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振羽也仔细地打量了这黄宪几眼,却见此人神华内蕴,气态安详,似乎对任何意外都不放在心上。他不由得对此人多留意了一些,直觉告诉他,此人绝不简单。
    “欧阳先生可以说了吧?”冯逸飞冷然望了欧阳振羽一眼,淡淡道。他心中却在寻思昨日才两城交兵,己方义军大败而归,今天林渺就派来使臣,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又有什么花样?
    “我来是想与冯大龙头谈谈两城今后之事,并顺便做一笔小买卖。”欧阳振羽悠然一笑道。
    “谈两城今后之事?”冯逸飞一怔,旋又冷声道:“这有什么好谈的?你我两城已起战火,是敌而非友!”
    “不错,两城已起战火,但这并不代表战火是永远的,逝者已逝,活着人却仍要好好地活下去,难道不是吗?战与和仅在大家一念之间,我们城主不想看到生灵涂炭,而且眼前之大计乃是废王莽之旧制,解万民于水火,天下义军皆一家,为天下苍生谋福,若大业未成,自家兄弟先自相残杀,王莽若知,必会笑煞!”欧阳振羽淡淡地道。
    “说得倒好听,可是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斜丰庆怒问道。
    “事非因我们而起,战场之上,谁能手下留情?我们也只是被迫如此。何况,我们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多得多,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要让活着的人去为死去的人背一生仇恨的枷锁?我们城主本无意与五校军为敌,本为相邻两城,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为何不能好好合作?可是大龙头却听信了小人之言,借兵攻打我枭城,祸首不应该是我们!”欧阳振羽不卑不亢地道,表情坦然自若之极。
    “以先生之言,那是我们的错了?”冯逸飞神色一变,冷冷地问道。
    “孰是孰非,一家之辞又何以能定?我只是觉得,为了天下百姓,一家之恩怨又何足挂齿?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欧阳振羽淡淡地道。
    “你们要讲和,是不是你们怕了?”斜丰庆咄咄逼人地道。
    欧阳振羽不由得“哈哈”大笑,半晌才歇,望了斜丰庆一眼,傲然道:“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虽五校军兵强马壮,但是我枭城军却从没怕过任何人!别忘了,我们城主只以三千人马破铜马大军,斩范沧海,再以数千人马赢得昨日大胜,虽五校军强悍,却也不见得比铜马军强多少。”
    “你”斜丰庆大怒,却被冯逸飞相阻。
    “公道自在人心,我们城主只是上体天心,念及百姓疾苦,而又敬冯大龙头是知理明大义的英雄豪杰,这才让我前来随梦,希望彼此误会不要加深。和则两利,战则两伤,相信冯大龙头不会不明此理吧?”欧阳振羽不卑不亢地道。
    “就凭你空口所说吗?”冯逸飞的脸色数变,他确实觉得眼前之人的辞锋极利,难以反驳。
    “当然不是,我们还为大龙头准备了一份大礼!”欧阳振羽淡淡地道。
    “一份大礼?”冯逸飞讶问。
    “不错,便是贵军的安其将军与一干将校!”欧阳振羽笑了笑,坦然道。
    “他们没死?”斜丰庆及殿中的众将都神色皆变。
    “自然没死,目前正在枭城接受我们城主的款待,如果我们两城言和,自然便会送这几位将军回临平,以示我枭城军的诚意!”欧阳振羽悠然道。
    冯逸飞望了黄宪一眼,黄宪立刻立身而起,淡淡地道:“先生所言极是,合则两利,战则两伤,这次出兵,实是受了小人唆使,若早知贵城主如此大义,我五校军又怎会出兵?请转告贵城主,我们愿意与枭城修好,往后互不相侵!”
    “呵,将军之意便是大龙头之意吗?”欧阳振羽目光却投向冯逸飞,淡然问道。
    “他乃是五校军五当家,他的话自然算数,他的话便代表我的话!”冯逸飞肃然道。
    “原来是五当家,欧阳振羽失敬了!”欧阳振羽再次施礼。
    “不客气!”黄宪淡淡地道。
    “另外,我们城主还想与大龙头商量一件事情。”欧阳振羽突然道。
    “什么事?先生不妨说来听听。”冯逸飞淡然问道。
    “在枭城之中,除安其将军诸人之外,更有两千余五校军战士,我们城主本想将这两千余战士也一并送回临平,但是却遭到城中诸将的反对,说是因为这场战争,让我枭城多了许多孤儿寡妇,若就这样送还,就对不起这些孤儿寡妇了。我们城主力劝众将,但仍在这些孤儿寡妇上有所争执,因此让我与龙头商量,如果大龙头愿意给这次战争中的孤儿寡妇出一些抚衅金,让他们能过上一个舒服的冬天,我们便愿意将所有王校降卒全部归还给大龙头!”欧阳振羽恳然道。
    “我们临平所添的孤儿寡妇会比你们枭城少吗?”斜丰庆愤然道。
    “这一点我们自然知道,我们城主也说过,可众将皆认为,事由临平而起,且我们愿还这二千余降卒,临平方面不能不作出一点表示,这也是对我们和好的一种表示。否则,我们城主如何向城中军卒和孤儿寡妇解释呢?当然,我们城主还希望贵军能将此次祸首郑志及他的家人交由我带回枭城,以向城中百姓交代!”欧阳振羽不愠不火地道。
    “好,先生所言甚是,贵城主如此大方,还我两千余降卒,难道我冯逸飞连这点要求也不能满足?为以示诚意,我出十万两白银,不知这些够不够贵方城中那些孤儿寡妇开销?”冯逸飞慨然道。
    “那欧阳振羽便代表枭城所有的孤儿寡妇谢谢冯大龙头了,明日我们就将人全部送回临平,这是我们城主所拟之誓约,还请冯大龙头过目!”欧阳振羽起身离席,双手递上早已拟好的誓约。
    冯逸飞看了,又递给身边的段让,再传给殿中众将一一过目,其中无非是一些互相合作的事宜,另外是一些简单的约定,并无什么争议,是以并无人反对。
    “好,就依此盟约,明日我也会派人将银两与郑志一家送去枭城!”冯逸飞在盟约上画了押,肃然道。
    “那我便先行告退!”欧阳振羽道。
    “先生何用如此急?我为先生备了酒宴,吃完了再走不迟,否则贵城主只怕要怪我们怠慢贵宾了!”黄宪出言道。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欧阳振羽也笑了。
    “主公认为冯逸飞真的会将这十万两银子送来吗?”崔启有些担心地问道。
    “无妨,我可以让人先将这两千战士送去临平,待他们送来金银后,便让他们将安其诸将领回,如果他们失信的话,便休怪我们不客气!”林渺冷然道。
    “以我们的力量,只怕与临平五校军难以硬拼!”崔启道。
    林渺笑了笑道:“我并没有要去与五校军硬撼,只是说以后,即使是他不送这十万两银子,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只那两千被我们送回去的降兵就够他们头痛的了。”
    崔启顿悟,敬服道:“主公果然智计过人,属下望尘莫及!”
    “那城主要不要趁机攻下临平呢?”梁秀成反问道。
    “不可轻举妄动,我们想攻下临平,却不是现在。冯逸飞对那两千降兵必会疑神疑鬼,又怎不防我们再用降卒之计呢?他必会作出防范,我们若出兵只会自挖陷阱!”林渺肃然道。
    “城主所说甚是,我们根本就不用出手,冯逸飞见过我们昨日那降兵反噬之计后,对这两千战士必不敢太信任,甚至有些戒备,势必会引起这些战士的不满情绪,久而久之,这些人必会真的成为他们的祸患!到时候我们再攻临平,自然会轻松许多!”崔启出言道。
    “哦,难怪主公对这两千俘兵这般好,若冯逸飞知道这些,必会更怀疑!”梁秀成也恍然道。
    “主公如此做法,只是要让这些降卒知道主公之大义、之仁慈,到时候他们回到临平受到冷遇时便会想到主公的好了,这样,这些人自然会心向枭城!”欧阳振羽笑了笑道。
    林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一切就让时间来证明吧,不过,谅那冯逸飞也不会失信,十万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海总管与主簿去查一下,城中有多少孤儿寡妇,然后再商量如何照顾他们的生活。”
    海高望大喜道:“主公如此为百姓着想,实乃是我枭城之福,属下这便去办!”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乃是一切的根本,古往今来成事者,无不是得民心之人,是以你们往后行事切要记住,不要无故损害百姓之利益,更要严治军纪,不得犯民,违者以军法处置!”林渺肃然道。
    “主公教训极是,属下铭记于心,不敢一刻或忘!”殿中数人皆诚然道,心中对这年轻的城主又多了几分敬意,更深感遇得明主。
    林渺成为枭城城主的第六日,信都的众多豪强都来送礼祝贺。当然,这也是因为林渺与任光的关系,在以耿纯为首的大豪发动之下,信都的豪强皆表示对林渺的全力支持。
    这些使得枭城百姓皆大为欢喜和兴奋,这新任的城主居然如此有人气,这使他们身为子民也感到骄傲。当然,有这许多大豪的支持,让他们看到了枭城安定平和和繁荣的未来。
    对于这些大豪,小刀六则有了发挥的机会。他虽然到信都与枭城有数日,却还没有与这些当地豪强有太多的接触机会,现在在林渺有意的安排之下,他们便可以大谈生意中的问题及全方位合作的计划了。
    有欧阳振羽与胡世这两个说客相助,小刀六确实如虎添翼,倒有许多人对他的合作计划极感兴趣。当然,也有许多人只是看在林渺和任光的面子之上,知道小刀六有林渺、任光两大势力的支持,做生意自然容易,所以才愿意与小刀**作。
    也在这一日,林渺让人送走了那两千余名王校俘兵与将领,而冯逸飞也按约定送来了十万两银子和郑志一家人。林渺则抽出五万两银子抚恤城中的两千余户孤儿寡母,每家都能分得二十余两银子。
    这一切都是当着众豪强之面而做,城中百姓皆为之哗然,奔走相告。林渺这般做法确实使枭城内外的百姓皆感恩戴德,往昔这种事情从没有发生过,在王莽暴政之时,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苛捐杂税,重利盘剥,使得百姓不堪疾苦。铜马军来此之后,虽苛捐杂锐减少了一些,但是却战乱不断。铜马军只管军队,对城中百姓并不在意,加之军纪松散,军士对百姓的欺抢之事常有发生,百姓也是胆颤心惊地过日子。可是林渺来这枭城才不过近十日,百姓却已经大见好处,虽也是受战乱,但是林渺对城中百姓都大加补偿,更约法三章,严整军纪,绝不犯民,而且,为百姓分粮送冬衣,这些虽然是一时安城之计,可是林渺这次为孤儿寡母按户发放抚恤金,却深深地感动了枭城朴实的百姓们。
    这种做法不仅感动了城中的百姓,更让城中的战士大为感动,关心战士的家人,这便比关心战士本身更让他们感激。如此一来,他们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因为他们知道林渺绝对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这使他们誓死保护家园的决心更坚,更愿为林渺卖命。
    林渺抽调五千两银子在城中修了一座英雄陵,所有战死的兄弟都埋于此陵之中,还有专人为其管理。另用五千两银子在枭城之中修建几所学堂,以让枭城穷人子弟能念书识字。
    这一切虽不是林渺亲手安排,却是由欧阳振羽与朱右亲手布署。虽然这一切只不过几万两银子之事,对于一支军队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却可以体现出很多东西,自这一些小事之中,林渺让整个枭城的百姓完完全全地接受了他,并拥戴支持他。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每个人都渴望幸福,每个人都希望有一个好的明君为百姓造福,而林渺所做的这一切都深深地打动了枭城内外的百姓,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那群前来祝贺的大豪们也纷纷解囊资助,林渺又募得一万两银子,而这些依然是用来修建学堂,办私塾。
    有感于城主的大义,城中的许多老儒都愿意以低学金去教这些穷孩子,一时之间,整个枭城都陷入了一片欢悦之中。
    林渺自小便生活在宛城最乱最阴暗的天和街,受尽了白眼和欺辱,他深知穷人的苦,深知穷人心中所想。是以,他明白百姓需要什么,如此才能好好地把握百姓的心,由人心治起,再治理城池,治理军队。而这一切所得到的回应也是清晰可见的。
    数日之间,城中百姓几乎天天都有大批人前来朝拜林渺的铜马府,几乎当林渺是神圣。城中军士本来心仍有点不稳,但这数日之后,无不死心塌地地心服。而林渺大败铜马军,再败五校军,这些战绩,也让城中每一个人充满了信心。何况,城内外都盛传林渺还得到武林中许多高人的支持,那些百姓以讹传讹,甚至说整个武林都支持林渺,事实上这些人连武林是什么都不知道。
    城中将士人人心服,他们有着清晰的责任感,所为的,不只是林渺,更是整个枭城,整个枭城的百姓。
    与五校军修和之后,城中百废待兴,立刻通过信都诸豪强及枭城的商人振兴城中的商业,而林渺也立刻兴起自己的产业,因为整个军队的运转需要依靠庞大的资金支持。是以,林渺必须想方设法多赚银子。
    林渺任命欧阳振羽、海高望两人主持对城内外的生意,制定和征收税项。
    崔启则负责城内外的军事,由梁秀成相辅;猴七手和朱右则负责对附近各城的外交、情报。
    铁头、李度诸将负责日夜练兵。
    城中的一切都显得紧凑而又充实,给人以气象一新之感。枭城,从内到外都似乎变了一番。
    郑志被带回枭城,本以为必死,可是却被人带着到处闲游,看看城内日新月异的变化,更被好好招待,便像是客人一般。过得数日,他终于明白了林渺之意,负上荆条一路跪至铜马府向林渺请罪,更表示誓死效忠林渺。在看到城中的变化之后,他终是彻底地服了林渺,更知道林渺对自己的恩情和心意,若是再不知好歹,他自己也会恨自己。
    林渺并不相责,欣然而受,枭城之中也因此再添一员猛将。
    但林渺心中却始终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因为他所剩时日已经无多,只有一个多月的性命。他之所以如此拼命地建设枭城,只是想在自己死之前能为百姓多做一点事,能够将枭城交给任光时一片繁荣,那样他便可以对得起任光对他的情义了。
    生或死,对林渺来说,已并不在乎,他只是在乎有生之日,能够让枭城的事业走上多远。他并不想将枭城铜马军易帜,因为这本是由铜马军的俘兵组成的军队,包括许多将领,是以,枭城军队依然名为铜马军。而“铜马军”之由来,据说与林渺所居府第有关,因为在府门外有两尊巨大的铜马雕像。
    铜马双蹄腾空,以长嘶奔腾之势立于府门两侧,这两尊铜马乃是花了近十万两白银才打造而成,以三千斤精铜炼制,可谓是不世之作,连林渺都极为喜爱。也因此,他所居府第名为铜马府。
    林渺定军名为铜马军,那些昔日铜马军的将士更是感激,也没什么人反对。此刻林渺的声望,在枭城之中有若神明,没人会反驳。
    近二十日来,林渺的名字响遍整个河北,甚至进入南阳,关于林渺的义勇和体恤百姓及受江湖正道大侠宗师支持之事遍传天下,因而使许多豪杰纷纷慕名而至,也有许多难民向枭城赶来。当然,这些难民也有许多投入铜马军中,也有的便在城外结集,合成小村落,现已值春季,开荒种地。还有的小股流匪和山贼也慕名来投,短短二十日来,枭城便猛增了两千余兵力,而这也为枭城的财政增添了许多压力,养一支大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军费的开销极为吓人,虽然昔日铜马军的库房有许多存积的金银,但由于大量投入到百姓的安顿与军容的整治之上,也难以维持长久。不过,所幸欧阳振羽和海高望的生意网络迅速打通,利用虚沱河水道展开水运,再向北方打通关节,很快便可以见到成效。
    小刀六在枭城之中开的兵器制造行,也极受各地的欢迎,不过,天机弩却是禁止乱卖的,除非像兄弟军之类的,否则绝不乱卖。因为林渺并不想到时候有人拿天机弩来对付他铜马军,这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事实上,许多事借信都大豪们的生意网络好办得多。
    林渺的迅速崛起,许多人高兴,也让许多人担忧,高兴的自然是林渺的朋友,诸如在渔阳的沈青衣、浓铁林兄妹等人,吴汉更派人送来重礼。原来吴汉已为渔阳太守彭宠部下的第一勇将,其名动塞北,让胡人闻风丧胆,极得彭宠之信赖。
    林渺自然为吴汉感到高兴,不过吴汉因在与胡人作战,不能亲来,这才派心腹为林渺送来厚礼,而沈铁林等人则是亲来枭城为他们的小弟祝贺,更答应为林渺打开通往塞北的路径,甚至为铜马军打开与夫余、高句丽等国的商业要道。
    事实上,沈家向来是做北方马匹生意的,将塞外的马匹贩入中原,再将中原的物资运出塞外。塞北沈家之名也正是因此而响遍中原,其与北方义军多有联系,许多义军的马匹都是由沈家所供应的,而有沈家之助,林渺在北方交易自然要轻松许多。
    迟昭平却是心中更加难安,因为她已可以扳着指头数出林渺还有多少日子可活,虽然林渺现在名动北方,可是她却没有半点高兴可言,甚至感到一阵心酸。
    林渺真的依她之言不去邯郸,而是在北方建立起了自己的力量。当日虽然林渺没有回答她的恳求,但是他的行动却清楚地证明了一切,至少在林渺的心中已经同意了她的恳求,尊重了她的意见。
    她也有点惊讶林渺的能力,居然在一个多月中,便可以声名鹊起,成为北方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更成了一城之主,虽然枭城不过一弹丸之地,但却能造出如此大的声势,也可以看出林渺的不简单。只可惜天妒英才,林渺已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可是迟昭平也束手无策,她根本就帮不上任何忙,这一个多月来,她频频派出黄河帮弟子四处查探万载玄冰的生长地,可是却没有任何的结果,这让她有些丧气。若想在剩下的一个月之中找到万载玄冰的下落,那只能靠天意和奇迹了,但是她依然无法放下心中的牵挂,亲自赶去枭城。不可否认,林渺在她心中占有了极大的分量。
    邯郸。
    林渺的消息和传闻也愈演愈烈,因为在邯郸之中,关于林渺的传闻本就极多,想一个多月前林渺大闹邯郸,闹得王家大动干戈,却并没能留住林渺,那使王郎丢尽了面子,同时也使邯郸人记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可一个月之后,这个曾被四处追杀的年轻人却变戏法般成了铜马军的首领,还成了一城之主,大破铜马、五校军,还得到了当地百姓前所未有的拥戴,这怎能不让邯郸人再次以林渺为话题?
    事实上,整个北方都几乎是以林渺为话题,没有人知道这些消息为什么会传得这么快。在一个月之间,好像整个北方的人都认识了这个年轻人,都与这个年轻人有过交往一般,说起来更似乎有种特别的亲切。
    在邯郸,感到林渺威胁的人自然有,那便是王郎,林渺劫了白玉兰一次,但是后来他们又夺回了白玉兰,是以,与林渺之间的怨隙自然存在,而林渺能在短短的一个月之中发展成一支小股义军的首领,可见其能力之强,这也证实了王郎最初的感觉林渺是个绝不简单的人物!如果不能为其所用,必会成为一个可怕的敌人。
    当然,对于眼前的林渺,他并不在意,因为林渺还没有发展到能够威胁他的地步,这支新的铜马军一切都只是在发展的初始状态,根本就不可能有能力对外扩张,是以尚不足为患。但林渺的潜力却是惊人的,能在一月中有此成就,那一年过后会是什么样子?五年过后呢?没有人能想到那么远,但却不能让王郎不想。他自己都准备了十余年,到现在仍没有真正的出手,是因为他尚要等时机更为成熟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喜欢干没有把握之事的人,是以他一直都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他的心却绝不止于此。
    “报城主,任太守来了!”护卫进入殿中相报。
    林渺一听,急忙迎出殿外,果然见任光与任灵并肩而来,而在两人之后却是鬼医铁静,还有白才等一干人。
    林渺大喜,道:“大哥怎突临枭城?为何不先通知我一声?”
    “三弟别来无恙!”任光的神色间略带一丝忧色,但却强装欢颜道。
    “无甚大碍!”林渺听出了任光话中之意,笑了笑道:“我们去静室吧。”
    “属下白才见过主公!”白才带着一干自湖阳世家请来的兄弟,见了林渺立施大礼道。
    “白兄弟请起,跟我还客气什么?”林渺再见故人甚喜。
    “我们都是来投效阿渺的,还盼阿渺能给一份差事让我们做做!”说话者乃是白良,昔日在湖阳世家中跟林渺关系最好的一个。
    “是啊,今后我们都听你的!”
    来人之中有白术、燕风、方木、肖勇、田勇这一干湖阳世家的家将,这几人也是林渺初入湖阳世家所结识的兄弟,另外还有三十余人,则是与这几人交情极好,且都是湖阳世家精锐中的家将,这让林渺更是欢喜。
    “朱主簿,你给我带诸位兄弟先去休息,好好地招待他们,我呆会儿就到!”林渺向身边的朱右沉声吩咐道。
    “属下明白!”朱右知道眼前这些人都是林渺的旧友,自然不敢怠慢。
    林渺则领着任光和鬼医及任灵来到密室之中,其余的任府家将皆在客厅之中。
    “三哥,你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任灵一脸关切地问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笑,道:“自然没什么不妥,谢谢小妹关心!”
    “可是城主已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了,又何必再操劳城中的俗务?应该想方设法去寻找万载玄冰才是!”鬼医神情肃然道。
    “生死有命,万载玄冰,那是可遇不可求之物,又岂是想找就能找到的?一切都需要靠机缘,如果上天注定要我死的话,找到了万载玄冰也是毫无用处!”林渺淡然笑道。
    “我今日之来,便是想让铁先生再为你把把脉,三弟要知道,如果你不能度过这一劫,那你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任光忧色满面地道。
    “是啊,如果你不能活着,那创下这许多基业又有什么用?”任灵也道。
    “呵,大哥错了,至少,我有生之年能让枭城的百姓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过上一阵子舒服日子,这也算是一种收获!”林渺淡然道。
    “难道你的目的仅止于此吗?你不想枭城百姓的幸福是永远的吗?你不想让更多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吗?你在枭城所做的一切我都很明白,我知道你是想治理好枭城留给我,可是我送枭城给你,难道只是为了这个吗?”任光有些激动地道。
    “我知道大哥是对我好!”林渺吸了口气,涩然笑了笑道:“可是,这个世界总是残缺的,包括生命和感情,无法预料的事情多得让人难以想象,正如生生死死,谁又可以真的明白和把握呢?”
    “让我给你把把脉吧。”鬼医伸手道。
    林渺顺从地伸出手来,鬼医搭脉沉思了半晌,神色间显出一丝讶色,半晌才道:“城主体内似乎又多了一股奇异的劲力,而这股劲力竟似乎可以融解积于丹田的火劲!”
    “啊,那是不是有救了?”任光大喜问道。
    鬼医苦笑着摇摇头道:“如果是在没有施针之前,没有将火劲逼于丹田之中,或许还有效,但现在这股奇异的劲力也无法完全化去丹田中的火劲,最多也只能使生命延长数日!”
    “为什么会这样?”任灵大感失望地道。
    “因为火劲缩于丹田之内,已化成一股生机,已经具有超强的攻击力,任何外力若想全面诱发它,都只会让它冲破禁制,使其主人经脉尽焚,甚至化为飞灰。惟有以极寒之气镇住后,才能纳寒气中和,让阴阳调节,否则只会适得其反。”鬼医吁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旋又正色问道:“我听白才说起过,在云梦泽之中似乎有一个极寒之水潭,不知可有此事?”
    林渺一怔,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潭中之水奇寒彻骨,便是一流高手运功相抗也难支撑半炷香时间,不过,潭中之水却从不结冰!”
    “我想过,如果真有如此奇寒之水,或许不用万载玄冰,也可以医好你的伤,虽然这个并不保险,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强,我希望城主去试试!”鬼医吸了口气道。
    林渺神色微变,表情有些怪异地道:“那寒潭之中有一巨大异兽,只怕想在寒潭之中疗伤有些难。”
    “我们可以杀了那异兽呀,那不就没事了?”任灵道。
    林渺苦笑道:“那是我见到过的最巨大的怪物,像是一座巨大的肉山,立起来加尾巴可达八丈之高,长达十余丈,有手有爪,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你们根本没见过,那怪物刀枪不入,拔千年古树如折筷子拔草一般!”
    不仅任灵傻眼了,便是任光和鬼医也傻眼了,他们怪怪地盯着林渺,像是怀疑林渺在说谎,可是他们却知道林渺是不会向他们说谎的。
    “世间怎会有这般奇兽?哪有这么大”半晌任光才自语道。
    “那是一片死亡沼泽,在那里面什么都是有可能的,那里不仅有那只巨兽,更有无数的巨鳄,一般的船只靠近,甚至只会成为那些鳄鱼的美餐,那次我们也是机缘巧合才到达那里。”林渺吸了口气道,他确实是有些害怕回到那片死亡沼泽。
    “鳄鱼是什么东西?”任灵讶然问道。
    “那里会有巨鳄?”鬼医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光,有些兴奋地问道。
    “不错,大的可达两丈之长!”林渺道。
    “太妙了,我定要去看看!”鬼医大喜道,旋又道:“听白才说,你下过那寒潭,那你可发现那里面有什么特别之处?世间不可能有这么寒的水,如此寒水必有原因!”
    林渺心头一动,记起玄门那块奇异的玄冰,其奇寒当时便触动了他体内的那股热流,不由得大喜道:“我想起来了,或许是因为玄门所在,在那潭底有一个洞,洞门却是一块奇异的玄冰,或许便是因为那块冰,才会使整个潭水奇寒彻骨!”
    “一块玄冰?”鬼医和任光同时失声问道。
    “不错,一块有丈许方圆,约数千斤重的巨大玄冰,其寒气使地下河道化成了一个巨大深远的冰窟!”林渺道。
    “在中原温热之地,居然会有这样奇寒之处,想来这块玄冰定是奇物,说不定正好可以治疗城主体内的伤势!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即刻起程前往!”鬼医欢喜异常地道。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看来三弟真是福缘深厚!”任光大喜道。
    “三哥怎不早想到这地方?害我们担心了这么久!”任灵微责道。
    林渺苦笑,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根本没有将那些东西与什么万载玄冰联系在一起,而且那死域般的地方,他根本不想再一次重游,是以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今日经鬼医这一提醒,倒让他想起来了。
    “现在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从这里快马赶到云梦泽应该还来得及。”任光盘算道。
    “这些倒不是问题,枭城新兴,如果我突然而去,只怕城中会出乱子!”林渺皱了皱眉道。
    “这个三弟放心,你不在之时,我可代为照看,而且城中人才济济,相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要小心五校军的攻击就行了!”任光沉声道。
    “有大哥照看,我就放心了,那我这便去安排城务!”林渺欣然道。
    “我要远行一段时日,至少需要两月的时间,因此,城中一切杂务,就交由诸位齐心协力共同负担了。”林渺只召来崔启、朱右、梁秀成、欧阳振羽和海高望及郑志这六人,因为这六人也是枭城之中最举足轻重的人物。
    “主公要离城两月?”崔启吃惊地问道。
    “不错,我要去南方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事成之后,便立刻赶回。我不在的时候,城中一切便由军师和朱主簿全面负责,若有任何困难,便去信都找我大哥任光,希望大家都以大局为重,以城内外百姓幸福为己任,绝不可轻举妄动。你们各人各负其责,有什么问题便多找主簿和军师商议,希望在我回来之后,城中会更好!”林渺悠然道。
    众人皆有些讶然,不明白为何林渺这种时候却要远行,枭城兴起才一个月而已,不过,他们都相信林渺。
    “城主放心,我们定不会有负城主所望,城中之事我们都听军师和朱主簿的!”海高望与众人皆肃然道。
    “另外,我远行的消息必须保密,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你们便说我闭关练功。城中一切都照旧发展,一切以军纪军规行事,绝不可扰民袭民!”林渺又叮嘱道。
    “主公放心,我们一定会依主公吩咐行事!”崔启和朱右沉声道。
    “那我就放心了!”林渺吸了口气道。
    刘玄大军相合,乘胜而击,合淯阳马武之军内外夹击,大败陈茂和严尤的大军。
    在绿林军与官兵正面交锋之际,天机弩有若神助,在事起突然之时,只杀得官兵抱头鼠窜,虽然官兵也有天机弩,但绿林军却是有备而至,官兵根本没有防到绿林军手中有那么多天机弩,一方溃败,绿林军便如潮水般涌上,大杀一气。
    陈茂、严尤所率数万大军顿被打得七零八落,本欲转入棘阳,但棘阳城小易破,若义军切断宛城与棘阳之间的联系,死围棘阳,那棘阳只是死路一条,是以官兵皆败退宛城。
    义军声势大壮,更俘官兵近万,直破棘阳,各方豪杰竞相依附,大军直逼宛城。
    大将军严尤在宛城之中却无法再控制指挥,一怒之下,突围而出,并带上密函上长安求救。以宛城目前的兵力,根本就难以对抗绿林军的攻势,惟有凭坚城而守。
    宛城城坚,虽无巨险,但想强攻下宛城却也是极难之事。至少,以绿林军眼下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强攻下宛城,但围城却是足够。
    绿林军四支义军相合,兵力在经过连战连胜后,发展到十余万人,比之绿林军最强盛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此刻的绿林军更非昔日所能相比,无论是军纪军规还是声望,都成了南方众望所归的目标,各地的豪强纷纷响应。是以,在短短的时日之中,绿林军以不可估量的形式鼓胀。
    绿林军的强大,却引起了另外一件让人头痛之事,那便是军中并无真正最强的统帅,群龙无首,虽刘玄为更始大将军,但是却不能独断义军之事,真正的权力依然是掌握在四个人的手中,那便是刘寅、王常、王凤和刘玄。
    军无二主,这样分权之势也确让人忧心,没有人知道内乱会在什么时候开始。
    刘寅与刘秀各领兵向西面和北面挺进,他们并不是想围宛城,更想在围宛城的同时,去攻破宛城周围的各重镇。
    没人知道王莽的援军什么时候赶来解宛城之围,但绿林军却不能不防,是以刘寅和刘秀先攻下通往宛城的重镇,到时便是朝廷援军到了,也可以先以外围的重镇相阻。
    “主公,黄河帮帮主迟昭平求见!”林渺正准备行装之时,鲁青进来相报。
    “迟帮主来了?”林渺微愕,不知迟昭平何以会在此时赶来,不过也来得正巧,忙道:“快请!”
    林渺赶忙行出,见迟昭平已经就座,许平生等一干黄河帮高手也相陪一旁。
    迟昭平见林渺大步入厅,神色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今日昭平不请自来,见故人无恙,心中甚安!”
    “谢帮主关心!”林渺心中也微有些怜惜,看迟昭平那风尘仆仆的样子,且眉间有一缕无法掩饰的伤感,便知道她为自己操心不少。
    “闻林公子成为一城之主,昭平特送一分薄礼前来表示祝贺。来到枭城,见满城春意,百姓欢颜,军容整肃,可见公子确花了一番心血,真是体恤民心,爱民如子呀!”迟昭平语气之中有点怪怪的味道。
    朱右和崔启听得眉头大皱,他们并不太清楚迟昭平与林渺之间的关系,更不知林渺只有一个月的生命。是以,他们根本就听不懂迟昭平话中的意思,只觉得腔调怪怪的。
    林渺却知道迟昭平是怪他不好好地对待自己,这之中的意思也只有有限的几个人听得出来,他不由得干笑一声道:“谢谢昭平的这份礼物,不若我们出去走走,看看今日的枭城如何?”
    林渺的话更让朱右和崔启讶然,哪有如此对待来客之理?何况对方乃是一方之雄。不过他们隐隐觉察到林渺与迟昭平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是以才会如此坦然相对。
    对于朱右和崔启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如果林渺与迟昭平这名动天下的女人有密切关系,只会让铜马军日后行事方便多了。如果有黄河帮遍布北方的力量相助,铜马军也会如虎添翼。不过,在他们的眼里,林渺与迟昭平确实是极为相配,无论身分、才智和名望,迟昭平都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哇,昭平乐意看看枭城的新景象!”迟昭平浅浅一笑,略带喜色地道。因为林渺这句话便已表明他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这次前来枭城,她还真害怕林渺像那日在平原对她一样,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林渺也笑了,随即向朱右吩咐道:“你替我好好招待许长老和黄河帮的众兄弟。”
    “属下明白!”朱右心领神会,也暗暗欢喜,林渺的话意便是只想与迟昭平一人单独出去走走,这也证明两人确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小小的一座城,方圆不过百里之地,并不是我的目标!”林渺侧望了迟昭平一眼,悠然一叹道。
    迟昭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浅笑道:“我明白!但你能在短短的一月之间有此成就,只要给你更多的时间,就没有不能实现的目标!”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黯,又幽怨接道:“难道你真的就这样等待着又一个月过去吗?”
    “我知道昭平关心我,不过生死有命,当然,你看我像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吗?”林渺说着耸耸肩,眨了一下眼睛,略显顽皮地反问道。
    迟昭平大喜,问道:“你有办法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总要去试试,若昭平再迟来一步,便见不到我了,也许是永远!”林渺涩然笑道。
    “我不要你说永远!”迟昭平神色一变道。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就像生命,就像感情,如梦如雾,却又是现实!其实在我们的心底,又何尝不是很明白呢?只是我们不愿意去面对而已!”林渺淡然道。
    “如果可以回避,我们为什么不去回避?对了,你准备今天就走?”迟昭平突然问道。
    “是的,我准备南下,去一趟云梦泽,因为那里很可能是我惟一的希望!”林渺点头道。
    “我陪你一起去!”迟昭平忙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笑道:“别傻了,你身为一帮之主,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答应你,一定回来!”林渺吸了口气,认真地道。
    “真的?”迟昭平喜道。
    “真的!”
    其实迟昭平又怎不知林渺话中多半是安慰的成分?因为连林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安然返回,一切都只能够听天由命。
    迟昭平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真的抽出太多时间离开,此刻北方正风起云涌,变数难测,如果自己真的离开黄河帮数月不归,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实难预料。
    林渺目光眺望着远方,沉默半晌,突然淡然问道:“那份鲁公船的图样还在吗?”
    迟昭平一怔,随即讶然应道:“当然在,只是还没有打算建造!”
    “我这里有数十个自湖阳白家来的造船高手,我尚没想到怎么安置他们,不若让他们跟你去平原造船吧,让我们在北方与湖阳世家较量一番,看看是谁更厉害!”林渺转头悠然笑道。
    “哦,那太好了!”迟昭平大喜。
    “别忘了,这是我们两个合伙做生意哦!”林渺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迟昭平心中一阵欣然,她知道林渺对她也并非全然没有感觉。
    “当然不会忘记!”
    林渺又扭过头去,吸了口凉气,以手折了一根枯草,突然道:“谢谢你那些日子对我的细心照顾,否则只怕我根本就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
    “别忘了,你也救过我,还送我自邺城返回平原,我们是互不相欠的!”迟昭平神色微黯,有些冷地道。
    林渺笑了,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当然是扯平了。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辈子,只有两个女人这么关心过我!”
    迟昭平顿时脸上飞上一阵红霞,哪里还听不出林渺话中的意思?但却不知该如何说。
    林渺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无感伤地道:“一个是我最心爱的女人,那次我也是被人打成重伤,她七天七夜守候在我身边,为我熬汤换药,后来,我终于从死神手中活了过来,她却病倒了。我从小没有母亲,一直都是她无微不至地关心我。后来,我娶了她,可是我却没有力量保护她,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去年的夏天,她死了!我们一起玩到大,一起在最黑暗最低贱的环境中长大,我向她发过誓,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存在,要让她跟我一起受天下人尊崇!可是她没有陪我到现在。”说到这里,林渺涩然一笑,吸了口气接道:“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我知道她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看着我,一定在冥冥之中守护着我,所以,我绝不可以放纵自己,绝不可以让自己平庸地活着!可是命运总喜欢跟我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要让我经受许许多多的劫难。后来,我又遇上了白玉兰,这又是一个由命运安排的玩笑,再到你!”
    林渺扭头望了迟昭平一眼,深沉地道:“你是第二个那样关心我的人,可是命运似乎并没有给我更好的安排。我不相信命运,可有些时候却总是那般无奈。是以,我决定,无论怎样,我都要让自己顽强地活着,即使是最后的结果仍是徒劳!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生的希望,因为我想活着回来见你!”
    迟昭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泪花,她知道,林渺依然是没有活着的把握,这些话才是林渺内心最真的声音,她仿佛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贴近林渺,更清楚林渺心中的无奈。可是,她也无法知道命运是怎样的安排,但不自觉间她却抓紧了林渺的手。
    林渺的手有点冷,像初春的风。
    “我们也该回去了,我要早点动身前去云梦泽!”林渺沉默了半晌,淡淡地道。
    “我们可以同一段路的!”迟昭平期待地道。
    “不,我不能与你一起走,我并不想让枭城中有太多人知道我离城而去!”林渺吸了口气道。
    “我可以先走,你随后追来呀,你的易容之术有谁能及?只要化妆改扮一下,不会有人知道的!”迟昭平急道。
    林渺苦笑了笑道:“好吧!”
    “主公,收到邯郸来的密报,王郎可能已经派出了大批高手,准备对付主公!”朱右见林渺回来,来到僻静之处,禀报道。
    “哦?”林渺微讶,冷然道:“退早他总会出手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他便难得安稳,派高手前来杀我只是预料之中的事!城中一切小心就是,我不在之时,切不可鲁莽出兵!”
    “属下明白,另外临平城密报说,冯逸飞果然对那两千战士极为冷淡,不加重用,而且那两千战士在我们送回临平之时,冯逸飞居然让那些人在城外住了两日,不让其进城,那些人的不满情绪极高!”朱右又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道:“他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呵呵冯逸飞还不能算是个角色,我归返之日,便是五校军的末日!”
    “属下盼主公早点回来!”朱右听得林渺这般豪言,也不由得期待异常。
    “我办完事就立刻回来,但我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你们切记四个字韬光养晦!”林渺沉声道。
    朱右神色一正,恭敬地道:“主公句句是金,属下铭记于心!”
    林渺提笔摊开桌上的宣纸,信手挥出四个大字,然后盖上帅印淡淡地道:“你将此挂于帅堂,我不在之时,让他们依此而行!”
    “韬光养晦!”朱右心中多出了一丝深深的敬意,他知道这四个字不只是做人的基本,也是治军治城之道,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枭城平安,才能让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
    战乱遍布,在战乱之中只能发展少数人的野心和权力,但绝对不可能让大多数人享受安定,而韬光养晦却可以发展经济,让大多数人在安定中发展,这才是真正的发展。
    刘寅依然无法安睡,心神有些恍惚,虽然他以锐不可挡之势破了南乡,但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眼下绿林军军容整肃,声望如日中天,却有四股力量把持着。他知道,该到统一的时候了。
    绿林军的力量此刻并不比赤眉军逊色,但赤眉军却只有一个樊祟是首领,而绿林军却有四个首领,如果这样下去,势必会在某一刻因利益之争而四分五裂。
    谁又愿意将到手的权力拱手相让呢?谁又愿意甘居人下呢?他刘寅做不到,尽管刘玄是他的族兄,但是,他不觉得刘玄有资格成为绿林军之首。
    刘玄的性格太懦弱,虽然也是个人才,但却绝难真正压服王凤、王匡之辈;王常虽是最难得的人选,但却不是刘氏子孙,刘寅绝不想让将来的天下落入外姓手中!是以,他绝不想让王常当上绿林军之首;王凤更没有这个能力,此人虽颇有才能,但却是贪图享受之辈,难成大事,否则昔日绿林军也不会只守着绿林山不思进取,后落得个三分绿林军之局,足见此人不是治理天下的料子。
    刘寅想称帝,他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同时他很明白,自己有这个本钱,无论是武功还是才智,在绿林军中,他都绝不落人后,惟一可与之相比的,便只有王常,尽管王常是他的知交,却非刘姓子孙,因此绝不可让其称帝。
    在南阳之地,百姓对刘家依然极尊崇,也只有立刘姓子孙才能众望所归,是以刘寅不觉得有谁比他更适合在绿林军中称帝。
    只是,此刻刘寅却不在大军之中。刘玄、王凤、王常都在围攻宛城,可是他和兄弟刘秀却被派来攻打南乡,一开始他便觉得有些不妥,但这是军令,他自然不好一开始便翻脸,只好领兵来攻打南乡。
    “谁?”刘寅心神稍动之际,蓦感一股幽风破窗而入,不由得微惊而退,目光斜掠之处,却见一道有若鬼魅般的影子袭来。
    刘寅冷哼一声,十指如戈,挥洒而出,十道有形有质的气流交织成一张奇形之网,罩向那幽影。
    “噗噗”那幽影袍袖轻拂,那张气网顿化为虚影,一只枯瘦的鬼爪直探入刘寅的气场之中。
    “咦?”刘寅微微吃了一惊,这神秘人物的巧劲和身法确让他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半丝惊色,足下斜挑,腰身倒转之际,左掌如刀,带出一道罡气,化成有形有质之刀,准确无比地斩在那只枯瘦的手掌之上。
    “砰”刘寅身子一震,倒晃两步,那怪人的怪爪轻缩,身化一团,如一只巨球般疾撞刘寅。
    “好功夫!”刘寅赞了一声,身子疾旋,如陀螺一般,但在陀螺四周却出现了千万重手影,以千万种不同的手势直袭那团肉球。
    “噗”肉球在顷刻之间中了千百掌,飞旋而退,落地之际,却又恢复了那幽灵般的身影。
    刘寅则骇然惊退,在他落地之时,一片胸衣如蝴蝶般飘落,恰如一只手掌般大小。
    “三叔!”刘寅失声惊呼。“很好,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武功居然长进如此之快,实让我欣慰!”那怪人欣然笑道。
    刘寅望了望胸前那个掌印,他知道,如果对方是敌人,那么他已经死了一次!但当他见到眼前之人时,却是大喜过望。
    “寅儿叩见三叔,恭喜三叔大功告成破关而出!”刘寅跪倒就拜,此刻他心中的欣喜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他一直都在盼刘正出关,如果有这位昔日武林皇帝、天下第一高手相助,这个天下还不是唾手可得?而刘正乃是刘家最有声望之人,天下所有刘姓子孙无不对其敬若天神,只是这十余年未曾现身江湖,人们都以为刘正死了,所以刘家这才各自为政,不能团结一致。
    刘正依然蓬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来找你却只是为了一件事,你起来吧!”
    “哦?”刘寅微讶。
    “我已经找到了你三弟!”刘正吸了口气道。
    “你找到了三弟?”刘寅喜道。
    “不错,他现在在北方,已是枭城之主!”刘正吸了口气道。
    “你说他是林渺?”刘寅失声低呼。“你认识他?”刘正也微讶。
    “何止认识,他与光武还是好朋友!他居然是三弟!”刘寅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是的,他背上的火龙纹正是我刘家历代帝王所具的神异胎记,我查过他的身世,正是当年我抱出去的那个婴儿,是以今后如果你见到他,便知道如何去做了。”刘正肃然道。
    “三叔,我看不如就由你来称帝,我们刘姓子孙一定都会拥护你,只要你登高一呼,王莽的末日便到了,何用再去支持三弟?”刘寅恳切地道。
    “这也许正是天意,我本想出关之后便号召刘家子孙群起奋发,但可惜,我此刻已是半人半魔之身,根本就不能够担此重任。只要我心愿一了,便远离尘世,这天下和刘家江山就只有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但我相信,天下仍会是我刘家的,你三弟身上的火龙纹胎记之深,颜色之艳,乃是历代刘家帝王祖先都少有的,相信必能中兴刘室江山,成为一代明君。你这做兄长的,必须不遗余力成其帝业,休要让刘家江山落入外人之手。”刘正吸了口气,叮嘱道。
    “啊”刘寅又是喜又是惊,喜的是林渺背上的火龙纹,刘正居然有这一番评价,这使他感到刘室江山确实应是中兴有望;惊的却是刘正居然成了半人半魔之身,不由得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虽然武功犹在,但却成了日魔夜人之结局。因此,天亮之后,我便必须离开这里。”刘正吸了口气道。
    刘寅怔了怔,望了望刘正的样子,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
    “你要小心魔门,魔门这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已是无孔不入了,他们所图的也就是我们刘室江山,绝不可轻忽,也许,魔门才是你们将来最大的敌人!”刘正吸了口气道。
    “三叔也知道魔门之事?”刘寅讶然,魔门只是近二十年才出现江湖的,而刘正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是在闭关之中,又怎会对魔门这么了解?是以他惑然相问。
    “当年我便是与魔门之主决战于泰山之巅,身受创伤,这才闭关十数年。我这次出关,便只是想找到当年之人,一了这十数年的心愿,但这人却极为狡猾,一直都避而不见。我之所以走火入魔,便是受他的暗算,弄得现在正道中人四处追杀我!”刘正恨恨地道。
    刘寅大吃一惊,他倒没有料到天下之间还有谁能够成为刘正的对手,如果说魔门之主是连刘正也耐何不了的人物的话,那谁又能制?更让他没料到的却是,刘正居然受正道人士的追杀!昔日人人皆尊其为武林皇帝,但此刻却为正道所不容,也难怪刘正不愿意再面对天下。
    “三叔要伯升怎么做?”刘寅恭敬地道。
    “你三弟之事,不可让光武知道,他毕竟不是我刘家皇室子孙,难保其心不变!”刘正吸了口气道。
    “三叔放心,光武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当年用他代替三弟之时,他尚小,而那两个仆人已经病死了,这个世间只有三叔和我才明白此事!这么多年来,他也已算是刘家之人了!”刘寅认真地道。
    “当年用他调换你三弟,也只是权宜之计,虽然他活下来了,但毕竟是个下人所生,怎能与我刘家正统相提并论?我来找你之事,也不必跟他说!”刘正冷然道。
    “伯升明白!”刘寅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但仍恭敬地答了一声。
    “好了,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绝不可妇人之仁!”
    “谢三叔提醒!”
    “夫君,这么晚了去了哪儿呀?”曾莺莺微微有些幽怨地问道。
    刘秀神色微微有些漠然,扭过脸强笑道:“没去哪儿,只是顺便巡巡营。”
    曾莺莺款款行至刘秀的身边,关切地注视着刘秀的表情,善解人意地问道:“夫君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何不跟妾身说说?也许妾身可以帮你分担一些。”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刘秀拍拍曾莺莺的肩头道。
    曾莺莺依然望着刘秀,轻怨道:“是不是大哥让你生气了?”
    刘秀脸色一变,微斥道:“别瞎猜,谁告诉你的?”
    “妾身本欲去找你,可见你刚从大哥那里出来,是以妾身如此猜测了!”曾莺莺微有些吃惊地望着刘秀,怯怯地道。
    刘秀心中一阵怜惜,轻叹了口气道:“睡吧,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即使是训斥我,骂我,也都是为了我好!”“妾身明白!”曾莺莺顺从地点点头,刘秀的心却显得异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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