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指着床沿,语气平缓道:“你回来啦,坐吧。”  我依言坐好,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古时曾传伍子胥一夜发白。经过了一天多的折磨,二哥虽尚未到如此地步,人却也苍老了许多,精神更是大差从前,亡妻丧子的痛苦已使眼前这个英俊的汉子风采尽失!  我们彼此静默良久,二哥突然凝神发问:“张宇,你凭什么去俄罗斯?”  我不答反问:“如果没有我出头,您会忍下这口气么?”  二哥立刻怔住了,眼神又变得空寂起来。徐徐的,他从牙缝中迸出了两个字:“不 会!”  我也缓缓从口中吐出几个字:“这就是我敢去俄罗斯的原因!”  不再等他作出反应,我又继续道:“虽然四哥暂时不肯出头,但咱们并非没有胜算。现在我已找了几个帮手,而最主要的,是到了俄罗斯,一旦得到斯罗帕亚的全力支持。咱们将完全掌握主动!”  “俄国人?为了钱,他们可以出卖一切!他们,并不可靠!”二哥冷冷道。  他已渐渐融入了我所期望的角色。  “可斯罗帕亚却不同!他们损失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休林!而且还包括一批武器。”我反驳。  “休林?哼!斯罗帕亚并非是铁板一块!现在就说不定有人正为他的死举杯相庆呢!”  二哥虽语出惊人,但我却不能再按他的思路谈下去,否则我将失去主动。  “二哥,有件事还得劳您帮忙”  “说吧,什么事?”  “我想请您出面,揪出明辉的内奸。”我恳切道。  明辉是个规模极其庞大的公司,其高管成员并非寥寥,也就是说能接触到此次行动机密的人应不在少数,因而追查内奸一事便尤显棘手。既然四哥已关上了合作之门,那么二哥便成了代我调查此事的最佳人选。  二哥的神情一窒,接着便叹道:“这事不好办!明辉机构庞大,若真查起来,会牵扯到很多人,而真正有能力彻查此事的则非老四莫属。可是,漠河出事后,老四对我唉!难啊!”  二哥竟将追查内奸之责推了个干净,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件事难办不假,但作为苦主的他却实不应知难而退!难道他会为了公司的利益而自我牺牲的去包庇凶手?这不现实!抑或是四哥已打过招呼,明令他不许插手此事?这倒很有可能,因为以二哥目前的状况,若让他得知真相,恐怕什么出格事都干的出来!不过,四哥如此做法,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而且,无论怎么说,二哥这种踢皮球的态度都已令我满心的欢喜落在了空处。难道追查内奸的事就真要成为水中之月了么?  看到我面露失望之色,二哥又继续道:“除此以外,其它方面我倒还可出些力,比如钱,武器,甚至包括人手。”  “钱的问题沈市方面已答应解决,至于武器和人手,目前还用不到,等需要时再找您吧。”我意兴索然道。  “那好。”说着,二哥站起身“你先休息,有什么问题,咱们明天到车上再碰头。”  “二哥。”我叫住了他,试探着问:“关于那些杀手,您有线索了么?”  “你呢?”他回过身反问。  “我们认为这批人来自俄罗斯。”  二哥闻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看来,我随口提起的这些杀手,竟引出了他的伤心事,  他边摇着头向门外走去,边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今天我累了。”说话间已径自出了门。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叹息,此时的二哥虽早恨不得以一己之命去换取一妻两儿之生,但却哪里还来得及?!对于他,不能操之过急,若逼得太紧,会欲速而不达。  就在这时,门外的小院中传来了说笑声,我循声出屋,只见自葱郁的树间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我正待发问,却已看清是韩进和扬科诺夫二人。  韩进抢先问道:“老大,你回来得真早!王决怎么样?腿有问题么?”  “噢,他还好。你们这是出去了?”  “是啊!扬科诺夫说第一次来中国,非要去逛街,嘿嘿,所以我就陪着他出去转了一圈。”说着,他从扬科诺夫手中夺过一物在我面前一扬,道:“你看,他还买了样东西回来。”  我将那东西接在手中,竟是一支口琴!想不到扬科诺夫五大三粗的居然会摆弄这么个小玩意儿。  “你们怎么进的城?”我将口琴还给扬科诺夫,问韩进。  “打车呀!村口有的是黑车。”  扬科诺夫初来中国,身上不可能有人民币,那么打车和购物的钱自然就都出自韩进的腰包。想到这儿,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韩进,你什么时候变大方了?”  “嗯?”韩进一时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指了指口琴,他才会过意来,也不怀好意的笑道:“嘿嘿,哪里哪里,大方的可不是我,是老大你呀!”说着竟伸出手递过一叠发票“连打车带吃饭购物一共三百八,发票都在这儿,请您过目。”  我楞楞的接过发票,鼻子好玄没被气歪了!  正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四哥。  “小宇,你到我屋里来一趟,我有事。”  “哎!我这就过去。”我收起电话,又将发票塞还给韩进:“四哥找我呢!那什么,钱你先垫着,回头咱们一块算。”说完抹身进了树丛。  韩进把手中的发票攥成一团,低声骂道:“好你个张宇,什么玩意儿!小小年纪怎么学的跟我一样”说到这儿,他觉出失了言,抬手轻抽了自己脸一下“我这张嘴!”  我来到四哥的那排房前,屋里竟黑着灯。与此同时身后却传来了他的声音“别在外面站着,进屋吧。”  “四哥,您也刚回来?”  “是啊,我在大门口给你打的电话,走!进屋说。”说着,他揽住我的肩进了客厅。  “是这样,你去俄罗斯的事还要等等。”他开了灯,燃起一棵烟道。  我不解的问:“怎么?”  “是护照!要等几天才能办下来。”  “哦,那最晚要几天?”我焦急的问。  他想了想“四天吧!四天怎么都办妥了。”接着他吐出一口云雾笑道:“护照不是去了那里就能领的,还要走些手续。还有,你得去照一张像片,护照上用。”  “那明天?”四哥的这个迟来的消息已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是这么安排的:明天,二哥带人回莫河,你说的对,莫河那边咱还不能丢。另外,韩进和扬科诺夫直飞俄罗斯,斯罗帕亚已经来了好几个电话催他们回去。”  “噢”我失望的应着,心里直后悔,刚才应该把话跟二哥讲完,现在没戏了!  四哥又喷出一股烟雾,道:“你先在我这儿住几天,顺便养养伤。”  看他一脸的轻松惬意,我心中一动,会不会是清远那边的事有眉目了?这么想着,话已出了口:“四哥,清远丢的那批货有下落了?”  他被我问得一楞,随即笑道:“你小子,还挺鬼!那件事刚有了点线索,至于结果会怎样,现在还不好说。”说到这儿,他突然问:“哎,清远的事你还没和沈市那边说吧?”  我点点头,这事还没来得及向赵丰汇报。  四哥见状,满意道:“那就好!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你最好不要向外传,包括最亲近的人!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见我继续点头,他又深沉道:“其实,清远这件事,即使在明辉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四哥的意思已再明白不过!他王洪军既没拿我张宇当外人,我便不能作出对不起他的事。  “四哥,这个您尽管放心!我的嘴巴还没那么大。”  我这话一出口便将他逗乐了“嘿嘿,你是不是寒碜我呢?”  我也笑了,却未搭茬。四哥本是在自嘲,我若多嘴解释,反而更会显出讥讽之意。  笑罢,四哥突然将话锋一转,严肃道:“还有两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问问你,听说当初郑晓龙是把你当拳手来培养的,有这么回事么?”  “是!”  四哥若有所思道:“在咱东北这块儿,确实有几个人物好赌拳,吉林的洪长青,佳市的孙建军哎,小宇,孙建军你还有记得么?”  猛的听他提起,我倒略微有些印象,那是在王京生的庆功宴上,我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当时场面比较大,人也很多,但能给我留下印象的却寥寥无几。  我点头应道:“在沈市见过,中等个儿,长得挺凶的,是他吧?”  我这么一形容,四哥又笑了“没错!就是他!”说着他又点了根烟,道:“自从看了你和冯远志那一战,他可是惦记上你了,非要找人和你比一比。也不知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听说你在我这儿,刚才还打电话来说要约一场。”  “什么?”我闻言一惊,四哥留我不会是为了打这场拳吧?  “你不用紧张,这事已让我给推了。只是还有一当子事,我却无能为力。”  “您说。”看着四哥为难的表情,我心里直打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你赢了伊万后,斯罗帕亚一直在物色高手,据说在西伯利亚的一个什么训练营里找了个人,今天听说你要去俄罗斯,他们很高兴”话说到这儿,四哥突然顿住了。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四哥留我,是为了能让我多休养几天。  看我不语,他接着道:“如果你一意要去俄罗斯,这一战是免不了的。”说着,四哥的话语中加重了真诚的意味“实话跟你说,虽然经营赌拳这个行当非常挣钱,但就我个人而言并不感兴趣,而且我本身也不希望你走上这条路。小宇,这是一条不归路啊!怎么样?你再考虑考虑,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斯罗帕亚那边我就说你伤重不能再打拳了,沈市你若回不去就留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  四哥言词切切,甚至连退路都已替我想好。可是,我真的还有退路么?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向四哥妥协,无双的死必定会不了了之。而这却是我无法接受的!  造化真是会弄人!虽然从表面上看我仍有的选择,虽然我极力想避开打拳这条不归路,但是最终,我却无法逃脱命运的摆布,被一步步逼进了黑市拳这条死胡同。  为了无双,俄罗斯之旅我已势在必行,而且死而无悔!至于那个西伯利亚训练营的高手,该来的就让他来吧!  为了自己所坚持的东西而做出无奈的选择,也许,这就是人生!  想通了这一切,我真切的对四哥道:“四哥,您对我的关爱,张宇会记一辈子!别看我叫您四哥,但在我眼里,一直是把您当作长辈看待,这是真心话!其实,就打拳而言,我和您的态度是相同的,当初我从郑哥那里出来,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只是这件事我恐怕又要让您失望了。俄罗斯,我必须去!否则无双的死将成为我心中永远的刺!我希望您能理解,真的。”  听到最后,四哥的脸已阴沉下来。过了许久,他才长叹一声,道:“唉---!我理解!我也年轻过,怎能不理解?!既然你意已决,我就不再啰嗦,你好自为之吧。噢,对了,”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两叠花花绿绿的钞票“赵丰给你打过一万美元,我再加一万,本想等走时再说,可过两天我要出趟门,所以还是先交给你,一共两万你收好。”  我接过钱,正欲开口,四哥已先抬手:“感谢的话就不要说,我这么做是因为咱哥儿俩投缘。另外,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趁着我现在心还软,你赶紧说,否则嘿嘿!”  “那就麻烦您帮我找找那个俄罗斯对手的资料。”  “好!我试试看,如果搞到了资料我又不在,欧阳会交给你,你若有什么事和他说一声就行。”  我点点头便告辞离开。  回到屋中,躺在床上,我辗转难眠。  现在的形势虽看似越来越明朗,但实际上却已成胶着状态,尤其是对内奸的调查,将很难再有寸进。  而在此时又出现了斯罗帕亚的这个变数。扬科诺夫这一战可以忽略不计,但伊万之败已使斯罗帕亚颜面扫地,为了挣回面子,他们在接下来的拳斗中是势在必得!嗨!这趟俄罗斯之行真是步步有坎,道道见关。对我而言,俄罗斯已变成了个大火坑!常言赴汤蹈火,说的该就是我这种人。    清晨时分,一阵清脆的鸟鸣将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只见韩进正在我耳边学鸟叫。  别说,他学得还真不是一般的象!  “老大,起床吧,太阳照屁股喽!”  我揉揉眼,迷糊的问:“二哥走了么?”我有此一问也不奇怪,因为在刚才的梦里,我正与二哥在一起破案。  “走啦!五点多就走了。哎,我说,你不送二哥,怎也得送送我们吧?”  韩进的话已使我完全清醒。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边穿鞋边问:“你都知道了?机票买好了么?”  “买好了,上午十点的。”  我看了看表“哟,该走了,你叫扬科诺夫等等,我去送你们。”  收拾停当后,我们上了车,司机还是欧阳。  “欧阳,我看你都快成三陪了。”快要离开时,韩进露出了他讨厌的本色,说话混无顾及。  欧阳大度的笑笑,未与理睬。  “韩进,你说话又没边了吧?欧阳,要不要我替你教训他?”说着,我将手伸进兜里。  韩进装出恐惧的样儿来,颤声道:“老大,饶了我吧!小的再也不敢了”但当他看到我从兜里掏出的东西后,又转惊为喜,伸出双手道:“嘿嘿,你要拿这东西来教训我,我也只能笑纳了。”  我越过他的十指关,将一万美元塞到扬科诺夫怀里,扬科诺夫的眼中顿时泛出了绿光。  “这算是活动经费,记住!帮手在精不在多,滥竽充数的坚决不要!”我对着扬科诺夫说道,眼睛却瞟了瞟韩进,示意他赶紧翻译。  “用不了这么多!我问过,一个人一天一百美元就够。”韩进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  我板起了脸“废什么话!这是玩命的勾当!快翻!”  他极不情愿的与扬科诺夫低语一番,而后扬科诺夫乐呵呵的收起钱,韩进转向我道:“他很满意,问你还有什么要求。”随即又恶狠狠道:“真用不了那么多!”  我想了想,说:“你让他抓紧时间,最好在我到俄罗斯前将人手找齐。具体人数让他看着办,但我有个底线,不少于十人。另外,这些帮手不能离咱们太远,在我下达召集命令后,一小时内必须到位!”说到这儿,我又将另一叠钱掏出来,在韩进面前晃了晃:“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给,但扬科诺夫那边的主意,你最好别打。”  到了机场,领过登机牌,我把韩进拉到僻静处,开始向他布置任务“回到俄罗斯,你去调查龙扬,重点是那些地位不是很高却能接触到内幕消息的人,调查的面儿要全,包括他们的生活习惯,个人爱好甚至家庭成员。另外,再探听一下华荣和庆宏内有没有对龙扬反感的首脑”  我刚说到这儿,韩进已皱起眉插嘴道:“老大,没有这个,不好办事儿啊!”说着他做了个要钱的动作。  我将仅剩的一万美元打开,一分为二,然后把其中的一半交给他:“这些钱你先拿着!只要你办得好,剩下的那一半也是给你留的。至于前期的那部分,如果不够你就先给垫上。”看到他贪婪的盯着没到手的那另一半钱,仍露出推委之色,我冷冷道:“当然,你现在可以选择退出!到时候,我会给龙扬的老大去个电话,就说你韩某人”  韩进急了“我不退出!有这么多钱挣,傻子才退出呢!得了,老大,你就等好消息吧!”说完,他一路小跑,到入港口与扬科诺夫汇合去了。  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我暗暗叹了口气。韩进此人虽极有用,但却也令人极不放心,我不敢把钱全给他,就是怕他卷了钱,然后玩个人间蒸发。古人虽有云:疑人不用。可我现在是不得不用啊!  “咱们回去?”  不知何时,欧阳已来到我身边,轻声问道。  “回去!”言罢,我随欧阳向停车场走去。  回到市内,我先照了张快像,然后便一头扎进了四哥的花园,独自练功。俄罗斯之战已变成了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头,使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傍晚时分,欧阳拎着部手笔记本电脑来了。  “这是资料。”他双击后打开了文件,屏幕上先是一片纷乱,而后画面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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