低吼一声双臂握紧长枪,对准了傅寄秋的胸膛,从上至下就要刺下。连星茗一看就三魂六魄尽数飘飞,心底弥漫起迟缓的钝痛感与惊吓,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极端情绪在他的神魂中滋生
    就像是就像是他有一种好似马上就会失去傅寄秋的恐惧这种命悬一线般的失去感自他重生以来从未有过,令他的心跳快到不可思议。
    本能已经快过了思绪,他完全不知道如今怎样才能拦住白羿,只能急到眼眶通红,凭着本能命令般冲白羿大喊道“白羿,你是想被抄家流放了吗”
    “”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天未亮,只有黑符阵散发微弱的光芒,从下至上将人脸照的诡秘。连星茗看白羿举着长枪一动不动,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看白羿的表情,连忙松开了他的手臂,踉跄越过他跑向傅寄秋。
    他方才一直被白羿拖着走,用力过猛,现今不仅手臂发酸无力,就连大腿都在打颤。
    直直扑上去抱住傅寄秋,又转过身面向白羿,努力把傅寄秋整个人往身后藏。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鲜血,那些冰凉的触感透过他掌心的纱布传至创口处,简直是触目惊心。
    “我没事,皮外伤。”傅寄秋按住他的肩膀。
    连星茗没有回头看,低声道“你就这么怕我生气连挡都不挡。”
    傅寄秋掩唇咳嗽一声,鲜血顺着掌侧流下,他道“我并非怕你生气。”
    “”
    “我不想放弃你。”
    此时此刻,若是绛河剑芒当真误杀白羿,后果可比他挨的这几道皮外伤严重多了。
    就像裴子烨与连星茗之间隔着的那一纸“趁火打劫”的婚约,隔阂永不磨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裴子烨如何弥补,芥蒂一旦产生,就永远横在二人中间,绝无重修于好的可能。
    傅寄秋看着裴子烨那个不能进不愿退的处境,有时竟觉得庆幸。
    有人不愿意放弃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连星茗好像从来没有被人放弃过,但是又好像在成长的过程里,不断被放弃。
    他被裕和选择成为徒弟踏上仙途的同时,被帝王之梦放弃。父皇与母后为了皇位后继有人生下了弟弟连曙,无奈放弃了他。
    皇姐出征、白羿战死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远去,他一直被留在原地,留在蓬莱仙岛。从来没有人明明白白地说过要放弃他,可是从来也没有人坚定地选择了他。
    大家都选择了使命。
    选择使命的同时笑着与他挥挥手,转身之际神魂俱灭,伴随着佛狸一同消亡。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白羿恢复理智吗,为什么又这么想他回来。哪怕是把血放干净,割出再多的伤口。”连星茗道。
    傅寄秋干脆利落地放下了绛河,听天由命。
    安静地听着。
    连星茗看白羿一动不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捂着脑
    袋痛苦蹲下。也许下一秒钟白羿就会恢复清醒,像从前那样喊他一声“二殿下”,接着就是和和美美的大团圆场面。又也许下一秒钟,白羿就会再次陷入混沌,持起长枪杀了他们,而他们默契地选择不抵抗。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竭力忍耐着心尖尖处撕心裂肺的痛感,恍惚又颤抖着笑了声。
    我想证明佛狸存在过。”
    曾经誓死捍卫佛狸主权的人们死了,曾经与佛狸为敌的人们也死了。被迫修仙,在所有人选择使命的时候,他这个二皇子只能抱着琴呆在蓬莱仙岛,日夜翘首以盼着一星半点的战讯。直到国破家亡,他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亡国之仙。
    哪怕他当时有为佛狸出一分力气,哪怕有任何一个与他相同处境的人幸存下来,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活着二字于他而言,就是最值得羞愧的过错。
    连星茗深深闭眼,再睁眼时神色恢复了平静,轻声说“你有没有很想做的事情”
    傅寄秋道“成为你心里的特例。”
    连星茗转头看,待看见傅寄秋轻轻勾起的染血唇角,才意识到这是开玩笑。方才宿南烛让他说遗言,他没说,没想到如今和傅寄秋搂搂抱抱在一处惨笑着,竟悄声耳语说起了遗言。
    傅寄秋舒出一口气,疼痛让他保持清醒,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你到我后面去,别挡在我前面当靶子。”
    “办不到。”连星茗否决得很快。
    傅寄秋叹了一口气,身形失重前倾靠着连星茗的背部,道“那你说,你喜欢我。”
    “”
    “临死前想听听,骗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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