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祖父和安德森老师的震惊目光中,克拉夫特取出徽章和医学院的黑色长袍,还有教授赠送的书,一起推到了桌面上。
    这事他也觉得不好解释,还是让实物来证明吧。
    来恩在旁边没说话,反正他是不信克拉夫特的什么“看了祖父收藏的某本书”这种话,但他也不想让克拉夫特解释不过去,起了个头后干脆不开口,任由克拉夫特自己说。
    “总之,我帮他们治了个隔壁法学院的学生后。他们的卡尔曼教授可能高估了我的能力,邀请我到医学院学院当个讲师。”
    众所周知,只要事情够离谱且已成定局,到处都是槽点的时候,反而让人不知从何质疑它的问题。老伍德已经被自家孙子可能是个天才这事惊呆了,他只知道文登港学院的讲师属于高级文化人,但具体有多高的水平他是分不清的。
    就像他知道安德森是个文学院的讲师,但也仅限于了解安德森读写流畅、有一手看着很花哨的好字。至于诗歌文史之类的学科细节,老伍德一点也不了解。
    所幸安德森还是抓住了重点:“你还会治病?”
    他还是很明白自己学生的水平的,能流畅读写里的功劳里他占三分,剩下七分全靠老伍德的棍棒教育。说会去自学,那真是山下河里的鱼都能笑到翻白。
    “啊对,就是去年祖父低价买回来的那批碎纸里,我抽了叠勉强成册的看看。”克拉夫特视线游离,抓头掩饰尴尬。
    “我怎么不知道,拿出来给你的老师看看?”老伍德确实喜欢买这些东西,或者说这年头的小贵族都多少有点这种习惯。
    不论是为了装点书架充面子,还是像老伍德这样的神秘学爱好者,都是这个市场的忠实客户。
    整本的修订好的书实在太贵,但是一些各种渠道收集起来的散落纸张就不一样了。这些纸张本来可能是因为各种原因缺乏维护的藏书,也可能本就是随性的练笔之作,内容更是五花八门。
    有一些故事小说、学者笔记、诗歌画册,和中世纪版我爱发明之类,散落后前言不搭后语,没头没尾都不足以形容,只能说是书籍的残骸,失去了本来的价值。
    充门面的人买来进行随意的重新装订后摆上书架,不至于被拿下来就露馅;而资金不充裕的神秘学爱好者则在里面淘金,寻找可能混入其中的前人遗赠。
    除了偶尔一两本正经老书外,老伍德买来和安德森研究的大头还是这些散落的“书”。因为确实也没抱太大希望,纯粹是爱好,对这些东西看得也不严。
    “不知道,我本来也以为没啥用,后来就找不到了。”克拉夫特决心来个死无对证,但看着祖父和安德森老师有些冒火的眼神,还是怂了一下,“不过我还是记下来了。”
    “你记下来了?”安德森和来恩一样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对,我全记下来了。”以克拉夫特的现在的情况,随机挑一段以前课本上的内容和现在的专着内容结合下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当即拿自己讲课的内容给安德森来了段解剖学到病理学的灌输。
    快乐,快乐啊!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个世界的克拉夫特在安德森的面前就从没有过一次流畅的背诵,今天总算是能在老师和家长面前拿自己的“超能力”爽一次。
    长达十分钟的讲述,由黄液在肝的产生到在胆的浓缩储存,再到黄疸与肝病的关系,中间都没停过,让安德森这个文学院出身的昏头胀脑,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水平是不是有问题,以至于在多年的教育里浪费了这么一个人才。
    当克拉夫特意犹未尽地停下时,在座的各位已经被他彻底说服,相信了伍德家族出了个医学天才。
    “好啊,我没异议,克拉夫特你快回医学院上任吧。”最高兴的当属老伍德,不仅仅是因为整个家族的格调一下子拉上去,而是看到自己多年来对克拉夫特未来道路的修正卓有成效。
    以后等克拉夫特接过家族,应该也不至于脑子一热,带一帮人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去了。可以靠着学院建立起一个通向城市那些大贵族、大商人的关系网,让家族往城市里发展,这算是老伍德的眼界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他是战场上打出来的贵族,却没把自己的眼光绑死在战场上,儿子的死更让他确信了这点。这种不稳定的东西不是老伍德所想要的。
    “不是吧?也没必要那么急啊,我还想在城堡里多休息一段时间呢。”克拉夫特没有祖父那么心急,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段时间静静,好好理顺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也是,学院那边我了解,不急于一时。”安德森把徽章捏起看了看,放回叠好的黑袍上,“正好我也给几个以前关系好的讲师写几封信,你到学院记得跟他们熟悉一下。”
    ……
    ……
    接下来的几天,在旅途中奔波了许久的克拉夫特,终于得到了一个歇息的机会。
    每天早起和来恩一起在城堡庭院里重拾双手剑大风车的绝技,享用加了奶和火腿的蔬菜浓汤,细读教授给的《体液学》和《人体结构》。
    在野蛮其体魄、文明其心智的美好生活之余,克拉夫特留出了大块时间躺在山坡上的草坪里思考。
    在安静下来后,他终于有机会开始思索近来所有的一切。
    莫名其妙的穿越,灵魂的融合,黑夜中不可名状的东西,它留给自己的“馈赠”——突破了限制的意识,还有留存在最深处无法理解的“代价”。
    不,不能说是“代价”,他隐隐感觉到那才是真正的“馈赠”。
    他的处境就像柏拉图在《理想国》描述洞穴里的囚徒。他一辈子被困在一个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洞穴里,偶尔有阳光照射进来,在洞壁上投射出物体的影子。
    囚徒只见过物体的影子,就认为那就是事物的本质,就是世界的真实。
    然而有一天,他这个囚徒因为未知的原因,短暂地被扯到了外面的世界。他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耀眼的光芒,流淌在地面和天空的丰富色彩,植物、动物和岩石,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立体形象呈现在他的眼前,而他只见过岩壁上平面影子的大脑完全无法为他解释这一切。
    不幸,但又幸运的是,这个可怜人在这短暂的一瞬后重新跌回了那个他所熟悉的岩洞当中,带着一枝挂在他身上的玫瑰。
    他以为这枝玫瑰在洞壁上投射出的影子是他宝贵的纪念品,却恐惧玫瑰本身,只因为他完全不理解立体的事物,遑论拿起它,单是试图接触就会被上面的刺划得鲜血淋漓。
    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明白那是什么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触那个“真实”。
    不过他知道,以一个凡人的思维,那个附赠品,也就是他被解放的意识,已经足够珍贵。能让他把记忆里每一个角落的东西搜罗出来,并赋予了他强大的思维能力。
    他可以借此去成为一个不错的讲师,一个优秀的家族继承人,一个很好的医生,一个未来的教授,一个知识的传播者......
    至少目前他有一个不错的机会,去成为两个灵魂都愿意成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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