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请陛下指教,臣洗耳恭听。”
    李侗研究学问,向来讲究“融释”即:凡遇一事,即当是就此事反复推寻,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释脱落,然后循序渐进,而别穷一事。绝对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而闻李民要指证他学术偏见,不仅不恼,反倒眼睛冒光,身上浩然之气越充沛,很是兴奋激动的请求指教。
    李民闻言暗自称赞:果然不愧是穷究事理的大学问家。
    李民当下也越的精神振奋,言辞恳切的说道:“如此,卿听我言。朕闻卿言,顺天理,克人欲。甚有所感,皆以为言。然,顺天理之前,更应知天理,克人欲之前,更应明人欲。”
    李侗也是大学问家,闻言当然知道李民话中的意思。只是,李侗不明白的是,难道知天理,还有什么天理能比他以史为鉴得出的社会柱石三纲五常还要重要。明人欲,难道有什么人欲知道了还不应该克己束缚么?
    故此,李侗当下秉着学术严谨,一丝不芶的态度,丝毫没拿李民是皇上就应该有所谦让讨好的说说道:“陛下知天理,明人欲何解?”
    李民郑重说道:“天道无常,月有圆缺,洱海可变桑田。我人族自上古先民茹毛饮血,至刀耕火种,再至如今轮耕播种。又,上古先民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群睡群出。至圣皇出,方有父氏传族,至女娲方有三媒六证,此皆是天道演变。故,天理非一成不变,实乃日新月异。若顺天理而不知天理变迁,彼时之顺天理,必成日后之逆天理。故,顺天理,必先知天理,更要与时俱进。”
    李民一句与时俱进,真的把李侗给唬住了。
    这要是旁个有学问,有着几十年的坚定信仰,或者是一个学问不够的,尤其是书本外知识不够的,听了李民这些话,绝对以为李民是胡言乱语。而李侗偏偏是一个大学问家,而且还是那种极度认真,穷究其理的大学问家。这李侗自己没事还给自己设问解答的辩证呢,何况是李民点出了方向。
    再加上,李民丝毫没有驳论李侗的政见,而是加以延伸。其所说的,更是自然现象,以及历史人文,以这李侗的学问,自然知道这些自然现象,与中华父氏社会之前,有过女子掌权的女系社会,都是正确无误的。
    很简单的顺着李民的话语引导,衍生出天理不是一成不变的想法。这想法,很自然就与李侗几十年的学问养成的天理不可变的观点冲突。
    而就在这两种学术思维造成脑力激荡之时,李民一句与时俱进,自然不亚于当头棒喝。
    这就是千多年的见识问题啊。
    李侗当即长身而起,毕恭毕敬的施弟子礼拜道:“谢陛下指点。”
    李民当即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个李侗的反应会这么大。却不知,这李侗乃是儒学宗师,最是讲究这个。授人一字便为师,何况是一种学术思想的指点的,这李侗当然要施弟子礼。
    李民当即下意识的一挥手,一道磁力牵引,意图扶起了李侗。可这道磁力波,到了李侗周身的时候,却受李侗的浩然正气一冲,当即中和了李民操控磁力的一缕**头,李民的神通,竟然失效了。
    李民当下又是一惊。虽然李民这道下意识的磁力牵引,并没有蕴含李民多少的**头,李民更是早在感知到李侗的浩然正气时,就知道这股浩然正气绝不逊色于他李民的皇气多少。可即使如此,李民也是没想过这股浩然正气的辟邪作用会这么强。要知道,李民如今的神识**头,即使是在万马千军的军魂煞气之中,那也是能支撑一小会的?
    这可是李民次失手啊。
    可这一切,李侗却是丝毫皆不自知。施完一礼后,很是诚恳的说道:“臣已知顺天理,当知天理,与时俱进。请教克人欲,明人欲何解?”
    李侗这对待学问态度就是严谨,哪怕李民是皇上,哪怕已经接受了李民与时俱进,可有不清楚的,依然还要叫真。
    李民对此也不以为恶,也是严谨的说道:“人生而有欲。譬如:婴儿闻铃声而目动,见喜者而争,此皆人之欲也。然,人之欲,非皆恶也。圣人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等欲顺天理,必当知天理法道。
    道无形无名,无声无臭,至虚至妙。天地人万物,皆是大道所生,大道育成,所以大道是天地万物之母。天若不法道,阴阳便不能升降,变化也不能感应。所以大道流行于三才,变化于阖辟,立万物之性,复万物之命,终万物、始万物者,故曰:天法道。
    而道,原本未动,无元无终,无前无后,无生无灭;而由这个无生无灭中,本然创造了宇宙天地和万有生命,形成了生生灭灭的自然现象。故曰:道法自然。
    连道都效法自然,天理更在自然之下,人欲自然而生,自然不能全然克之。”
    李侗被李民一番天法道,道法自然掰唬的的有些晕,可这年头的儒门中人,多少也学道法,对于道法的自然的宇宙论,也是比较认同。
    这要是别人,有了这么一番认同,再加上李民那皇帝的身份,三分道理也当十分道理了,此时绝对是没口子的称赞了。可李侗对待学问,从来就讲究一个融释,不是推演论证到极点,那绝对是不会罢休的。尤其是今天,他还碰到李民这么一个能掰唬的,而且还是能给他带来新观**冲击的,自然不会放过。
    当下,李侗很是严谨地说道:“陛下,道法自然,终属飘渺,可否细言?”
    李民当下点了点头说道:“也可,即以三纲五常为例。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即人之操守,皆人之天欲也。故,世人见闻而心同,此乃正也,当效仿,当奖之。然人心有欲,事皆有变,古有圣皇舜,其父瞽叟,性愚且粗,宠后妻小儿,屡害舜以谋产,人心私欲逢此,如何?”
    李民小小的抛了一个典故给李侗。
    以李侗的学问,当然知道舜大孝的典故,可现在,问的不是舜如何。而是常人,如今更是在辩证克人欲,李侗当然不能以舜的所为来作答。
    李侗带身其中,顿有所感: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仁子奔他乡。
    李侗当即就是一激灵,这回脑力激荡产生的观**,实在跟他几十年的儒学修养,实在是太大相违背了。
    李侗情不自禁的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李民一眼,很是分不清面前这个李民,到底是圣皇,还是魔鬼。
    李民三魄分化,本性清明,自是看出李侗所想,当即也不用李侗回答的就自言道:“人心有欲,皆趋吉避凶,好生恶死,逢父不仁,自不甘死,此皆人欲也。然,不听父命,父气伤身,有违人欲之正。
    此时,若是克己私欲,听父命,任其加害,行父为子纲,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看似大孝,实乃愚孝,大不孝,父子天性有亲,此为正,父欲害子,此皆一时恶**,非正也,事后终有悔悟清明之时待彼时,父以悔悟清明,而子已亡不得在,其父悲痛,何之大也。陪父于此,岂不是大不孝,父子如此,君臣如此,夫妻朋友亦如此,事分黑白,人欲自然,岂可不分人欲,而尽克之。”
    李侗当即耳边盆勺锅碗的乱响,心神有些混乱,多年坚信的理**出现了一丝缝隙,可这缝隙,是那样的难以弥补,上古圣皇舜的事迹,就像一座大山,撑开了他那坚信的纲常不可乱的理**。
    而此时,李民已是看出了李侗的思维混乱,连李侗身上的那浩然正气,都因李侗的根本信**动摇而丧失了,李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李民当下暗运惑心**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生而有欲,皆自然造化之功。然,混沌分阴阳,万事万物,有阳就有阴,有善就有恶,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故,人之欲,虽是自然,也要明人欲,分善恶,为恶者,损公肥私,害他利己。虽是个人自然之道,却损人族整体向正之途,当要克己,如不能,当刑罚处之。而为善者,好洒者而精酿美酒,好逸者以慧施巧省力,等等等等,利己而无损共,更有利己利共者,此等人欲,不仅不应克己,反当应鼓励。”
    李侗心神动荡,浩然正气都因没有了心**支持而消逝,听闻混含着李民惑心**的言辞,心神不由自主的跟随其转动,不由得就助长了心中新诞生的理**。
    尤其是,李侗这个大学问家,本来就是讲究一个融释的当代辩证唯物主义者,联系实际,很是通畅的就认同了人欲自然,人欲有善有恶,当明人欲,克恶扬善。
    随着李侗的理**重新稳固,李民惑心**播种下的理**种子,随即被李侗自我理解,自我认同的理**一层层的包裹主,成为了不可动摇的核心理**。
    而且,随着李侗的理**完善,李侗的信仰再次坚固,再次得到淬炼,李侗的浩然之气,再次升腾而起,而且比之原先的,更加纯正凝固。
    李民看的都是暗暗咋舌,这儒家的修身,修心,果然厉害。
    而李侗,巩固心灵之后,随即又是对李民一大礼:“多谢陛下指点,陛下果乃当今圣皇也!臣惭愧。今逢陛下,方知才疏学浅,经意不明,臣当辞官返乡,再读经意,而后授徒讲经,传播陛下大义。”
    李民一听那个急啊:你要是还才疏学浅,我这满朝大臣,还能有几个明白的。我这刚把你讲明白,你跑了,我岂不是白费工夫了。不过,李民虽急却不慌,当下笑道:“李卿,拗之也。所谓:闭门造车,不如行万里路。李卿若回归家宅苦读,不过是重复前人所思所想,如何能冲出前人桎梏,岂不知,实践出真知。上古圣贤之前,难道就没有贤者么?孔圣之前,难道就没有书籍么?若不能突破前人思维桎梏,想前人之未曾想,如何能立说以传大义。当亲身实践,体世间疾苦百事,得人间真知,打到越一代圣贤桎梏,才有一代圣贤出,我人族才能得以进步。”
    李侗闻言又是一愣。虽然说李民今天已是给了他不少的新意和新的理**了,可是这实践出真知,打倒圣贤,越圣贤,成为新得圣贤,还是很是冲击李侗的灵魂。
    李侗多年的人生观,早就奠定了圣贤是至高无上的,永远正确的,根本不可逾越的。可先有李民的信**改造在前,李侗自身也是很认同实践出真知,再经李民如此说,李侗的人欲也在燃烧疯长,就像那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的士兵一样。文人自古相轻,从来都是文无一的,李侗受李民如此激励如何不想:
    我为什么不是圣贤!
    此**一生,当即无可克制,这要是以前,李侗也许还能凭借几十年的克己理**,强行压制住自己的人欲,可如今,李侗刚刚受李民观**引导改造,早就认同了人欲也分善恶正邪。自然认为自己成为新得圣贤,提高人族整体的进步,乃是利己利共的大善,自然不会克制,反倒以此为志。
    心定神坚,隐隐间,李侗的浩然之气,竟然隐现了圣贤光辉,李民当下看的暗暗称奇。
    而李侗当即再拜李民道:“幸得陛下提携,臣险些自误,臣当报效我皇,体世间百态,明世间天理,助我人族进步!”
    李民闻言很高兴,可算是又忽悠住了一个口舌标兵。这年头,要想思想革命,光靠一个人的忽悠,那绝对是不起作用的,没有一帮子的士林宗师摇旗呐喊,要想动摇当今的士林,以及老百姓,那真是不可能。而今,有了李纲,又有了李侗这么一个儒学大宗师,再加上张邦昌,秦桧等一帮学问不错,却没有操守的文痞帮忙,转化世俗风气,应该大有可为。
    李民当下打铁趁热,随即把自己意图建立一个宪法凌驾皇权之上的二元君主立宪制的国政与李侗一说。
    李侗当即在震惊之余,对李民越的佩服起来了。这要是以前,李侗坚信君为臣纲天理不可动摇的时候,也许会认为李民这话是荒诞之极,可如今李侗的人生观都已经被李民改造了,早把天理不可动摇变成了要知天理,与时俱进,自然看待问题更加客观。
    李民这种连皇权的最高利益和权威都能舍去,这是何等的大公无私。
    李侗当即立誓,万死也要协助李民开创盛举。
    李民欣喜之余,也随即给李侗布置任务,令其组建影子内阁,在野党派,以作为李纲内阁的替代、后备,以及抨击者。说白了,就是代表民众给李纲挑刺的。
    别说,这活以李侗这种为民的胸怀,还真是乐意干。
    李侗当即笑着冲李纲一抱拳说道:“伯纪莫怪,圣天子有命,侗日后可要代民请命,多多得罪了。”
    李纲闻言也是哈哈一笑:“莫要得意。四年后,你掌内阁,我可也是要多多得罪了。”
    李侗闻言也不以为意,依旧笑道:“此等得罪,越多越好,越多越好。”如今李民帮着李纲制定完大方向,只待内阁完成吞辽大业,有大名声大功,当行二元君主立宪制,李纲届内阁四年,随即轮班李侗内阁,这两位内定的内阁相,为了实现理想国都,却是谁也没有权利之欲,都只想把这个制度完美的制定下来,永久的执行下去。
    而书房议定之后,李民朝政再次恢复如初。李民依旧甩手掌柜子的该干嘛干嘛,李纲则继续行使内阁权利,调动全国国力,动对辽的接收大业。
    只有李侗一改原先清高孤寡的形象,时常聚众讲读经意,国子监的学子们,被李侗这个大学问,忽悠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啊。
    要知道,李侗的学问,原先虽然高,可那还是继承了儒学风骨,有迹可循。可李侗被李民的观**改造后,与时俱进,实践出真知,成了认识事务的根本,那讲解起经意来,那叫一个从实际出啊,全都是原先书本上没有的。
    可是,这些事,以及这些事蕴含的道理,却全都是客观存在的,即使是再脱离群众的人,在李侗宣讲后,也不能否认客观存在的事情与事理不正确,可这些东西,却又有往往与当代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以及君子远贱役等读书人的观**向违背。
    这些听过李侗讲课的学子们,即是有为之士,又不像李侗那样的大学问,辩证唯物主义,要想扭过这个弯来,实在太难了。
    而就在这个思维变革的局势中,一封战报,飞驰而来。
    二十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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