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半个下午时间,克拉夫特替戴维五世处理了举棋不定的诊疗方案,在诊所后院摆开了乙醚的制取装置。
    整套脆弱玩意前些时候就被放在绒垫盒子里带到了这,以便即制即用。场地选择还是考虑到安全问题,最好不要在病区隔壁室内进行有爆燃危险的操作。
    吸取了足够经验教训后,基本可以确信一点,最靠谱的解决方案不是完善工艺、提高技术,而是一张稳固的桌子、良好通风环境,以及必要时的躲避空间。
    于是他们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在需要时把东西搬出来干活。
    格林看着克拉夫特将墨水店买来的绿粉加进器皿,加热变红,馏出在水中咕都冒泡的刺鼻气体,浓缩后与一些烈酒混合加热。
    透明的玻璃器让全过程清晰可见,颠来倒去的透明液体最后浓缩为刚能凑足一个小瓶的产物。
    没有乱七八糟的符号,没有仪式性动作,也没有可疑材料,就过程而言比那帮搞炼金的人还干净,也不涉及什么玄而又玄的元素、灵魂肉体理论。
    唯一能质疑的大概就是可靠性,这也在克拉夫特展示了一例全麻下人工气胸术后得到了回答。
    “所有人都这样吗?”格林拿起小瓶,在亮处观察液体挂壁流动。这属实超乎知识范围了,至少在亲眼所见前,他绝不会相信这种东西存在。
    “并不,实际上剂量不好控制,我个人目前统计,大约至少十个人里会有一两个会出现轻重不等的副作用,比较糟的时候会发生术中觉醒,也就还有感觉,甚至还能动,这非常糟糕。”
    克拉夫特从对方手里抽走乙醚瓶子,用黑布包裹,“小心些,这东西不耐强光,也不适合长时间保存。”
    格林沉默了一会,主要是有点不甘,最终不太情愿地全盘推翻了几天的工作成果,“没错,这是完全的医学,不得不说您成就斐然。”
    “很高兴您能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审判庭的正式认证么?”
    “不,我们不会为医学问题负责或做担保,那是医师协会的事,我想那儿全是你们的人。”对职权范围这块,他划分得相当清晰,“我只能保证接下来不会有人因为异端罪上门。”
    “即使外面仍大量传闻着我能靠触摸治愈结核?”
    “只要不是您在有意传播。大部分人并没有区分能力,任何消息都会在转手三次后变成完全不一样的模样,要知道他们还说国王的触摸能治好结核呢,难道我要去逮捕国王吗?”
    “好吧。”说实话,抛开被袭击不谈,克拉夫特觉得自己应该会跟格林挺聊得来的,“现在我已经展示了全套工艺,轮到您了。”
    “什么?”
    “拓片,我想看看那东西。”教授伸出手,像讨要一张便笺那样理所当然。
    坐上这个位置那么久来,格林还没见过这样索要关键证物的,虽然他们先前确实有口头约定。
    “可以,不过......”审判庭的神父顿住片刻,思考一个更合适的表达,“您也知道,那场火灾,如果真的如果我所想,医学院可不像表面那么平和,有人愿意不惜巨大代价抹掉线索。”
    “目前而言,明面上已经报销掉了两个教授、一位讲师、数名未来的医师,既然开了头,再加上一个也很简单。”
    伸出的手没有缩回,完全不为所动。
    “您不是审判庭的人。剑术高超也没法解决暗中捅出的匕首,这可不是决斗。”这话确实是出于实际考虑。作为虔诚的教会成员,不会有伴侣和后代,办事地点同时也是住处,但可不是人人都跟他一样。
    “我觉得我可以。”克拉夫特挑了挑眉毛,如果觉得这就能让他退缩的话,那可大错特错了。
    “就为了好奇?”格林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
    “大概吧。我想诚信也是天父要求的美德,一位虔信徒应该不会做反悔这种事。”
    “希望某人不会后悔跳进沼泽里......证物不能带出来,只能在保存的地方查看。如果您坚持,又不介意来审判庭逛逛的话,那请吧。”格林觉得已经尽到了义务。
    ......
    ......
    “这儿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嗯......暗无天日的地牢,像个板栗壳似的带刺板凳、铁棺材什么的。”
    拿着钥匙为他们开门的守卫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是很明白神父带了个什么人回来。
    “往前大概一百年左右,或许就能在些管控范围外的私刑审判看到。”格林带着他们走进摆着各种奇怪物件的房间,“我说过,一切东西都会在几次转手后变得面目全非,直到我们能让足够的人有理解辨析的能力。”
    一些很有自然信仰风味的狂野骨制品,类似教徽但是三环嵌套的崇拜符号,面目可憎的带角凋像。克拉夫特觉得祖父会喜欢这里的,随便挑一件都饱含神秘气息。
    “甚至有些异教本身就寄宿于歪曲的教义,比如那个三环玩意原主人就试图说服一些农夫,让他们相信是天父的特殊形态。”瓦丁修士向放慢脚步的来客介绍审判庭的缴获。
    而格林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目标,从大堆书册中抽出一本摊开,把两侧垫有皮纸、已经夹平的抄本页挑出,拉开窗帘让傍晚的光照落在桌上。
    “趁现在吧,非必要情况下这里不点明火。”
    “谢谢。”克拉夫特放下手里把玩的人面羊身像,来到桌边俯视那张旧纸。
    他看到了被格林描述为蜂巢的拓印,那种纯黑色的六边形图景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来自于它们不属于当代、或任何已知时期的风格。
    能理解第一次见到时,那种异样的感触。或许来自百年、乃至千年前的文物偶尔也会使人生出惊异,但总能找到某些互通的共性,而它们中只有无以名状的疏离感,像是制造者走入林中的某条岔道,从此与主流时间线再无关联。
    能从中认出两类截然不同的形状。一是富有几何感的弧与环,被分割破碎,引出拉长、飞溅的线条;另一种是蜿蜒的刻纹,似水流亦似蛇形奔泻交织。
    两者时而交融时而分离,极端情况在一个六边形内几度转换,混淆不堪。
    而对于曾见过正体的人而言,轻易即可看出,这显然是出自思路混乱者的彷作,缺乏某种可传递丰富信息的神韵,并被一些二次创作加入的内容破坏。
    那是将纹路模湖切断的熔融状痕迹,模彷着蜡油软化、冰川消融般的表面形状,刻画极为真实,不同于前两者,表达出单一且明确的含义:
    【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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