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锁”
    峻德平在深及腰腹的冰寒溪水中,盲目而狂乱地搜寻着阿锁的踪影,激得四周水花飞溅。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他明明闻到了水里的血腥味!但是阿锁呢?
    阿锁在哪里?
    “峻德治”条地,他突然仰天疯狂怒喊。
    “峻德治!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吼声撼动空谷,鸟惊四飞。
    “我在这儿。”一声清冷的嗓音在岸边淡淡扬起。
    峻德平循着发声的方向,大步涉回岸上,大手一伸,抓住了岸边那人的衣襟。
    “你果然在这里。为什么见死不救,不肯对阿锁伸出援手?”他悲痛欲绝的指责。
    “你不是说你能保护她吗?我又何必出手?”峻德治凉凉地讽道,表情一派自在,与峻德平怒焰冲天的激动模样南辕北辙。
    幸亏峻德平此时看不见他的表情,否则他铁定怒急攻心,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能?你怎么忍心?阿锁毕竟曾跟你四处行医过,相处整整三个月,那三个月的情分难道不足以让你出手相救?”他吼道,不敢置信一向秉持医者仁心的三哥竟然冷血至此。
    “我说过了,眼盲对你没有好处。你想用眼盲的机会完成离开峻德城的心愿,但是,你却不愿为你身边那个忠心的小书僮着想。如果你的跟睛完好,就可以护卫她完整无缺了,不是吗?”峻德治轻声说道。
    “难道你对阿锁见死不救,只是为了要惩罚我的固执,所以用这个方法来点醒我?用阿锁的命逼我认清情势?”峻德平从嘶哑转为无力低语,揪住峻德治的手缓缓松开滑落,双膝跪跌在尖石满布的砾滩上。此时的他,除了心里麻木,身体也已经毫无痛觉了。
    口里对三哥的声声指控,最后全都转为自我鞭苔的利刃,一刀又一刀狠狠地插进胸口。
    是他自己的固执,害了小阿锁。
    毕竟峻德治没有眼盲,看见峻德平魂飞魄散的破碎表情,他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他缓缓蹲到峻德平身边,感叹一声后,无可奈何地开口。“四弟,你忘了?我不谙水性,想救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峻德平一动也不动,双眼茫然而失神地望着前方。
    忽然间,他的身体僵住,原本失焦的双瞳开始起了异样的变化,涣散的视线竟慢慢的注入一抹明晰的神采。
    “你怎么了?”峻德治敏锐的察觉到他不对劲的反应。
    “三哥我的眼看得见了”一会儿后,他突然语音不稳地说道,颤抖的抬起手,轻轻抚上眼皮。
    “什么?”峻德治讶异至极,很快的蹲到峻德平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眼仔细诊察。
    “我看得见了”他的双眼眨了眨,焦距清清楚楚的落到峻德治脸上。虽然视线还有些模糊吃力,但他的确看得见了。
    “太好了,原来你的眼并没有伤得很严重。”峻德治松懈的吁了一口气。
    峻德平无心沈醉在复明的喜悦中,他猛然起身奔向溪边,眯起对强光仍然感到不适而疼痛的眼睛,而四周搜寻阿锁的身影。
    “四弟,‘九指神算’要我转告你一句你若再追下去,原本该踏云骄天的青云命格,将注定要因你执意收养的阿锁而完全毁败。”
    峻德平身形一僵。
    “我没兴趣听那个老神棍的浑话,我的命运受他的预言摆布了十五年,很够了。”
    峻德治闻言,眼眸变得深邃,也不再多说。“她被溪流冲到下方去了,水流很急,加上她背后被砍了一刀,再不快点,小阿锁可能就要灭顶了。”他指向下游处。
    峻德平二话不说,立即拔足沿着溪岸向下游奔去。
    峻德治没有追上去,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峻德平的背影,紧接着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看逐渐偏西的日头,瑰红得奇异的夕照,令人不安。
    “这颜色看了真不舒服。”他喃喃地说道。
    峻德平条然停住急奔的步伐,眼神锐利地望着前方与四周荒凉的溪畔山林格格不入的华贵车阵。
    虽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朔善城的悦谅公主,不过,应该是有意安排的巧合。他唇边浮起了一抹洞悉的笑意。
    “平王?你的眼睛好了?”在众星拱月的排场中心,悦谅公主在一张精致的交椅上坐直了身子,她对他的出现似乎没有太多讶异,摆明了的确在等他。
    不过,她倒是对他突然恢复视力的眼睛,实实在在地显得惊诧。
    “悦谅公主?你不是已经回城了吗?”峻德平垂下眼睫,脸上笑意温和,所有的忧焚情绪全在一瞬间成功地掩消在眼底。
    “哦,我闲来无事,想四处散散心,所以在这附近逗留了几天。”她话语一顿,眼神闪过一抹光亮,伸出纤手指了指身后。“没想到,在这溪畔休息了一会儿,我的侍从只是抓个鱼,竟然捞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平王有没有兴趣知道我捡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视线落在悦谅公主身后临时搭建的帐子上,心头迅速地盘算着。
    此时纵帐中走出一名婢女,来到悦谅公主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悦谅的表情似乎讶异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平稳神色,抬头看向峻德平。
    “平王,要不要进帐看一看?那个可怜的小东西差点变成了个破娃娃,我的随行大夫刚将‘她’缝合好。”悦谅公主特意强调那个“她”字。
    峻德平将视线掉回她身上,对于她异样的语气只是淡然的笑了一下。
    “公主救了我的人,我该如何报答是好?”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悦谅公主缓缓起身,娇媚多姿地走向他,贴近他胸前。“我出手救你的书僮,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想邀个小宝,代父请您移驾我朔善城作作客。”
    “悦谅妹子的邀约,我怎拒绝得了?何况,你救了我的人,我本该要欠你一份情。”他低下头,俊秀斯文的脸上一片温柔笑意,调戏似的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
    “那么,就请平王在心里记着我这份情。”悦谅公主风情万种地一笑。
    峻德平的眼眸变得深沈。
    呵,才一复明,便又要投身在尔虞我诈的城国政争之中了吗?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当真终身摆脱不得?
    如果这种日子就是那个“九指神棍”预言的青云之命,那他可真的不要!
    按明之后,久违的无力感再度席卷而来
    背好痛整个背部像被火烧似的落水时的痛苦窒溺感还残留在口鼻肺腔中,使她疼痛不堪,也是如同火烧一般的剧烈灼着阿锁裸着半身,身下盖了条锦被,趴伏在床褥之间,意识迷迷濛濛的飘浮着。
    “小阿锁?”温柔的嗓音像是怕扰了她,又像是忍不住呼唤,低低的穿过她混沌的脑子。
    平主子?他在这里吗?
    她她要和平主子说话,她要睁开眼看他,她要呜可是她动不了,眼皮好沈好重浑身不由自主的无力感,惹得她挫败的哭了出来。
    “怎么哭了?疼吗?是我不好,没办法保护你。”峻德平叹息一声,坐到床榻上,伸指拭去她眼角静静落下的泪。
    指尖微温的水滴,一路慰烫到心口,令他的思绪莫名纠成一团扯也扯不开的烦乱丝结。
    视线接触到她裸露的洁白背部,红肿丑陋的缝合伤口,从右肩下方蜿蜒横踞到腰部。
    “你现在看起来,果然像个破娃娃,背上破了好大一个洞。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的小阿锁应该是精神奕奕的,像野兔一样的活蹦乱跳才对。”大掌抚上她的头,语气虽然充满轻嘲,安慰的指尖却泄漏出难以察觉的颤抖,只有他知、她知。
    她要是再晚一点被人救起,即使没有溺毙,也会因失血而亡。
    我会努力平主子等我等我好起来阿锁依然闭着眼,想说出口的话,全只能化成指间微弱的抽动回应。
    “对不起,阿锁对不起”他注意到她的微弱响应,懂了她的心,马上伸手紧握住她无力地搁在枕上的小手,斜倾身子,吻上了她仍然带着血味、有些失温的雪白细肩。
    回答他的,是她另一串情难自禁的泪珠,而与他交缠的指尖,则以几不可察的力道,再次微微的收拢。
    平主子我会好起来的阿锁还要陪您一块儿流浪呢阿锁在迷茫的意识中,无声的承诺着。
    朔善城悦谅公主将峻德平和阿锁迎回了城中。
    按照男女有别的礼节,峻德平与阿锁当然不能与居住在村子时一样同住一间房,两人自然必须分房而居。
    不过,要不是峻德平执意要求安排相邻的两间寝房,他们很可能会被安排在相隔遥远的园林院落去。
    亲眼确定阿锁已被妥善安顿之后,峻德平才肯进殿与朔善城主进行密谈。
    城主告诉峻德平,只要他答应辅助朔善城,他可以向朔善城主提出任何要求,不管是黄金、权势,朔善城主只要有能力,绝对答应。
    峻德平只是笑笑,垂眼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只希望你们用最好的葯、最好的膳食,帮我好好照料我带来的姑娘。即使在我代朔善城出访别的城国时,她也必须得到最好的照料。”
    城主和悦谅公主听完他的回复后,脸上不约而同浮起不敢置信的讶异神色。
    没想到峻德平向他们提出的要求竟然简单到如此不可思议,只要他们尽全力照顾阿锁就好,至于其它的财富权势报酬竟然连提都不提?
    “咳!请问那位姑娘是?”朔善城主抑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峻德锁儿。”峻德平淡淡地回答。
    “她不过就是你收养在身边的小僮仆,不是吗?”悦谅公主追问得有些急躁。
    这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峻德平不合常理的要求,让悦谅公主对阿锁的存在产生些微的不安及威胁感。
    谁会如此不寻常的看重一名小僮仆?
    凡是与峻德平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身边长年带着一名可爱机灵的小苞班,随着他游走各城国。
    要不是她在溪中救起那个小僮仆,谁会猜得到那个名换阿锁的小僮仆,竟是女儿身?
    “谁说我收养的孩子一定只能当我的僮仆?”峻德平直想叹气,似乎连三哥都说过类似的话。
    唔难道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不断给人不明确的讯息,因此误导了所有人?
    峻德平扬扬俊秀的浓眉,不大诚恳的在心中反省。
    悦谅公主脸色愀然一变,心中妒意顿时忍不住狂烈翻称,漫天烧灼起来。但她旋即理智地压下强烈的情绪,神色如常地与峻德平谈笑。
    他是在开玩笑的吧?她在内心暗暗反驳。
    “平王长年养了个小女孩在身边,还让她扮男装随着你东奔西跑,难不成平主是怕她在长大之前让人拐跑了,所以才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打趣似地掩唇轻嗔,对平王试探地问。
    她眼底的戏谑,在峻德平俊挺的五官忽然漾满温存笑意后,瞬间凝结。
    难道峻德平对那个小书僮是真心的?她不敢置信地想着。
    “是啊!悦谅公主真是蕙质兰心,竟将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小器肚量瞧得透彻了。”峻德平毫无窘色,大方地证实她的推测。
    他温柔深情的笑容,此时却像把刀深深刺进悦谅的胸口,看得她既苦又痛。
    风流潇洒、天下闻名的谈判奇才峻德平,他的心竟然放在一个平凡瘦小、毫不起眼的小书僮身上?
    朔善城主一见气氛变得尴尬,马上呵呵笑着拍拍峻德平的肩膀,保证自己会妥善照顾那位受伤的小斌客,随即转移话题到北方的城国情势上。
    整个密谈会议里,悦谅公主一直显得神情恍惚,不曾再开口。
    朔善城城主信守承诺,不但对峻德平以大礼招待,也召来城中好几位最高明的大夫同时为阿锁疗伤看诊,并定时送来名贵补品。即使阿锁受伤的身子已日渐痊愈,补葯的供应仍然不间断。
    补到最后,阿锁原本瘦巴巴的平板身材倒是真给补品养出了几两肉,少女体态显得更加玲珑细嫩,男孩稚气当然也就渐渐蜕脱。
    半个月来,由于背上伤口极长,她几乎是一直半裸着身子窝在床上休养;直到现在,当她终于有足够的力气、可以下床走动时,居然面临了穿衣的困扰。
    “要要我换上这布巾?只穿抹胸要怎么出门?”阿锁大惊小敝地叫。
    由于背部的伤口未完全愈合,所以阿锁还无法自在的伸展肢体,穿上一般的衣裳;再加上伤口也必须顾及透气的需要,而那日在溪畔落水被救起时,悦谅公主早已知晓阿锁的真实性别;所以悦谅公主差人送来给她穿的衣裳,全是些女装。
    衣衫清一色是舒适透气的棉纱抹胸、容易穿脱的薄纱披巾,以及用来固定披巾尾端的绣花腰带。
    虽是因顾及伤口而不得不选择这些暴露的衣裳,但阿锁的脸皮终究太薄了,根本还没有心理准备改换女装,当她一看见那些透明通风、少得不能再少的衣裳,她还张口结舌地瞪视了好久。
    其实换回女装是没关系,事实上,她也的确曾经偷偷地盼望过几回。这可是她多年以来第一次可以穿上女孩子的衣裳哩!
    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面前的衣裳美则美矣,却是清凉得不能再清凉的服装式样。
    她她怎么有勇气穿上?她怎么能接受?
    “姑娘,这是公主赐的,衣料、作工、款式都好得没话说,一般人还没什么机会能穿到呢!你就别为难我们了,要是让公主知道你不肯换,我们几个姐妹就要倒霉了。”婢女劝得口干舌燥,干脆搬出苦肉计,让她心软。
    但任凭婢女好说歹说,阿锁还是紧紧地揪着胸前的被单,猛摇着胀红的小脸,抵死都不肯换上。
    “怎么了?”峻德平来到她房里,看到她胀得紫红的粉脸半埋在被单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平王,阿锁姑娘不肯换上这些衣衫。她的伤还没好,大夫交代要让伤口多透气,只有这类的衣衫能穿,可是阿锁姑娘她”婢女一脸挫败地解释道。
    “这衣裳好暴露我不敢穿啦”阿锁抓着被角,委屈的红了眼眶。
    峻德平垂眼检视了一下婢女们带来的衣裳。
    “这衣裳不错啊!悦谅公主想得真周到。”他扬了扬眉,认出了衣裳的款式。
    据说,这是时下朔善城内千金仕女目前最喜爱的流行打扮,这款清凉打扮即使穿出门去,倒也不会有人觉得惊世骇俗。
    这类只以一条薄纱掩住大片裸背的性感衣衫,的确很合适阿锁目前的伤口状况。
    峻德平随手从婢女捧着的衣盘里挑起一件薄巾,不顾阿锁讶然的僵愣反应,迳自轻轻披覆在她的头上。
    “平、平主子”她哑然望着他,不明所以。
    峻德平两手拉住巾缘,兜拢住她的小脸,半带笑意半带认真地凝视她,说道:“这件颜色很漂亮,配阿锁刚刚好。”
    不知是他捧着她脸的那双大手太过温暖,还是因为他一句简单的赞美,她突地红了脸庞,也卸下了所有抵抗,乖乖地让人替她换上生平第一次穿上的性感纱衣。
    “哇,好漂亮啊!阿锁姑娘的皮肤白、骨架又细致,穿这身衣裳最合适了。”屏风后头一阵騒动,女婢们个个惊艳的哗叫出声。
    当婢女们领着阿锁从屏风后绕出来时,峻德平就站在房中央,抱着胸,迎接她的眼神在看到她的一身打扮后,条地转为热烈而深沈。
    那眼神,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的眼光。
    在那一瞬间,阿锁的心头盈满领悟,又羞又窘,整张粉脸抬不起来与他正视,紧张得几乎忘了怎么正常走路。
    “唉呀!既然都穿上了女装,头发自然也要配合衣着梳理发型才对。”于是由悦谅公主特地拨过来专门服侍阿锁的婢女们,吱吱喳喳地将阿锁推到梳妆台前坐下,灵巧地将她长度过肩的发绾了上去,仅在耳后留了两条发辫垂在颈际,端庄又不失俏丽。
    这段期间峻德平一直静静地站在众婢女身后,慵懒地倚着墙,亲眼看着小阿锁一点一滴地在他面前改头换面。
    他忍不住摇摇头,惊奇的想道:“女大十八变”果然不假,只是换件衣裳、梳个发型,阿锁整个人竟然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心,无法克制地随着她逐渐展现的娇美面貌而荡漾不休。
    大功告成后,婢女们看着原本带伤的虚弱破娃娃,在她们手中转变成娇嫩光鲜的小美女,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
    峻德平轻轻一挥手,婢女们满怀着成就感鱼贯退下,将空间留给两位贵客。
    当两人独处后,他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从上到下仔细地巡过她全身。
    真没料到,让阿锁恢复本性、改换女装,竟然会是在这种机缘之下。
    “我的小阿锁果真长大了,而且令我想不到的是,居然还长成了一个小美女!幸好我的眼睛复明了,否则要是错过了亲眼目睹小阿锁蜕变的机会,可就成了我一生的遗憾。”峻德平笑唤出声。
    他真的、真的很庆幸,此刻自己的双眼是健全而清明的。
    平主子夸赞我漂亮呢!
    阿锁闻言,终于抬起羞垂许久的脸蛋,唇畔漾出了极灿烂的笑靥。
    当天晚上入睡时,他的赞美还一直在阿锁的心口激荡回绕,差点害她失眠整夜。
    一日午后,峻德平陪着阿锁到花园中散散步、练练体力,顺便呼吸新鲜空气。直到阿锁有些累了,峻德平才领着她到花亭中休息。
    “平主子,朔善城的城主对你好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我这个小书僮也一起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阿锁坐在宫廷花园一角的凉亭中,轻蹙眉头,问着坐在身旁的峻德平,对朔善城城主的热情百思莫解,也有些受宠若惊。
    经过半个多用的调养,阿锁已能起身,只是在日常生活的行动上仍有些迟缓不便,稍微过大的姿势,就会拉扯到伤口。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因病痛而小心收敛的举手投足,落在峻德平的眼里,竟偶尔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病弱娇态。
    “因为他对我有所求,所以自然对你也会特别礼遇。你就好好享受吧!”峻德平只是对她笑了一笑,没有提起这是他与朔善城主订下的协议他帮朔善城出面与邻城友邦谈判,说服他们与朔善城缔结政经盟约,朔善城则必须保证他的小书僮安全无虞。
    他懒懒地撩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络发辫把玩,看着她的眼神,燃上一丝火焰。
    他的小阿锁,变得不一样了。
    她变得很性感,常让他有种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平主子,你眼神好怪,好像我很可口似的。”阿锁偏着头,小心翼翼地瞥视他异常剔亮的双眼。
    自从那日头一次换装、她恢复女性打扮后,他的眼神就变得不大一样了。
    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炽热。每每她察觉到他将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时,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身子是不是也快要烧起来了。
    “唔我不否认,我的确是很想吃你。”峻德平煞介其事地沈吟了一下。
    “啊?”阿锁张着小嘴,被他毫不掩饰的话语吓得呆愣住了。
    他轻轻扯住她的辫子拉向自己,迫使她身不由己地倾身贴近他。
    两人的气息相融、交缠,形成一股暧昧而惑人的情调。
    “吓到了?原来小阿锁这么不经吓?”他低下头,笑得温存。
    她想跳起来大声反驳,却教他瞧得浑身虚软,抵在他胸口的小手,也抗拒得做作无力。
    她怀疑,是前些日子的重创让自己变得虚弱。
    此刻她头一次领教了平主子的放电能力,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天下各城国的佳丽,少有能从他的魅力中逃脱的。
    他的眼、他的笑、他的温柔,根本就是催情毒葯,让人不知不觉地服下、心甘情愿地因他而死死?!天啊她不想早死她、她阿锁的神智被翻搅得无法正常思考,早已瘫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泥糊。
    “我、我我我我唔”不待她“我”完,峻德平一手抑住她的后脑勺,一手合上她大睁的双眼,倾下身密密实实地吻住她,不留一丝缝隙。
    她的粉唇首先沦亡在他的唇舌之间。
    眼前一片黑暗,阿锁所有知觉也全被迫集中在两人唇舌之间。
    在峻德平的技巧引导之下,唇瓣与唇瓣之间勾缠的动作越来越惊心动魄、挑逗而火热,阿锁只能全然被动地承受他所施予的感官折磨。
    平主子他不会真的要吃了她吧?
    天旋地转之际,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后残留在脑海里的念头
    “四十一朵、四十二朵、四十三”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无聊到对着花圃里的花朵数数儿。阿锁咬了咬唇,停下愚蠢的游戏。
    在那场刻意调戏的吻之后,峻德平不声不响地一连消失了好几天。
    “平主子去哪里了?”阿锁倚坐在花亭栏边,下巴抵在交迭的手背上,百般无聊地望着满园的花草发呆,心房的一角似乎也随着峻德平的消失,空了好大一块。
    突然间,她感觉自己像个深宫怨妇,有些自怜,有些自厌。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陌生的,而且极不舒服。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
    她和平主子之间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变的?是在她换上女装后,还是在那场令她昏眩了好几天的亲吻之后?
    不久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嘛!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她无意间抬头一瞥,瞧见了众星拱月的排场从回廊的另一端出现。她心想那个阵队应该只是经过而已,于是随即又无趣的垂下了眼,懒懒地伏趴回栏边,一脸无聊地继续数花,数得心儿飞得老远。
    直到身边一声呼唤,她才条地回神。
    “阿锁姑娘。”唤她的语气,高傲清冷得有些逼人。
    “啊”阿锁睁着迷迷茫茫的大眼,抬起头。“悦谅公主?对不起,我唉呀”她一慌,忘了身上有伤,立即起身相迎,但腰背用力一扯,剧疼像是雷劈一般从脊柱直劈而下,她立时疼得只能抓着栏杆,脸色发白地喘息着,额上冒出点点冷汗,连唇都灰白了。
    要命好疼啊阿锁龇牙咧嘴地想道,身体僵在栏椅上,痛得起不了身。
    “别勉强了,等伤好了再跪拜吧!”悦谅公主挥一挥手,坐到石椅上。
    要不是因为明白阿锁的单纯性子,以及自己一直努力压下非理性的嫉妒情绪,她真的会以为这个书僮不!这个丫头手段极高明,仗着峻德平的维护和喜爱,借口有伤在身,连对她应有的跪迎礼仪都省了。
    “是”不知悦谅公主对她的误解,深吸了一口气,心无城府的阿锁当真跟着大剌刺地坐了下来。
    悦谅公主一言不发,净是瞅着阿锁,瞅得她心里泛起疙瘩。
    “公主”阿锁勉强地扯了扯唇畔,坐立不安地直想躲开她的逼视。
    花亭里,尴尬的寂静延续了好一会儿,突然悦谅挥了挥手遣退所有仆从,这才再次开口打破静默。
    “你跟着平王有多久了?”
    “呃十年了吧!”阿锁看了看退下走远的仆婢背影,不解地看着公主。
    “那么你知道平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公主一向自信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腼腆,吞吞吐吐地。
    哦,原来又是一个想透过她打听平主子的女子!阿锁眨了眨眼。
    “平主子喜欢的女子”她搔了搔头,认真地想了一下。“嗯应该是温柔、大方、美丽、婉约的贵族千金,就像你一般呀!”她指着悦谅,脸上漾着单纯的笑容。
    像她一般?悦谅苦笑了一下。“这么说,平王应该是会喜欢上像我这般的女子喽?”
    这个问题问倒了阿锁。
    她又不是平主子肚里的炯虫,哪里知道平主子对女人的喜好?她只知道平主子不只在男人的世界里吃得开,连在女人之间,也是四面通吃的模样。
    就她所知,与平主子交往的对象,各式美女都有,但要确切说出他喜欢的类型,她也有些迷糊,实在说不出个大概。
    但是,她总不好对人家说,只要对方是美女,不管任何类型平主子都来者不拒吧?!
    乍听之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峻德平是风流胚子一个,而她也有破坏主子名声之嫌!
    上次在村子里,为了要开导官凤儿别将心眼错放到平主子身上,长舌的大放厥辞却被他当场逮住的窘状,她可不想再尝一回。
    最后,阿锁决定明哲保身,什么都不说,只张着一对晶灵灵的乌溜大眼,无辜的眨呀眨的。
    “你这小妮子也满聪明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怪平王要如此疼你了。”悦谅看着她,突然一笑,伸出手,在她被一堆补品喂养得略渐丰润的嫩颊上拍了拍。
    阿锁无心机的回以灿烂一笑,但悦谅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冻住了表情。
    “你可以把平王让给我吗?”
    悦谅的轻柔嗓音,清晰的传入阿锁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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