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等待许久,预想中的火海并未来临,反而像被拽入一片冰原。
    睁开眼睛,才发现这并不是感觉,审讯室里的温度真的骤降到了冰点。
    带着一股冰原上的风霜味,alpha推门而入。
    他身形修长,带着军帽,一身挺拔军装修饰下,下半张脸的轮廓格外分明,千年冰霜似的锋利。
    顾欢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脑子里的走马灯像是被扎破封印,开始搜寻播放一个个相似镜头。
    直到他停在自己前方,缓缓转身。
    黑色帽檐下,露出一双红蓝异瞳。
    走马灯戛然而止,停在自己逃出联盟那天,数十艘武装舰被死死冰封,而陆霆就在尽头,用这双异瞳盯着自己的那一刻。
    心脏似被重击了一下,顾欢立刻低下头。
    沈从心见到来人,规规矩矩站好:“元帅。”
    陆霆瞥了眼地面蔓延的水痕,一股森冷寒意伴随顶级信息素从他身体里爆出。
    虽然没有攻击性,但沈从心立刻把脚挪开,撤退到痕迹之外。
    只见以顾欢为中心,地面水迹转眼间覆上厚厚一层冰霜,坚不可摧的金属桶咔一声嘎嘣脆。
    全场死寂,没哪个士兵敢喘气。
    众所周知,陆霆从军五年就掌控了红色军团,成为史上最年轻元帅,眼光之毒辣,手段之冷血无人能及。
    可今天金属桶脆了,连沈从心都差点误伤,唯独黑雾嫌疑人没事!
    不仅没事,元帅刚才那一下,好像还顺带解除了大礼包的作用。
    不过……
    联盟拥有sss级信息素的alpha本就没几个,而冰冻又是其中属性最多的顶级能力,谢欢一个beta是撑不了多久的。
    沈从心和士兵退到一边。
    陆霆的军靴踩在地面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冰层断裂的响声。
    他在顾欢面前停下,食指隔着纯黑手套勾起他下巴。
    顾欢被迫仰着头直视alpha,明明要命的灼热已经消退,明明与alpha接触的地方寒冷刺骨,额头却愣是冒出细密汗珠。
    自从看见红色舰艇,他就知道这一面迟早要见,原以为陆霆和在新闻上看到的区别不大。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五年过去,陆霆已经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话很少的面瘫了。
    现在的他眼神凌厉如冰刃,仿佛在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削去自己的伪装。
    如果说顾欢刚才还对自己的伪装有些自信,那么此刻,只有害怕到气息只出不进。
    像沉到了海底深渊,无法呼吸。
    陆霆看了一眼,沉声问道:“名字。”
    “…………”没说出一个字,顾欢晕了过去。
    沈从心见状上前:“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来人,直接……”
    处决两字还没来得及脱口,就听这位让全星际闻风丧胆的元帅命令道:“直接送到我的休息室。”
    沈从心:“……”
    沈从心:“???”
    *
    顾欢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小时候他学钢琴,结果家族晚会上台表演钢琴曲的是陆霆。
    梦到他心血来潮学造机甲,结果赛场上大黄蜂机甲拿下历史绩点第一,而从控制室中走出的是陆霆。
    再后来,顾欢看上一个omega,十几年不肯好好读书的他奋发图强,终于考上omega所在的高级学院,结果陆霆也对他情有独钟。
    那时顾欢是联盟顾氏集团风光无限的少爷,而陆霆只是陆家众多孩子中,被人遗忘的一颗弃子。毕竟普通人五六岁就开始分化,而陆霆快到十八岁还是个beta,未来确实渺茫。
    顾欢气急了,从小打小闹转为开大,入高级学院第一天就当面打劫陆霆身上所有钱财,连个人终端都没放过。
    那天下着雨,从学校回家三十多公里的路程,陆霆是靠双腿走完的,半路还遇到几个星际海盗,被狠揍了一顿。
    陆霆趴在满是脏污的泥水里,用冰刃似的眼神瞪着顾欢,嘴里说着什么。
    顾欢听不清,凑过去蹲下。
    “名字。”
    顾欢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
    直到记忆恢复,才想起来自己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立即下床离开。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没时间了,必须快点离开才行!
    然而,刚开门,就见明亮的客厅里,趴着一只巨大的成年白色毛绒兽。
    啪——
    顾欢一把关上门。
    外面很快传来爪子欢快踩在地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他头皮上、心尖上。
    顾欢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手微颤着捂住心脏。
    随之一股冷飕飕的风霜味飘进房间。
    是陆霆!
    顾欢一下子蹿到床后躲起来。
    “醒了?”
    只有低沉的声音从床的另一边传来,毛绒兽似乎被关在外面,顾欢这才松了口气。
    “元,元帅,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他蹲在落地窗边,看着玻璃反射出的陌生样貌,觉得或许还可以抢救……
    “又想逃?顾欢。”
    个屁。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彻底打消顾欢逃避的念头。
    他终于捡起自己破破烂烂的理智,一摸身上小盒子还在,总结当前处境——陆霆压根不需要搜身。
    恐怕第一眼就认出自己了。
    虽然这个结论很糟糕,但至少可以说明一点——陆霆并不打算杀自己。
    想到这,顾欢征愣片刻,竟然有种身心都放松下来的感觉。
    过去的五年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精神紧绷着,生怕哪一天被抓住就要玩完。
    现在好了,他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活下去。
    下定决心,顾欢从床后走出。
    陆霆微微挑眉,似乎在意外他考虑的时间不够长。
    顾欢慢腾腾挪到他侧边,小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陆霆不为所动,拉开椅子坐下。
    顾欢又尝试恭维:“你现在变的超级厉害哦,不像我越来越废物。”
    陆霆依旧没吭声。
    看来还得重新找话题。
    顾欢观察四周,这间屋子黑白分明,很符合陆霆沉默话少的特性,但奇怪的是,其中夹杂不少紫色装饰品。
    不同色调的紫色,尤其床对面挂着的那幅紫色大海,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夏天的夜晚。
    紫色!夏天!
    这些年顾欢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工作赚钱上,几乎忘了,这是夏霖喜欢的紫色!
    破开封印的记忆像洪水,冲进顾欢无波无澜的心底。
    顾氏破产时,陆霆在十八岁的年纪奇迹般进入分化期,弃子翻身靠着顶级信息素一举登上陆家宝座。
    而自己墙倒众人推,当晚被送到陆霆面前。
    没了自己这个死对头,第二天,陆霆就和白月光夏霖订婚了。
    堪称人生赢家。
    想着贺喜总没错,顾欢硬着头皮说:“恭喜你事业爱情双丰收,祝你早生贵子……”
    毫无征兆的,陆霆抬起手。
    话头顿住,顾欢吓的一缩。
    就见陆霆半边身子浸在沉默里,只是点了根烟。
    薄烟笼罩下,他脱了军帽却仍带着手套,白色衬衣塞在裤子里,再往下,制服裤子里的长腿竟直接攻略到了桌对面。
    顾欢瞅了瞅自己分化成omega后,没怎么长过的下半身。
    不由感慨道:“你长高很多,比以前更……”
    陆霆抽烟的手一顿,微微把脸转过来:“更什么?”
    顾欢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上学时,陆霆每年都是beta校草榜第一。曾有人扫描他几年里的面部表情,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于是给他取了个爱称——高岭面瘫。
    顾欢当然不敢说出那个词,悄然换成:“高岭之花。”
    不知道哪个字又惹到他,元帅大人把脸转回去,开启“我就不说话你猜啊”模式。
    顾欢其实不太擅长和这种性格的人聊天,索性不绕弯了。
    自己是不是黑雾成员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小命在他手里捏着,生死全凭他一句话。
    心脏砰砰直跳:“您既然不杀我,那能不能把我当个屁,放了?”
    说完顾欢举起右手发誓:“这几年我混的还不如你养的毛绒兽,比垃圾还臭,只要您放了我,我保证以后滚的远远的,不会再污染您的眼球。”
    温度骤降。
    顾欢有经验了,立刻放下手,脚步往后一退。
    陆霆把只抽了一半的烟按进桌面熄烟器,沉默数秒才起身走出去。
    机器里流动的水瞬间停滞,膨胀好几倍撑开外壳,仿佛代替顾欢去了鬼门关。
    顾欢刚感觉自己捡回一条命,就听声音从alpha高大的背影中飘出来。
    “不能,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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