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阳城县城,天已经黑了,商量了几次,李梅还是决定回裁缝铺。苏阳本想先住一晚旅店,第二天再租房住。李梅不愿意花钱。以苏阳的判断,魏长彪被他俘虏过,不敢给日本人说实情,日本人就不会对裁缝铺采取措施,魏长彪唯恐瞒不住,裁缝铺恐怕是他的禁地。苏阳先去裁缝铺察看了,与走时没有异样,印证了他的判断。李梅还是定了回裁缝铺。回了裁缝铺,他们买的一起吃了饭,和以前一样,李梅住裁缝铺,苏阳住这边小屋。可还没等苏阳睡下,听到开门声,苏阳到院子时,李梅抱着被褥进来回身把门栓好。
    苏阳不解的问:“怎么啦?”
    李梅也不说话,几步跑进小屋去,把被褥扔到炕上,坐在炕沿发呆。
    苏阳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再问,默默的靠炕沿站着。过了一会,李梅忽然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又捂着脸说:“我咋这么没用!真气死我了!”
    苏阳疑惑的看着她问:“怎么啦?究竟发生了什么?”
    “都是你!都是你!”李梅又莫名的在苏阳肩头打了两拳,说:“还不是那天杀了那个特务,人还没死,苗苗就翻他的身,我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人的眼睛瞪得和死鱼眼一样。刚才你一走,我就老是想、老是想,一闭眼就更清楚了,吓死我了。”
    “哈哈哈!”苏阳一听大笑起来,原来她怕死人。
    李梅生气的瞪眼看着他。她就是怕死人,没办法,控制不住,这与世界观无关。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把自己的心理再怎么锻造,一些弱点是无法客服的。如果今天没有苏阳,她经历上两次,以后会免疫的,可有苏阳,她逃避了这次经历,下次她也不会免疫了。就如田苗苗摆弄死人,只是经历过,当时心里不产生怕的意识,自然不怕,习以为常了,并不是她有什么特殊。
    苏阳又收敛的说:“那你住这边,我去那边。”
    “不行!”李梅不假思索,干脆利落的说。
    “怎么不行?”苏阳问,还以为李梅担心他害怕死人,又说:“我不怕他们。”
    苏阳拿了被子要走时,见李梅看他的眼神不对,噘着嘴,表情怒的冒泡,眼神优怨的像要下雨,那份打死不愿意说的表情。苏阳意识到她这是一个人在这边也不敢住,便又放下被子。
    李梅见苏阳不走了,才转身上炕,在田苗苗原来睡的位置铺好被褥,钻进被窝,衣服一件也不脱,蒙住头睡了。她肯定从未和男的这样在一个炕上睡过,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神情举止都有点反常。
    苏阳从小就和亲姐姐一个炕上睡,到姨夫家也同样,和几个表姐常是在一个炕上,都是挨着睡,更和妹妹就两人在一个炕上睡习惯了,不觉得。今天和姐睡一个炕却别别扭扭的,也怨李梅这脾性,妹妹乖的象猫一样,常是先钻进被窝,看着他睡下,还要欠着身子给他扯一扯、严一严被子。他说: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她嗯一声,总是侧身面朝他睡,一和他对视,就笑眯眯的能甜到人灵魂深处。李梅这些反常举止反倒让他不自在。他迟疑片刻,也上炕,不脱衣服,钻进被窝背对着李梅躺下。
    李梅一时半会哪能睡着,过了一会,见没有动静,掀开被角,见苏阳睡了,便把头露出来,总捂着受不了。可也奇怪,这时候她咋不想那个特务的死鱼眼了。她又强迫自己想,再想那天的全部情景,咋就没刚才那样害怕的感觉了,那种心慌的砰砰的跳,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这种反差的心境和情绪,对比这样鲜明,仅仅是身旁有个苏阳。孤独与恐惧真是一对连襟,没有血缘却是亲戚。想着想着她便沉沉的睡着了。毕竟走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苏阳并没有睡着,平时睡觉他都几乎半醒半睡,外面细小的动静都能惊醒他,何况今天他还有事 ,去组建一支抗日武装,谈何容易,吃穿住行都要钱,没钱喝西北风打仗啊!他哪来的钱,就上次从酒井村树那里缴获的,就他与身边的人花,在这阳城县,是个富人。组建一支队伍花,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可眼前就这一点,将来他会想办法搞钱的。他听着李梅的呼吸均匀而有节奏,睡实在了,他便起身到院子,把门锁好,又猫了有一刻钟,没什么异样。因为有李梅,一离开就提心吊胆的。他身子一跃脚在墙头一点,落到胡同口,迅速离开,到下十里村取了两根金条,两千大洋,两张纸币,又迅速返回。
    第二天天一亮,李梅醒了,睁开眼,豁的坐了起来,扭头见苏阳睡在一旁,还愣了下,又一下想起昨晚的事,捂了捂自己的脸,静默了片刻,才跪在炕上,麻利的叠好被子,下了炕,准备过那边去。忽然,她看到桌上放两张纸币,拿起来一看,是一张一百美元,一张鬼子的钱,也是一百円。
    “姐,你起来了。”苏阳问了一句。其实李梅坐起来时就惊醒他了,只是他没动,免得两人尴尬。
    李梅问:“这两张钱是哪来的?”
    “我捡的。”苏阳扯谎说,“姐,你认得是什么钱?”
    李梅说:“在军区培训时学过,一张是美元,一张是日元。”
    苏阳又问:“值钱吗?”
    “美元当然值钱,现在黑市一美元能换两三个大洋,这是一百美元,能换两百多个大洋。日円也值钱,就你杀的大佐一个月才三百五十円左右,一个普通士兵一个月才六円左右。”李梅想了想又说:“不过这种钱咱们只能到银行换成法币花。有些店也收美元,只是收的价低。日円只能在日本的商店、饭店用。别的店没人要。”
    “哦!”苏阳心一惊,他有两沓美元,也就是两万,能换五万多个大洋。日元说不定就有用。每人每月花十个大洋,每年一百二十个大洋,他的钱能养五百个人一年绰绰有余,他心里有底了。
    李梅见他没说话:“你想什么呐。”
    苏阳笑了笑。他的底是不会给李梅露的,李梅一旦知道,说不定哪天就都给根据地或其他党组织了,大家都缺钱,很缺,他这点钱富不了大家,但却能帮他拉起一支抗日队伍。他说:“姐,这两张钱就给你了。”
    李梅不加考虑的说:“我不要。”
    “为什么?”
    “你捡的就是你的,我凭什么要。”
    “你是我姐,我的就是你的。”
    “少来。以后我们是革命同志,再不要姐姐弟弟哥哥妹妹了。”李梅又认真的说:“如果你把它捐给抗日工作,我可以收下,花在该花的地方。”
    “捐!捐!”苏阳无奈地说。
    李梅才把钱收了。吃过饭,李梅在裁缝铺,苏阳去联络,到西关大街县邮政局一个邮箱后的砖缝,苏阳根据情报要求,周围无人注意时,伸手进去摸了摸,什么也没有。他返回时,见一根电线杆子上贴着一则房屋出售广告,房子在永安路73号,价格面议,有意向者,请到西关大街56号阳城县照相馆。苏阳立刻想到住在裁缝铺的尴尬,而且,他不出来不觉得,他一出来就觉得留李梅一个人有危险。毕竟出过事,特务知道。于是,他顺着西关大街继续往前走了几百米,找到照相馆。苏阳一进门,柜台前的年轻伙计忙问:“先生,你要照相?”
    苏阳说:“不,我看到你们出售房子的广告了,所以来问问。”
    “二叔。”年轻伙计朝里间喊了一声,说:“有来买房子的。”
    “你好你好!”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间出来,上身一件对襟秋衣,下身一件裙裤,点着头,与苏阳握手,说:“鄙人姓崔,名子浩。请问先生想买房子。”
    “对。”苏阳被他的礼貌搞得有点不自在,问:“可以先看看房子吗?”
    “可以可以!”崔子浩一伸手,说:“请!”
    苏阳便跟着他走了一节西关大街,拐进一个胡同,径直到永安路,往西走,二十几分钟便到了。永安路很窄,两边大部分都是宅子,零星几家店铺,73号在路北,是一套很精致的院落,两米的砖围墙,厚实的院门楼,大门板也厚实严密,正面是三间大瓦房,中间是客厅,两侧是卧室,院西边是一间厨房,一间柴房,东边是一间客房,南边门楼边是冲水厕所,这一片的房子都是用的街上的公共厕所,在院里设厕所,就要用冲水的,旱厕臭的没法住。家里原来的床,沙发,桌椅都有,八成新。特别是西卧室墙角的衣柜移开,有一块厚实的木板盖,拉开木板盖,出现向下的楼梯。
    “这是一个逃生通道,通柴房,柴房有门通往后街。”崔子浩说。
    “柴房就在院里,可直接逃生,再做这么个通道不多余?”苏阳问。
    “当然不多余。”崔子浩又领苏阳到地下通道。通道长有二十来米,用青砖起的拱,高有一米八,能直起腰走,宽有一米二,用青砖铺地,做的都很规矩整洁,崔子浩停在通道中间,问:“你发现这里有什么秘密吗?”
    苏阳意识到通道两侧的墙有猫腻,可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摇了摇头。
    崔子浩在东侧墙壁上有一米五高砖缝里钉着的象挂东西砸进墙里的大钉帽上按了一下,就听“啪嗒!”一声,弹开一扇门,门上镶着砖,和墙上的砖严丝合缝。这真是用心了。两人低头进了门,里面像西北的窑洞一样,青砖拱顶,四面是青砖勾缝的清水墙面,位置应该在厨房门口的院里,有十多平米。东墙是一溜低柜,南墙有一个洗手盆,有自来水,也是青砖铺地,摆着一个茶桌,两把椅子,桌上还铺着桌布,放着茶具。看来原来的主人也是个讲究人。房子看完了,
    苏阳问:“这房子是你的?”
    崔子浩说:“不是,是我姐的。”
    “有地契房契吗?”
    “有,当然有。”
    “那怎么过户?”
    “政府都跑了,谁给过户,日本人还没管这块。我们就私下里写个东西证明。”
    苏阳也没反对,这房子他们也就住几天,以后住不住,怎么住,再说。原来他想租房,后来又想以后县城会常来,没房子,临时租不方便,也不隐秘。所以,他又起意买房。这个房子他一下就看上了,有逃生通道,还可藏东西。
    “这房卖多少钱?”
    “看你付什么,要是大黄鱼三条,要是大洋一千。不收法币。”
    苏阳听得一惊,农村房子几十个大洋就能买到,城里一般也就几百大洋,他要一千个大洋,不过这房子……
    崔子浩见苏阳沉默,立刻解释说:“这一片的房子,院小一点,房子少点,三百大洋就能买到。院大一点,房子多一点,五百大洋就能买到。象我姐家的房子好,用料足,做工精的,要八百大洋才能买,这又带逃生通道,所以卖一千大洋。这要放在日本人来以前,少说卖一千二百大洋。”
    “这逃生通道知道的人有多少?”
    “这种用处怎能告诉别人。”
    “我买了,你不就知道。你和我应该是外人。再说你还不知带多少人看过这房子。”
    “以前是有两个人来看过,不过没看逃生通道,就看了看外面,他们就问价,一听我要价都扭头就走了。你是第三个来看的。至于我保证会给你保密的。”
    “你保证没用。”苏阳又说,“除非你告诉我,你姐你姐夫是干什么的?”
    “这个不能说。”
    苏阳立刻明白房子的原主人是国民党的人,如果是特务的人,这房子还真不能买,一旦发生冲突,特务肯定会查他,他说:“说吧,是政府的?国军的?军统的?”
    崔子浩沉默了一下反问:“看先生不像给日本人做事的,先生这么问,是共党?”
    苏阳笑了说:“共党穷,你也应该知道,会花这么多钱买你的房子?”
    崔子浩也笑了,说:“我姐夫是国军的,去重庆了,现在看是回不来了,所以委托我把房子卖了。你放心,买了这房子不会有麻烦。”
    苏阳没再说什么,跟着崔子浩返回照相馆,把手续办了,钱给了,拿了钥匙,叫了两辆黄包车,返回裁缝店。
    李梅立刻问:“有消息吗?”
    “没有!”苏阳摇了摇头,说:“姐,我买了套房子,咱们搬过去住吧。”
    “什么?”李梅不解的说,“咱们拿到情报,知道县大队驻地就走,以后的工作重点在乡村,你怎么还在县城买房?”
    “可是,姐,你想一想,我们在乡村工作就不来县城了?没个落脚点肯定不行。”苏阳又说:“这里的房子毕竟暴露过,今天我在外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心里就直打鼓,不安心。再说,狡兔三窟是有道理的。我已叫了黄包车在外面,我们立刻搬过去住。”
    李梅想一想也是,在乡村工作也得兼顾城市,不能把城市工作就丢了,既然要来县城就得有落脚点,裁缝铺和县委以前用过的地方都不安全,这是常识,苏阳没错,她也应该想到。她再没反对。
    来到新房子,李梅直皱眉,说:“看来你还真有钱,这房子恐怕上千了吧?”
    苏阳收拾着东西,说:“姐的眼光真准,整一千大洋。”
    “我们是来干革命工作的,不是来享受的!”李梅气鼓鼓的数落说,“下一步,我们要壮大县大队,要恢复县委组织,吃住行装备都要钱,有钱要花在刀刃上,别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阳忙应承道:“是,姐说的对!”
    钱要在李梅手里,这房子绝对买不成,但苏阳也不是阳奉阴违,对李梅的话,每一句他都是在听,在认真对待,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信任和亲情,他认定了李梅不会害他,认定了这个姐姐,所以倾注了他深厚的信任和亲情,在走革命道路问题上,李梅对他的影响巨大。可他毕竟是要走南闯北,果敢决断,把握时机,坚决出击,不可能事事听李梅的。
    转眼四天过去了,第五天,苏阳经不住李梅催促,去了联络点三次,还是没有消息,回来时,天都黑了。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再去看看。”李梅急的团团转,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苏阳不可能找错地方,知道她急,也没争辩,拦她没拦住,便跟着她出门,没走几步,李梅不耐烦的说:“你别去。”
    苏阳说:“那怎么行,我是你的警卫员,你出门我哪能不跟着。”
    李梅知道警卫员只是曹书记的权宜安排,她一开始就没把苏阳当警卫员,刘司令员的话更是要她听苏阳的。现在她更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不想让苏阳在场,亲自去验证一下情报现场,说:“谁让你当警卫员了,你当我是泥捏的吗,回去。”
    苏阳站着不动。
    李梅几乎喊着说:“让你回去,没听见?”
    苏阳无奈的回了院子,关了大门,靠着门站着。他也着急,按说他们到了县城,情报就应该到的,可等了五天了,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无从知道,他们也不能一个镇一个村的去找去问。这真让人抓耳挠腮,心急上火。说实话,李梅和他都是雏鸟,没经历过,沉不住气,不知如何处置,便往取情报上使劲。这本来是很隐秘的事,由于李梅任性拱火,一天多次去取情报,是很容易出事的。
    “不行!”苏阳又头皮一紧,头发直竖,像刺猬遇到危机毛刺直竖的样子,心里默念一声,立刻出了院子,锁好门,又向邮局走去。
    永安路和往西关大街拐的胡同没有路灯,路上黑乎乎的,偶尔一家铺子的灯光像伞一样把夜幕费力的往起撑着。路程不远,苏阳常是走二十分钟左右,李梅走了也就五六分钟,他快步走着,拐上西关大街再往前也就几百米。他还想着,走不到邮局门口,李梅应该就返回来。
    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时,李梅没返回来,却见邮局门口几个人影簇拥着上了三辆黄包车,往西去了。苏阳直觉不好,快步跑了过去,没见到李梅,昏黄的灯影下,空无一人,他没犹豫,向黄包车追去。
    离开新住处,李梅脚步匆匆的沿永安路往东走,拐进胡同,又拐上西关大街,路上黑乎乎的,偶尔有行人经过,这些她都根本没在意。她心里想着情报这么多天不到,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许和蒋书记牺牲一样,又有同志牺牲了。
    蒋书记牺牲是她没按程序去根据地汇报的,别的同志牺牲就未必有人及时汇报,一时半会情报断链。上级领导以为情报到了,她们没到肯定是出事了,再不与她们联系,她们却蒙在县城怎么办?难道再返回根据地,刘司令员还不一枪把她给崩了。
    她怀疑苏阳找错地方只是一个由头,她想亲自过来平息心头的疑虑。也是她的性格就这样,比较自信,甚至是任性,喜欢亲力亲为。就如租房子,蒋书记明确不让租,她觉得该租就租了,再如今天取情报,苏阳完全可以做到,她偏要亲自来一趟。
    然而不巧的是有心人看到她了,就是打入阳城县委的军统特务霍志奇,这个联络点霍志奇并不知道,可霍志奇却认识李梅。霍志奇与军统其他三位同志到邮局发电报,完事返回时,出门就与摸了邮箱返回的李梅迎面相遇。
    “呵!这不是李委员么?这么巧!”霍志奇直面李梅笑嘻嘻的说。他还不知道李梅已是新到任的县委书记。
    李梅也认出了霍志奇,但韩部长有交代,回来先不要和阳城县地下党的同志接触,所以她想绕过去,说:“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委员,你认错人了。”
    霍志奇却又堵住她说:“别着急走啊,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按说,做地下工作的,她的态度说明她不便和霍志奇接头,霍志奇应该回避,可霍志奇却有意堵她。李梅意识到霍志奇不正常,手伸进包里要掏枪。
    霍志奇却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一用力将她的手臂扭转到背后,另一个特务一把抢走她的包,掏出了手枪,正是苏阳刚给她的格尔特手枪。
    “呵呵!还是格尔特,这娘们还真有手段。”
    三人控制了李梅,便叫了黄包车,拉扯着李梅坐黄包车走了。他们见李梅是独自一人,又是个女的,毫不费力就得手了,还分外洋洋得意。然而,为此死神盯上了他们,导致军统驻阳城情报组覆灭。
    苏阳本可以在半道截杀他们,因黄包车座位成一个小独立空间,他担心不能隐秘杀人,造成特务伤害李梅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一直尾随黄包车,拐到大车店后街一处院落门前停下。两个特务挟持着李梅,一个特务上前敲门,片刻大门开了。先是挟持李梅的特务进了院子,敲门的特务随后进了院子,一只脚还能看到,苏阳也已经窜到门前。
    “呵!还有收获。”
    “一个女共党,咱们组长的最爱。”
    三个特务进了院子,又往前走出去四五步,开门的特务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抓住门推着在关门。苏阳闪身进了门。开门的特务眼睛一瞪,显然苏阳这样进来使他很吃惊,可他还没及反应,脖子已被苏阳割了,只听到器官发出 “嚯!嚯!嚯!嚯!”的声音,手本推门,这时垂下去,似乎要掏枪,却无力的要倒下去。苏阳抓住他的胸衣,支撑住他,缓缓后退,把门关上,又持着他进了门房,把他放到椅子上坐好。等几个特务进了北边亮着灯的正房,苏阳才离开门房,几步跃到门口,贴着门边而立。
    “报告组长,电报已发出。”
    “辛苦了。这女的什么人?带这里来干什么,还懂不懂规矩!”
    “组长,她是女共党。”
    “你确定。”
    “确定。她叫李梅,中共阳城县委委员。”
    “哦,不错。押到暗室去。”
    “是。”
    苏阳已听出所谓的组长就是大车店的那个老板,他抠开糊窗户的纸,看到特务走到博古架前,扭动了一个花瓶,靠墙角的衣柜“啃啃啃!”的缓缓旋开,露出一个楼梯口。两个特务挟持着李梅下去了。
    “你回去,不要轻易和我们的人一起活动。下一步共党肯定会派新的县委书记来,或者已经来了,只是暗中调查,小心把你做了。”
    “组长放心,共党那一套我烂熟于心,保证做的比共党还共党。”
    这无疑是霍志奇,苏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表完忠心便开门往外走,刚出门,苏阳已经划了他的脖子,他还做出掏枪的动作,苏阳却不在乎的抓住他的胸衣,将他缓缓的无声息的放倒。
    不一会,进暗室的两个特务也先后出来,问:“组长,现在审吗?”
    “绑好了?”
    “好了,没问题。”
    “先关上,明天再说。你们回去。”
    “是。”
    暗室的衣柜又“啃啃啃!”的旋回原位。两个特务先后走了出来。苏阳先后割了他们的脖子,已经知道就这几个人,无所谓了,不等他们倒下,就一个闪身进了屋子。大车店老板在办公桌后边坐着,写东西,感觉到异样,右手立刻去拉抽屉。苏阳知道他要干什么,身子晃了晃,一柄小刀已经钻进他的肩窝。他还没感觉,抽屉还没完全拉开,右臂却使不上劲了,他又猛一用力,才吃痛的“呃!”了一声,左手捂住右肩,站了起来。苏阳也走近他,两人相距一米对峙着。
    “是你这乡巴佬!”大车店老板认出苏阳就是住过店的那小子,本能的轻蔑苏阳,可又看了一眼肩窝,显然是飞刀,把他肩头的筋切断了。他心里闪过一丝慌乱,这小子不但会扔飞刀,而且这么准,这么狠。刚出去的弟兄应该都折了,那都是至少培训半年以上,经过严格考核的军统特务。几个人,就这样悄无声的被杀了,该是多厉害的杀手。可眼前这小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有多少能耐来,似乎他伸手一把就能捏死,而且他也是这么谋划着,说:“我和你只谋面一次,无冤无仇,你想做什么?”
    苏阳淡然一笑,说:“我们是无冤无仇,可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也是共党?”
    “不是。”
    “那你就别插手我们之间的事。”
    “可你们抓了我姐。”
    “那你想怎么着?”
    “你说呢?”
    “去死吧!”大车店老板说着,左手快速一把探出,向苏阳的胸口抓去。他想着抓住苏阳,往回一扯,抬腿用膝盖猛撞苏阳的头,苏阳不死也晕,他一招制敌,苏阳就由他拿捏了。
    苏阳则侧身躲过,哪能随了他的心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扯一扭,直接卸了他的左臂。
    “啊!”大车店老板痛的一声惨叫。这下大条了,两只手被废,就他这速度和力道,没抓住不说,胳膊都能被卸了。看来他就是没受伤,也不是苏阳的对手,这下更……
    苏阳那还给他机会,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扯出办公桌。他不停惨叫。苏阳顺手把脸盆架上挂着的洗脸毛巾塞进他嘴里,扯着他开了暗室,直接进去。
    李梅被绑在一把椅子上。
    这次事故比起上次没有那么严重恶劣,但对李梅的打击却更严重。上次是面对强敌,而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军统特务。她的心情本来就很糟糕,又这样被掳掠,只觉得自己太软弱太无能,真是一无用处。
    就她这样的,还怎样打碎旧世界建立新中国,还怎样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解救千千万万同胞,还怎样完成省军区首长交代的任务,拉起一支浩浩荡荡的抗日队伍,组建起县委,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支援前线,生产自救!一个小小的特务就能这样一下打碎她的理想,貌似强大的自己,实则是泥捏的玻璃做的,一踩就坍塌一碰即碎。
    她深陷自责不能自拔,使她的心在撕裂,身子哆嗦不止。她就这样把自己完全否定了,原来那个充满自信心,把去敌后看做旅游,完不成任务就提头来见的李梅完全的塌陷了,成这样一个卑微的囚徒。
    房间的动静她听到了,可那是本能,直觉,意识却没有接纳。当看到苏阳牵着那个组长下来,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反应。因为消灭这几个特务,并不会触动她,触动她的是她没让苏阳来,苏阳怎么来了?她的眼睛在湿润,眼泪开始一串串的往下流。
    苏阳把大车店老板捆了,解开李梅,说:“姐,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李梅满脸泪水的点了点头。她的心她的整个灵魂还是麻木的,但她的情感还在,听到这声熟悉的一声“姐!”,她内心还是感到温暖和亲切,特别是现在,她甚至非常激动,真想扑进苏阳怀里大哭一场。可她不能,因为苏阳是弟弟,应该在她的羽翼下,而不是撑在她头顶的伞。
    苏阳拿起桌上李梅的包,又检查了枪,拉着李梅出了暗室,回身把暗室关了。到院子时,他低头指着一具特务尸体说:“姐,这个人就是打入县委的特务。我把他杀了,你看认识吗”
    李梅蹲下身看了看,说:“认识,他叫霍志奇,就是他刚才认出了我。”
    回到新住处,进了东卧室,李梅坐下发呆。
    苏阳说:“姐,你就在屋里,别出门,我出去一下,时间可能要长一点。”
    李梅机械的问:“干什么去?”
    苏阳说:“这件事不能就这样完事,我还要去善后。”
    李梅以为他还要去杀人,要了解更多情况,也没阻拦,嘱咐说:“小心点,别大意。”
    “听姐的。”苏阳转身出去了。
    苏阳返回大车店后街,离开时他在那套房子大门留了记号,没有任何变化,他进了院子,把门插好,把特务的东西都收了,放到易拿的地方,然后进了屋子,把老板办公桌里的能拿的东西都收了,把屋门插好,灯关了,开了暗室下去。
    这间暗室,有二十几个平米,里边墙角有一个大铁柜子,是个保险柜,旁边是一溜三个低柜,低柜一侧是一张长沙发,中间一张八仙桌,四边四把椅子,桌上一个暖瓶,一套茶具,墙上挂着几盘麻绳,几把鹰爪钩,还有镐、锹、斧……
    大车店老板的脚腕和膝关节都捆着,直挺挺的躺着,头上一颗一颗灯光下晶润的汗珠。苏阳把他嘴里的毛巾揪出来,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他活动几下下颚,闭眼缄默不语。刚才苏阳和李梅走了,他还以为就这样走了,又喜又忧,喜的是保住一条命,忧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脱,会不会有人来救他。哪知这个乡巴佬又返回来了。这让他感到绝望。
    苏阳说:“我就不明白,别说现在是国共联合抗日,就是不联合,日本人也是我们的共同敌人,你怎么能和日本人合作。那不就是汉奸啊?”
    大车店老板憋不住说:“你一个小崽子懂什么,共党杀了我的父母,分了我家的地和家产,我与共党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见一个杀一个。我给日本人情报,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我的仇敌,我做的没错,和汉奸是两码事。”
    “怪不得你叫我乡巴佬,原来你家是土豪,被共党给分了,所以你见了穷人就不舒服,做了汉奸还有理。”苏阳说着把他的衣服全扒了,说:“那就随意杀,还讲什么礼数。”
    “啊!啊!”大车店老板被苏阳折腾的连连惨叫,说:“你要杀就杀,扒老子的衣服干什么。”
    苏阳不言语,出去到院子拿了一把竹扫把,又到暗室,把竹扫把拆散了,取了十根竹子,用刀修成十厘米带尖的竹钎,蹲下身,手一挥,就把一根竹钎横着插入大车店老板的膝盖里。
    膝盖是人体最紧要的关节,就这样生硬的插入一根小手指粗的竹钎,那种痛简直是不可忍受的。大车店老板“啊!啊!啊!”杀猪般的嚎叫,稍有缓和,苏阳就把竹钎搬动几下,大车店老板又“啊!啊!啊!”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苏阳本就是个杀手,对人比较冰凉冷酷,又对这个大车店老板印象恶劣,这次李梅又被抓了,让苏阳直接把他恨到底了,怎么折腾他都不解恨。
    苏阳对他的嚎叫免疫了,听不见似的,又拿起一根竹钎,比划着要成十字型的往他膝盖里插。
    “等等!等等!”大车店老板终于受不了,有气无力的说:“兄弟,给我个痛快!”
    苏阳摇头举了举手里的九根竹钎,说:“咱们慢慢玩,我感觉挺痛快的。”接着又要往下插。
    “等等!等等!”大车店老板又忙制止,说:“兄弟,我们做个交易行不行?”
    “什么交易?”苏阳停下手问。
    “看见墙角那个大铁柜子了吗。”
    苏阳故意不屑地说:“那么大的铁疙瘩,我又弄不动它,看它干什么。”
    “我有钥匙和密码,你打开它,里面东西你随便拿。”
    “是吗?”苏阳折腾他的确有恨,而且很深的恨,但真正的目的就在这,却还装着好奇说:“钥匙和密码在哪?”
    “你把我腿上的竹钎拔了,左胳膊按上,右肩的刀片取出来,我就告诉你。”
    “既然咱合作做交易,好说!你要反悔我再给你插上,反正我闲的没事,咱们慢慢玩。”苏阳说着,按他要求做了。
    大车店老板又被折腾的嚎叫了一会。他也下决心和苏阳做交易,他能不能活下去,他不知道,看这小子就是要往死折磨他,就是死他也不想这么难受了。再者他死了军统不会为他费大力气复仇,但如果这批军费丢了,肯定会有人生气的,会花大力气不死不休的追索。这样,军费能不能追回他不知道,这小子必死无疑,他相信军统没有做不到做不成的事。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的纸条就塞在保险柜旁边不起眼的砖缝里,一点也看不出来,不知道的人肯定找不到。
    苏阳拿了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又重新把大车店老板捆了起来,嘴给塞了,眼睛给蒙了。保险柜里有五十根大黄鱼,十万法币,两万大洋,还有一部电台。旁边的低柜是伪装的枪柜,有二十支崭新的中正步枪,一箱子弹,两箱手榴弹。原来这里是军统的一个军费中转站,这些东西都是要运往省站的,还没来得及运走,招惹了苏阳,被苏阳给打劫了。
    东西太多,苏阳有些犯愁,又到院里找能运东西的车,竟然在门房后面用帆布盖着两辆黄包车。苏阳把东西都装上一辆黄包车,用帆布蒙住,伪装成坐着人,把车盖打开,一切都准备好,又把特务的尸体都运到暗室里,把暗室关好,把屋门锁好,出了院子又把大门锁好,才扬长而去。
    军统阳城情报组共七人,两人外出执行任务,直到第三天才回来,在住处待到晚上,才过来给组长汇报。他们到大车店后街,见门锁着,觉得不对劲,一人守着,另一人绕到大车店,店里伙计说老板有四天没到店里来了。两人遂翻墙进入院内,房间的门都锁着,窗户都插得很紧打不开。两人想砸锁,又犹疑不定,在门口徘徊了一个小时。一人累了蹲下身,手指下意识在地上黑乎乎一滩已经干结的痕迹上摸了一下,放在鼻下闻了闻,惊得一下站起来,说:“血迹!”两人再未犹疑,砸了锁持枪闯进屋子,开始搜索,自然找到了组长。
    组长叫熊守成,已经奄奄一息。两人给熊守成喂饭喂药包扎伤口,熊守成终于缓过气来,他命令两人给站里汇报。
    怎么汇报,熊守成沉默了,如果他说是共党阳城县委委员李梅做的,上层肯定会给共党压力,索要军费,惩办凶手。共党自然会调查反击,势必把他们给日本人情报,造成共党阳城县委灭顶之灾,绑架共党阳城县委委员李梅,引来李梅弟弟的报复都抖落出来。
    到时候李梅弟弟是社会人,共党自然会推得一干二净,军费要不回来反而共党会认定他是与日本人勾结的汉奸,要求国军惩治汉奸。而他丢失军费,造成人员伤亡,必将受到军统制裁。
    他当时以为自己活不成,哪想到苏阳没杀他,想不明白苏阳这么蠢,留个活口,可现在活口也是个死口,他沉默了有两个小时,才说是江洋大盗杀人越货。
    又三天后,总部一位副处长带两位助手,又调省站十一人,根据熊守成描述,在阳城县县城调查了一个月,没查出结果,但这杀人手法和传说的刺杀酒井村树的手法一致。江洋大盗的说法是能解释通的。好在他们比日本人幸运,起码熊守成见过,得到了画像,军统迟早会查出来的。
    熊守成养伤三个月后,被以渎职罪,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李梅回来一直在炕上呆坐着,直到深夜,才听到苏阳回来的声音,她没有问,也没去看,连灯也没开,就像吊着的心落下了,神情呆滞的倒下,盖了被子,睡了。苏阳又忙了一会,才回到客厅,也没敲门,贴着门听了听,有李梅的动静,便自行睡了。
    第二天苏阳一早出去买回早饭吃了,说:“姐,你在家别出门,我去拿情报。”
    李梅没吭声,默默点了点头。
    苏阳知道她还是难过,缓不过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到西关大街邮局邮箱后摸了,竟然有了一个折叠的小纸片。他也没看,装进衣兜,转身离开,心里想着今天就该离开,电台,钱,都得带走,武器也要拿些。怎么拿,的有一个大箱子,对,他拉着黄包车,让李梅装扮成城里大小姐到城外看姥姥,当然要带行李。没有特别的事,出城也不会严查。于是,他又去买了一个荆条编的大旅行箱。回到新住处时李梅还和走时一样呆坐着。
    “姐,有消息了。”苏阳说着把纸片递给李梅。
    “洋河镇柳寨子庄。”李梅豁的站起来,接过纸条读了一遍,问:“知道路吗?”
    苏阳说:“洋河镇知道,柳寨子不知道,我们到路上问。”
    “好,现在就走。”李梅转身回屋拿了自己的包,几件衣服包了个包裹,出来就往外走,见苏阳不动,又停下问:“咋回事?”
    苏阳说:“姐,我想:我们在路上不一定会遇到鬼子,伪军,特务,保安团的人,会盘问我们,我们该如何应对。我搞了一辆黄包车,我装成拉车的,你装成城里的大小姐出城到乡下看望姥姥。这样会免去很多麻烦,也安全一些。”
    李梅愣住了,还总是脑子一热一热的做事,这是在敌后,伪装自己,迷惑麻痹敌人,每次行动都要预想行动的每一个细节,并想好想清楚后手是什么……他又自责自省着说:“好吧,听你的。”
    苏阳站起来说:“那姐,你去好好梳洗打扮一下,我去准备行李。”
    李梅梳洗打扮了一番,出来时苏阳已经在客厅等她,地上一个大箱子,她把手里的包袱给苏阳,说:“这么大个箱子,都装了什么?把我这几件衣服也装进去。”
    苏阳打开箱子,说:“一部电台,两千大洋,两把盒子,四颗手榴弹。”其实苏阳背囊里还有十根大黄鱼,两万法币,一千大洋,但他没有说。
    李梅眼睛一下亮了,蹲下身,问:“哪来的电台?”
    苏阳一笑说:“姐,这你还要问,当然是从敌人那里缴获的。”
    李梅忧虑的说:“这些一旦被查不都露馅了?”
    “当然不能被查,我们只能蒙混过关,实在过不去只有和他们正面干。”苏阳说着拿起一颗手榴弹说:“姐,这玩意怎么用?”
    李梅接过手榴弹,拧开后盖,取出拉环套在手指上,给苏阳演示一遍投弹。苏阳立刻明白了,重复了一遍,又放回箱子。
    由于拉着黄包车,苏阳选择出南关大街,往东走官道,这里有到洋河镇的马车大道。果然,早晨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出城的鹿寨口有一个皇协军一旁站着,但并不一一检查,苏阳拉着黄包车,李梅坐着,行李箱就横在李梅脚下,两人没停,顺利出了城。苏阳一路顺着大道跑一会走一会,遇到上坡,李梅下车手扶着车辕帮忙,有一下没一下的拉着。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能,没一点用处?”李梅也不看苏阳,低头问。
    “还在为昨晚的事跟自己过不去?”苏阳却看着她默然一笑,说,“在根据地韩部长曾给我说,你有文化,政治觉悟高,要我多向你学习,积极进步,早日加入党的队伍。当时听了觉得理所当然。
    “昨晚的事让我又想起韩部长的话,论讲文化讲政治,我十个加起来不如你,论杀人十个你加起来也不如我。就说霍志奇,在我眼里,你比他强十倍,你的强处在政治文化方面。同时我也比他强十倍,我的强处就是杀他十次他一次还手能力都没有。可是反过来你和他比杀人能力,肯定比不过,我和他比政治文化也比不过,这样比我们两人就都输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用我们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较,而忽略了我们的长处。也就是说人各有长处,我们要清醒的知道自己哪里长哪里短,时刻记住要扬长避短。
    “就说遇到霍志奇,你把我推出去,我们就赢了,可你偏要自己面对,结果我们输了。昨晚本来应该是我做的事,你去做,会出问题毫不奇怪。姐,这件事你一定要想明白,以后这样的事会很多,不该你做的事不要犟着自己去做,你一定要做也必须叫我一起去做,或采取其它措施后再做。别事情一不顺利就着急上火,不管不顾,把自己不当回事,还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梅禁不住看着他,要在以前,苏阳这样说,她几句就怼回去了,这不是在教训她吗?今天听着却格外舒服,心里还乐的不行,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苏阳被她笑的尴尬的问:“我说错了?”
    李梅的心里就像乌云翻滚的天,正压的她透不过气来,苏阳的话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抚了抚,乌云变薄变淡,天渐渐明亮了起来。她还忍不住还想笑的问:“你今年多大了?”
    苏阳莫名其妙的说:“十八。给你说过。”
    “唉!”李梅叹息了一声。她一直把苏阳当弟弟看,现在才感觉到,苏阳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深度远在她之上。文化是什么?文化是别人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获取文化固然重要,它是一个人认识和理解事物的基础,但文化并不能解释一切,更不能完全解释眼前遇到的事物,因为事物的复杂性深刻性不是现有的文化所能完全认识和解释的,眼前的事物更含有全新的意义,能深刻的认识和理解眼前的事物,才是一个人真正的能力。她不无嘲讽的说:“我二十三,比你大了五岁,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大还老成呢。”
    苏阳倒有些羞涩的说:“姐,你说什么呢?你永远是姐。”
    李梅的心情就这样突然好转,昨晚的事就好像已是久远发生的一样,她再不是一味地自责和否定自己,他要好好理一理自己的“长短”,去努力发挥长处,克服短处,他的理想还在,她追求革命追求真理的路还是宽广的,共产主义的灯塔就在她人生的前途上,还是那样光辉灿烂。她庆幸认识了苏阳,认了这个弟弟,在她几次差点跌倒的时候,把她扶了起来。两人一路愉快的拉着话,不知不觉走出三十多里,到一个三岔路口,要往洋河镇拐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驴车,拉一车秸秆,赶车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爷,苏阳问:“大爷,柳寨子庄还有多远?”
    赶车的大爷停下来认真的打量着他们,反问:“你们去柳寨子?”
    “对。”苏阳见他这样问,是知道去柳寨子庄的路的,又问:“大爷,您知道去柳寨子庄的路怎么走?”
    “知道。”赶车的大爷说,“你们去柳寨子最好走山里小路,我这板车能过,你这车也能过。千万不要走洋河镇过,也不要绕张店子过。”
    苏阳问:“为什么?”
    赶车的大爷反问:“你不知道柳寨子住着什么人?”
    苏阳见他这样问,也不隐瞒说:“八路军阳城县大队。”
    赶车的大爷笑了,说:“你知道就好。不就为防八路,两头的镇子都修了炮楼,盘查的可严了,那些驴日的雁过拔毛,不好过。”
    苏阳又问:“山里小路在哪?”
    赶车的大爷说:“再往前走二里地,别过洋河,顺右手往山坡走。”
    苏阳和李梅同时说:“谢谢大爷!”
    县城到这里逐步起高,向南部山区走,赶车的大爷说的山路,其实就是一个横卧着的三十多里的山丘,洋河镇在东边,张店子镇在西边,两个镇子相距近三十里地,柳寨子庄就是两个镇子之间的一个村庄,地势比较高,与南部大山相连,一条乡道蜿蜒起伏,把两个镇子串了起来。
    苏阳又往前走了两里路,果然不过洋河,顺洋河西岸再走一里多,上坡向山丘顶部走去,本是一条蜿蜒的单人行走的羊场小道,为躲避盘查,一些轻装的车辆也走这里,小路两侧的荒草压出了车辙。
    坡不算陡,但毕竟是坡,曲缓而长,走车还是比较吃力,不到十里地走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到顶。顶部道路在山凹处绕了一个大弯,由上坡转为下坡。苏阳停住黄包车,让李梅坐上车,向着山下跑去。
    又拐过一个大弯,蓦然一队皇协军相距不到百米,向山顶走来,总共二十七个人,一个残缺的排。苏阳停顿了一会,已无法回避,只有硬闯。李梅掏出枪打开枪机,又将枪和手塞进包里。
    苏阳看了一眼李梅,说:“姐,把手拿出来。你别动,我来应付。”
    李梅听话的又拿出手,坐着,两手压着包。她知道苏阳有本事,可眼前的情况苏阳能不能应付,她不知道,无法准确判断。可这该苏阳应付,她不能强出头,她现在已很理智。
    苏阳拉着车大步走着,五十米,三十米,十米,走到近前,苏阳笑着说:“老总,让让道!”
    前边的皇协军已让开道,中间一个二十七八岁,和苏阳差不多的个子,一张白净的脸,倒有几分英气,挎着盒子枪,无疑是排长,他不屑于苏阳的年龄和身份,“嘿!”了一声,挡住路说:“你小子脸大,还要我给你让道!”
    苏阳笑着说:“这车宽一些,老总就行个方便。”
    “车宽就该给你让道?”皇协军排长一副找茬的样子,把脚踩在车辕上,眼光只往李梅脸上瞟,“车宽为什么不走大路,到这山上来喘气来了?”
    “哈哈哈哈!”皇协军排长一找茬,其他皇协军便也转身来围观,皇协军排长的话逗得其他皇协军一阵大笑。一个是玩弄弱者找乐子,另一个是调戏妇女耍流氓,是这些汉奸的日常行为。
    苏阳说:“这不是走个近道,省点时间多跑一趟。”
    皇协军排长一副横竖不让的说:“你哄鬼呢!这里下山到哪里最近,柳寨子庄,你小子肯定有问题,把箱子打开,检查。”
    “行行,老总检查!”苏阳靠近他转身要去打开箱子。
    皇协军排长踩在车辕上的脚猛一踹,似乎要更横一些,却突然腿一软往后倒去。
    “咋回事?”皇协军一下乱了,见排长软塌塌的像睡着了,忙过来扶,有掐鼻根的,有掐人中的,皇协军排长却毫无反应,只会瞪眼。
    “你小子干什么了?”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的皇协军看出不对劲,逼着苏阳问。
    苏阳一脸委屈的说:“你们这么多人围着,看着,我干什么了,你们不是都知道。”
    四十来岁的皇协军挠了挠头,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一直看着,没发生什么,可排长年纪轻轻的,这是怎么了?他自言自语的说:“也是,都没干什么,这咋回事,邪门了。”
    苏阳也凑在跟前看热闹,说:“可能是心脏病犯了。我听老年人说,晚上睡女人多了,就会这样。当紧看医生还来得及。”
    这些人这时智商为零,仿佛被一句话点醒,立刻张罗着让一个力气大的背起排长就要走。
    “等一下,这不是有车,还用背着。”一个皇协军说着,挥手让李梅下车,说:“下来下来,这车我们征用了。”
    李梅不愿下车说:“这车是我雇的,还不到地方。”
    皇协军突然端起枪,说:“让你吃颗枪子就到地方了。”
    苏阳立刻推开皇协军的枪,扶着李梅下车,把箱子一把提下来,说:“老总急用车就让用,我送你走几步。”
    皇协军把他们排长架着放到车上,两个人扶着,其他人簇拥着,拉着推着跑了。
    苏阳还扯开嗓子喊:“老总,别把我的车弄丢了,我回来找你们要。”
    李梅幽怨的说:“这还怎么能要回来?”
    苏阳把箱子扛在肩上,说:“不要了。我们赶紧走,等他们返回来,我们就到柳寨子庄了。”
    李梅往前走着疑惑的说:“你咋知道他们要返回来?”
    苏阳反问:“刚才的事你不觉得蹊跷?”
    李梅皱着眉说:“是很蹊跷,那个皇协军排长的心脏病迟不犯早不犯,偏偏他要搜查的时候犯了,巧得出奇。我都想着咋样掏枪。”
    苏阳笑着说:“你可千万别掏枪。别看你的是短枪,他们的是长枪,你出枪的速度绝对没他们快,他们都是老兵油子,玩枪十年八年的,你没法和他们比。这种场合一定要瞅准机会再出手。”
    “哦!”李梅知道,在这方面,她和苏阳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皇协军本是要到县城去,又紧急赶到洋河镇一个医馆,郎中一摸脖颈,说:“人已经死了。”
    “啊!”皇协军一群人傻眼了,乱哄哄的吵闹着,不相信,非要郎中说出死因。
    郎中推脱说只有县医院才可解剖,确认死因,他这里没法确认。这些人不听,到县城还有四十多里路,非让郎中想办法。郎中无法,只有和他们说好,只检查,不解剖。皇协军们同意了。郎中问了他们死者的详细情况,在这群人的监督下,先检查了死者头部,没发现什么。人好好的突然就死了,依他的判断,死者是被人杀了,只是杀人手段隐秘,一般人发现不了。他又详细的检查了死者的脖子,接着脱下死者的上衣,发现左胸有个横着的五六毫米的印痕,手一摸,竟然是个伤口,一滴血都没渗出来。
    郎中扒拉着伤口,让这群人看着,说:“你们遇到高人了。你们的长官在你们这么多人眼前被杀了,都没看到。这正是心脏的位置,把心割破了,人肯定就不行了。”
    皇协军们才意识到是他们排长要检查箱子,苏阳怕检查,所以把排长杀了。当时留了一个班运排长尸体,另两个班拼命原路返回,企图追苏阳报仇。可他们直追到柳寨子庄边,没追到。他们知道柳寨子庄住有八路,鬼子派部队都没打下来,他们更没门,所以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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