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通道走了十几步,有一个向下的台阶,步下台阶,眼前幕地一亮。到了大厅之上。香儿不及细看周围景况,已看见子庭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他身前站有两人。这两人具是颀长身材,丰神俊郎。
    当中一人,虎目含威,一袭灰色长衫,微背双手。他身侧垂手侍立着一名青年,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袭银白色长衫,与那当中男子有几分相似,年纪要轻上几岁,长得长眉细目,唇红齿白,如若潘安在世,甚为英俊。
    傅龙壁走上几步,对当中那男子躬身道:“大哥,这位就是梅小姐。”
    香儿连忙过去行礼:“见过大少爷。”
    傅龙城轻轻一抬手:“梅小姐少礼。”香儿只觉一股柔和的劲道扶住自己,却是跪不下去。“梅小姐不必多礼,在下傅龙城。”又指着龙晴道“这是在下三弟,傅龙晴。”
    香儿不便再施大礼,只得福了一福道:“三少爷。”傅龙晴抱拳还礼。暗暗打量了香儿一下,微点了点头。香儿体貌端庄,决非浪荡之人,眉心泛黑,确已中巨毒。
    两个丫鬟已在香儿身后跪倒:“见过大少爷、三少爷。”却不敢起身。傅龙城挥手道:“起来吧。”两个丫鬟谢谢过大少爷后,才起来退后几步,静静侍立于大厅门口处。
    香儿侧头望向子庭。这一望过去,不由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哗的流出。子庭望向香儿,虽不敢说话,眼神里却满是坚毅和安慰。
    香儿此时才深信子庭所言非虚,知道子庭为何如此怕这个大哥。想不到子庭身为皇上,到了大哥跟前却与普通人家的子弟并无不同,也要受此责罚。香儿真想扑过去摸摸子庭的伤势,看了子庭眼色,强自忍住。
    傅龙城看子庭和香儿两眼含泪相望的模样,有些好笑。心里的怒气却也减了三分。因为这位香儿姑娘的确如太后所说,不是什么妖媚之人。他当日曾询问太后,是否子庭乃是被色所迷,才做下错事,太后却说香儿姑娘知书达理,品貌端庄,并非绝色之姿,也纳闷子庭到底是看上她哪点。
    当时傅龙城以为太后也许是怕自己重责子庭,才故意那样说的,想不到这香儿的确如太后所说,并无什么出众地方。难道她和子庭真是什么命定的缘分吗,想起子庭刚说的话,傅龙城很觉好笑。
    “梅小姐身中巨毒?”傅龙城开口询问,免得那两人四目相对地望个不停。
    香儿收回目光,脸色微红:“是。”
    “给梅小姐看坐。”傅龙城简单吩咐。
    良辰、美景转出厅去,顷刻工夫搬过一把椅子,放于客位。傅龙城神手肃客:“梅小姐请坐。”
    香儿谢了座。却没有坐。子庭跪在那里,香儿怎坐得下去。况且傅龙壁、傅龙晴都站在那里,自己哪能坐下。
    傅龙城看香儿身体簌簌发抖,知道她可能不习惯这里的寒冷,微笑了一下,道:“梅小姐不必客气。你坐下,让龙晴诊脉。”
    香儿看了傅龙城的笑容,不由一呆,傅龙城的笑容竟如寒冬的暖阳,酷暑的清风,让人那么的舒服,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留恋。可是这温暖转瞬即逝,傅龙城见香儿还傻看着自己,眉心微皱了一下。
    香儿又吓得心跳加速起来,忙垂首道:“是。”慌忙侧身坐了。心里奇怪既然自己已经决定死都不怕,为何还会这样怕这位傅大侠呢。自己都如此,那子庭不是更怕了吗。
    傅龙晴冲大哥一欠身,走到香儿面前。子庭见三哥要给香儿诊断,不禁也抬头来看,恰巧迎上大哥目光,不由身躯一颤,忙低下头去。
    傅龙晴轻轻一扶香儿脉处,用的却是凌空探脉法。香儿想不到傅龙晴年纪这样轻,却有如此高的修为。
    傅龙晴略一沉吟:“道,梅小姐,你是否偶感头痛。”香儿道:“每天都有一刻钟,头会很痛,但是因为时间短,却未当回事。”
    傅龙晴点点头,让香儿将眼睛微微闭上。香儿依言照做。香儿眼皮上有淡淡的红线。
    “好了。”傅龙晴对大哥傅龙城欠身道:“这位梅小姐的确身中巨毒,将要发作。”
    “你可能解。”
    傅龙晴微微一笑道:“可解。”
    “要多久?”
    “一个时辰左右。”随后解释道:“梅小姐体内毒药是几种药物混合而成,需金针渡穴才能清除她体内余毒。”
    傅龙城道:“既然如此,你就给这位梅小姐解毒去吧。”
    香儿见傅龙城只说给自己解毒,绝口不提子庭的事,不由大急。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突然跪到子庭身边,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傅大少爷,香儿不是来求你解什么毒的,只是想求您饶了子庭吧。”
    傅龙城微一皱眉,香儿叩首道:“子庭是因我受罚,他没有错,都是我一人之错,大少爷要是罚,就罚我吧。”
    子庭大惊,道:“香儿,我不要紧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快去解毒要紧。”
    香儿心疼地道:“你这个样子,我还去解什么毒。即便我好好的,若是身边没有你,我宁可毒发身死。”子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也掉落下来,滑过脸颊,钻心地疼痛。
    香儿看了子庭的样子,心里疼得不行,想要伸手去摸子庭的脸,又觉无处下手,就那么哭着看着,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香儿,香儿。”子庭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抱住香儿,不由哭出声来。
    傅龙城怒道:“收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子庭被傅龙城所喝,再不敢哭出声音,可是那眼泪却是收不住,滴滴掉落。
    傅龙晴运指如风,凌空点了香儿几处穴道:“这位梅小姐只是气弱体虚,体内积毒将发,一时昏过去,没有关系的。”
    傅龙城道:“还不先带去救治。”傅龙晴欠身应是。良辰、美景连忙过来抱香儿,傅龙晴再次冲大哥、二哥一欠身,退了出去。
    子庭心里焦急无比,却只能跪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香儿被抱走。
    傅龙城看着子庭哀伤的模样,心中略过一丝不忍。子庭对傅龙城叩首道:“大哥,请你原谅香儿,香儿一向很守规矩,也很有礼貌,她实在不是故意违逆大哥的。”子庭很怕刚才香儿不肯去医治毒伤的话,会触怒大哥。
    傅龙城冷声道:“梅小姐何错之有。你自己不顾身份,妄做主意,触怒太后,实在是胆子太大了。”
    子庭垂首道:“子庭知道错了。请大哥再给子庭和香儿一次机会吧”
    “住口。”傅龙城喝道“此事太后姑妈心意已决,你求我也是无用。太后既不允许,你也不要在做他想。梅小姐伤势痊愈,立刻逐离京城,你永不许和她相见。”
    傅龙城简单吩咐完毕,便要站起,这几句话听得子庭却是犹如青天霹雳,再也忍耐不住,以头触地,哭求道:“求求大哥,不要把香儿送走。子庭知道错了,这就去向太后认错,请大哥收回成命。”
    傅龙城没有发怒,口气却很冷:“你是堂堂男子,又是一国之君,怎能为个女子如此英雄气短,还不抬起头来。”子庭额头已经磕破,流下血来,脸颊红肿,嘴角血迹未干,泪流满面,看来甚为可怜。
    傅龙城心道,你这个样子要是给太后看到,不知她老人家要如何心疼。对傅龙壁吩咐道:“杖责一百,关到石室里思过。”
    傅龙壁不敢多说,只得恭声应是。傅龙城不看子庭,竟自出去了。
    子庭听得傅龙城吩咐,已是欲哭无泪。只是跪在地上,心里只想着:“香儿,我是绝不与你分离的。”
    傅龙壁看着子庭,虽然同情,却想子庭如何胆子变的这样大了,难怪太后气恼,大哥要重责了。沉声道:“掌刑弟子可在。”
    “含烟静候二叔吩咐。”厅门口人影一闪,含烟单膝点地,恭声道“请二叔吩咐。”
    傅龙壁道:“取藤棍来。”含烟恭应一声,转身去了。傅家家法分三类,由轻到重分别为戒板、藤棍、皮鞭,另傅家祀堂内有惊龙鞭,只是傅龙城几乎从未用过。
    不一会工夫,含烟双手奉着根三尺长左右的藤棍来到堂上,对子庭单膝点地施了一礼,而后站起,走到傅龙壁跟前,单膝点地,双手将藤棍奉了上去。傅龙壁伸手拿过。含烟一礼而起,欠身退了出去。
    傅龙壁手握藤棍,步向子庭,子庭闭目不语。傅龙壁抬手往子庭身上打去。每打一下,子庭身子一颤,却咬牙不语。打到三十几下,子庭却是在也忍耐不住,身子一歪,几乎倒地,嘴里也流出血来,却是将嘴唇也咬破了,又强自双手撑地,头上冷汗涔涔,却是咬牙不发一言。
    百下打完,子庭几乎要昏厥过去。
    傅龙壁吩咐含烟过来:“扶你子庭叔去石室。”含烟欠身应了,来扶子庭,子庭双腿早已失去知觉,根本无法站立。
    傅龙壁双手在子庭肩上穴道用力按了一下,子庭血脉乍通,双腿却如万蚁钻心,又麻又痛,不由微哼一声,头上的冷汗又掉落下来。
    “你这是何苦。”傅龙壁微叹了口气。
    “我不要紧,求二哥在母后跟前替我和香儿说情。”子庭知道自己这一劫已经挺了过去,心中又升起希望。
    傅龙壁摇了摇头,想要劝他,看到子庭恳求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仔细照顾你子庭叔。”傅龙壁转身离去。
    石室虽不如石厅宽阔,却也不小。正面墙上书有一个大大的“错”字。地上有两个蒲团,除此外别无他物。
    含烟扶子庭在一个蒲团上坐下。门外有人恭声禀告道:“随风告进。”
    含烟道:“进来。”石门开处,随风推门而入。他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胳膊上放着一套干净衣物,另一只手里拿了一个盘子,盘子上有1个小壶2个小药瓶。他拿着这些东西,却好像手上无物般,轻手轻脚的行了过来。他长得英俊干净,嘴边有个酒窝,很是给人好感。
    随风单膝点地:“随风见过子庭叔,含烟师兄。”子庭没说话,含烟轻一摆手。随风将那些物件放到地上:“子庭叔,这些药都是三叔亲自调配,治疗外伤特别有效呢。”
    含烟抬头瞪了他一眼,随风忙垂下头去。含烟将其中一个药瓶中倒出两粒白色的清香小丸,又拿了小壶服侍子庭服下。在倒了2粒药丸放到水中,那药丸见水即化,一点渣滓也是不见。随后与随风一起将子庭外衣脱下。子庭背部一条条伤痕纵横,有些已经渗出血来。两人小心洗涤子庭身上的伤口,并将另一瓶里的药小心地涂到子庭脸上、身上。清凉透明的滴露,抹在伤口上清凉凉的,子庭疼痛感大消。
    随风又忍不住道:“子庭叔,你好多了吧,这药很神奇呢,不仅能减轻疼痛,而且也不会留下疤痕。上次我给小卿师兄责打,本来很痛,可是涂上后马上就不痛了。”随风很爱说话。含烟却是沉稳多了。
    “多话。”含烟轻斥道,随风虽然还想说话,可是却很怕这个师兄,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在说话。把干净衣裳给子庭换上,把地上收拾干净,侍立到一边。
    “月冷呢。”子庭很担心月冷受责。随风答道“月冷师兄给含烟师兄责罚,都跪了一天了。”
    含烟欠身道:“月冷做事不知轻重,师父让含烟施罚。含烟不敢徇私。”子庭本想替月冷求情,听了含烟这话,也不便再说,心想自己果真连累月冷了。想起香儿,心口又隐隐作痛。太后竟然一直没现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子庭知道太后伤心,虽然难过,却也没有别的法子。香儿,你的毒可解了吗?你可被送出京城了吗?子庭心绪难宁。
    含烟待一切收拾妥当,对子庭躬身一礼道:“子庭叔,若无别的吩咐,含烟师兄弟告退。”子庭微一颔首,随风也冲子庭一躬身,随在含烟身后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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