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我一步一停地走进房间。出乎意料,并未有任何的危险,我就此进入房内。
    与往常一般,那少女还是一言不发,裹着毛毯缩在房间一角。不过,这次的她并未用那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打量我,而是低着头,将身上的毛毯紧紧裹住。
    “出什么事”我柔声道,边说边谨慎地向她靠近。当手接触到她肩头的一刹,我突然感受到她体内鼓荡的能量。受此一激,话未说完,全身一震,我顿在当场,后面的句子再也接不下去。
    这是一个由对方的精神力构成的能量场,具有磁石般的引力。对练过“摄魂大法”的我来说,这种力量带有难以匹敌的诱惑力,措不及防下,我被卷入她强大的精神流中。
    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闯进了一个奇特的天地
    整个世界都是腥红的颜色,天空中有巨大的黑色阴影盘翔,四下遍布拼力吐着青烟的黑色余烬,折裂的兵刃与箭矢插在干涸的带深色血迹的土地和苍白的尸体上,放眼望去,一片大战后的凄凉景象。
    在这堆积如山的尸体中,一个黑色的人形顽强地挺立其间。这是个青年男子的身影,他全身浴血,头发与休表皆覆盖着厚厚的、鲜血凝固后的褐色干结物,以至于根本看不出他的容貌与装束,不过,从他遍布全身的无数创口与插在躯体上的数十支利刃箭矢可知其战斗的惨烈,只是远远地望去,就能感觉到他身体内散发出的强烈不甘。
    慢慢地,视角拉近了,看着这名男子,我忽然涌起强烈的熟悉感,正疑惑间,那原本看来已气息全无的男子突然间猛地睁眼,现出一对毫无生气的黑色瞳孔
    啊!我猛地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从梦境中挣脱出来,此时的我,还是保持着之前按着那少女肩头的姿态,只是额头已满是冷汗。
    那个男子居然是我!怎么会这样?我眼神凌厉看着依然垂头不语的少女,惊惧之余疑心大起,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她制造出来的吗?她是故意如此吗?她有什么目的呢?
    伸出手,我缓缓却又不容反抗地托起她的下巴,正待开口喝问,却发现她原本莹蓝的明眸此刻却变为森然的幽碧。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禁不住倒退半步,托着她下巴的手也僵在半空。
    情况完全出乎意料,一时间,我不由得乱了方寸。
    不过,我马上便从这诡异的气氛中挣脱出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着那少女,我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说话间,右手已按到了剑柄之上。我拿定主意,若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即就要她溅血五步。
    没有说话,她两眼只是直愣愣地死盯住面前虚无的空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在问什么。但是,通过心神的交汇,我可以清楚地体味到她内心充满死亡与恐惧感。
    本想再问一次的话噎在喉间,只觉这清晨的小屋内突然充斥着森森鬼气。我心跳加快,呼吸极度不畅,手心也再次为粘湿的液体所浸润。
    心头如压着万斤巨石,我沉重得难以喘息,心中涌起以最快速度离开此地的强烈念头,若非强自支撑,此时的的我肯定已经逃到了屋外那灿烂的晨曦下。
    我终于明白刚才那个村民为何会疯狂地大叫。我数十年的苦修亦难以抵挡她精神力的冲击,更何况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他没有因此而疯掉已经是幸运不过了。
    咬着牙,我苦苦抵挡着来自心灵深处的冲击。练过“摄魂大法”我对这种力量十分了解,完全清楚现在的境况,若被这股力量击倒,今后,我将为失败的阴影所笼罩,武学修为定是再难寸进。
    时间过得好慢,当我终于克服了心灵中阵阵涌出的软弱时,似乎已过一漫长的一个世纪。不知不觉中,汗水已经浸渍了全身。
    喘息未定“呛”的一声中,天雷神剑已经抵在了那少女洁白的喉间。
    看着她光洁润滑的肌肤因森寒的利刃而结出粒粒的细小绊瘩,我厉喝道:“是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这一刻,我怀疑她心存不轨。
    眼内神光一闪,她瞳孔恢复了原样,不过,面对随时可能夺去她生命的利剑,她却一脸平静,只是,一股深沉到绝望的悲哀与无助却缓缓地在小屋内浸润开来。
    难道我真的错怪她了吗?眼见此景,我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若她刚才真是存心害我,现在怎能不动声色,我能感应到她心中并无半点揭穿后的惊慌。
    虽说这些都可能只是伪装,但我并不相信小小年纪的她能深沉如斯,再说了,就算样子可以作假,心灵感应也应该不会有假,除非她能够强大到模拟出各种内心体验来引我上勾。以她的年龄,这个可能也应该并不存在。
    缓缓地,我归剑入鞘。
    既然排除了她想暗害我的可能,我开始认真思索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的意味。
    沉吟着,我放缓了语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看到尸横遍野的场景?还有,里面那个男子是不是我?你想暗示我什么吗”想到这暗示的可怕性,我禁不住有些心慌,原本平和的语气渐渐变得急促,问题也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没有搭话,她一脸泊漠地低下了头。与此同时,心灵的联系与宣告中断。
    先是一愕,我马上又意识到对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女,自嘲一笑,无奈地退出房外。出门之前,顺手将房门带上了。看来,她的食物还得自己来送,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不一定能掩盖得住,到时,神仙也救她不得。
    出得门外,未等我坐定,镇子里突然闹腾起来。
    此时的我正因为刚才的异状而心中发毛,听见外面有动静,当下颇为紧张地赶了过去。
    不远处,一大堆人正喧嚣地围在一处,从他们的谈论知道,刚才有一个村民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
    听众人这么说,我顿时松了口气。这种意外经常会发生,又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不必忧心忡忡。
    摇摇头,心中暗笑自己神经过敏,我转身欲走。
    便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连窜的声音:“镇长来了!镇长来了”
    一抬头,只见不远处,瓦哈加在几人的带领下匆匆行来。
    镇长一来,原本围在一处的人群立即空出一条宽畅的大道。
    此时的我已经迈出了离开的脚步,不过,视线流转之即,顺着那空出的道路,我清楚地看一了淹死的村民的脸。一瞬间,我定在当场。
    这张脸虽然因憋气和浸泡而显得浮肿淤青,但依然可以毫不费力地辨认出的生前的模样。他,就是刚才送饭的村民。因为刚从井内捞起不久,他全身上下湿渌渌的,衣衫紧由在干瘦的身体上,脸庞肿胀,又青又白,一双翻白的眼睛死命外凸,似在控诉苍天。
    看着他扭曲的脸和那凸得几乎要挣出眶外的眼珠,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上来,难道说,我救回来真的是一个恶魔吗?本来以为得了个宝,现在看来,似乎招来了天大的麻烦。
    不过,我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有受到她的影响呢?莫不成,恶魔也会知恩图报吗
    脑中正一片混乱,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叫了一声:“老大!”
    想不到被人摸到了身后都还不自觉,我心头一懔,从纷杂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不过,这个熟悉的称呼又让我已经绷紧的身体放松了。是苏拉格。
    怎么?回头望向站在身后的苏拉格。虽未开口,但我相信,我脸上的表情已经充分表达出我的疑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我们到一边谈。
    见他如此,我隐隐感觉到苏拉格想要谈的是什么了。
    救那个少女时苏拉格也在场,今日之事自然瞒不过他,再加上当时那木图族祭师所说的话和眼下的事故,相信他此时已经判断出对方是“女巫”的身份。
    想到此处,我又开始头大,刚才只注意要瞒过其他人,却没有注意到他,有这个知根知底的人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隐瞒下来。
    此时,我的大脑开始急速转动,开始考虑起如此处理眼下的事情。
    以曼德费尔大陆人的习惯,女巫一类的邪恶人物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架上火堆烧死,苏拉格虽然放荡不羁,在这个问题上只怕也不能免俗。
    是不是应该放弃那个少女呢?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我以前救她出来只是为了她神奇的能力,但是,现在她已经成为了我的大麻烦,而且,还很可能会伤害到我,我自然会生出舍弃她的想法了。
    虽然这样想,但我依然有些迟疑。要知道,我行动处事虽然不择手段,但非万不得已,向是依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办事,可如今只为了可能的危险就将她杀了,想来的确有些不忍,不过,这点不忍只是一闪而过,就如万丈狂澜中的一叶扁舟,冒个头就被掀翻了,余下的,只是辛辛苦苦却白忙一场的遗憾。
    来到一个无人的小巷,苏拉格停住脚步,一脸严肃地将目光投到我脸上,恳切地道:“老大,那个少女肯定是个女巫,刚才那个村民就是死在她的诅咒下,若还留着这个祸患,我们多半也会被害死,老大你千万要当机立断啊!”苏拉格满脸焦虑,看来十分担心我继续护着那少女。
    心急的他不知我其实已经同意他的看法,续道:“老大你应该知道,女巫与黑魔法师一样,都是人人喊打的”
    “不要说了!”我突然暴怒起来。
    他的话勾起了我惨痛的回忆,若不是被当成黑魔法师,艾莉娅也不会死。当年,我是如此痛恨那些不问事由就将我们钉上十字架的人,可如今,我是不是也要成为自己最痛恨的那类人呢?
    这一刻,我改变了主意。无论如何,绝不交出那名少女。苏拉格此次完全是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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