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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墨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韩秋。
    这位戎马一生、晚年才专心研读诗书的老将军,一个挺身,竟然就从那椅子上跳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向前迈了两步,却是几乎站不住,险些摔倒。韩映儿看在眼里,忙上前两步扶住了自己的父亲,还未站定,便听韩秋抖声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古来征战几人回......好一个古来征战几人回!......好一个几人回!......咳...咳咳......”因为太激动,韩秋一连咳嗽了几声。韩映儿见父亲咳嗽的厉害,刚想伸手为他顺背,却看见韩秋摆摆手,示意无妨。韩映儿只好又扶着他的胳膊,自己也眼眶微红。
    不多时,韩秋平静下来,叹了一声,道:“自从你大哥死后......我便不闻诸事,今日你这句‘古来征战几人回’,让为父好像又回到了过去......”说着,便伸手摸了摸韩映儿的头发,转身看着曾文磊,道:“以曾公子来看,小女刚才的诗作如何?......”
    曾文磊一愣,随即心中明了,他一拱手便道:“映儿小姐方才所作的一首七绝,绝妙无比......在下不敢妄自评价。”顿了顿他又道:“这斗诗大会的第一名,当属映儿小姐,在下甘拜下风。”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众公子哥都呆呆的看着曾文磊,就连台阶上的几位将军老爷都露出几分吃惊的神色——在这金陵城,谁人不知这位身着紫袍,相貌不凡的曾文磊是名震帝都的才子?可不仅如此,就在前几年,新皇即位后不久便邀请他做太子伴读,这是多好的差事?可这曾文磊却以自己才学尚浅,怕误他人为由,拒绝了邀请,后因此触怒龙颜,皇上下旨朝廷永生不得录用此人......这也正是当韩秋和陆景垣夸他的时候,他为什么表现淡然的原因——他此生怕是只能读圣贤书了。
    可饶是如此......这曾文磊当年曾连皇上的邀请都回绝过,便能看出此人是心气高傲之人,今日却对这韩府二小姐的一首七言拜了下风......所有人都在心里想着,看来这金陵城又有个新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见满院哗然,那曾文磊倒是并未在意,他只是在坐下前看了一眼墨白身边的严宽,眼中有着几分难言的神色。一直看着他的墨白发现了他眼中的异样,心中一动,记了下来。
    正当众人发呆之际,韩秋一个拍手,哈哈大笑道:“小女的诗作能侥幸得了曾公子的称赞,实属难得......映儿,还不给曾公子斟酒,谢过曾公子?”
    韩映儿听了那曾文磊的赞赏,心里也有几分吃惊,听见父亲让她道谢,她略一迟疑,便亲手斟了两杯酒,缓步走到曾文磊身前,轻声道:“映儿谢过曾公子。一时之作,却是让公子谬赞了。这杯敬公子。”说罢,便以袖掩面,缓缓喝下那酒。待放下酒杯,又略一欠身给那曾文磊行了礼,便转身回去坐了下,双腮微红。
    墨白看着韩映儿微醉的脸蛋儿,甚是好看,他心中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诗:三杯竹叶穿心过,两团桃花上脸来。他不禁又看了一眼韩映儿,心里一叹。
    曾文磊见韩映儿道谢,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在韩映儿落座后对她点了一下头,便仰头喝了那杯酒。
    “哈哈哈......”韩秋大笑,高声道:“如此一来......这斗诗会的第一名......”顿了顿,他扫视了一圈院里子的众人,又接道:“这第一名......就让小女映儿夺得,各位可有异议?”
    满院坐着的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人说话——说的个什么话,人称金陵第一才子的曾文磊都对韩二小姐的那首诗拜了下风,这时候说话不是打了自己的耳光吗,犯不上犯不上......当下众公子哥都是异口同声道:“第一名当属韩二小姐......”
    听了众人的回答,韩秋满意的一点头,伸手一指院子里的屏风,转头看着韩映儿,满脸慈爱道:“既然如此......那映儿就将刚才那首......恩,题在这素屏上罢!”
    韩映儿略一点头,便起身走到素屏前,蘸了笔墨,将四句七言题了上去。墨白看着她的动作笔迹,不禁暗自点头,心道韩映儿果然了得,这首凉州词给她娟秀的笔迹倒是衬出了几分秀美的味道。
    墨白正在心里品味,便突然已经题完字的韩映儿却是略一迟疑,在那四句诗末了点了一个显眼的墨点,才放下笔。他心中不禁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这素屏上点了墨点,可不就是‘墨白’吗?他愣了一会,随即摇摇头,扯扯嘴角一笑。
    待那屏风上的墨迹干了,几个韩府下人便上来合力又抬了出院,送去门口,还有个两个下人一起抬了个大伞模样的东西一起跟了出去。墨白看在眼里,心道这还真是准备周全啊?要不要再专门配个人补补墨什么的......随即脸上又一笑,心说这好像不能补墨......
    一边的严宽看他样子,便道:“墨兄,你笑什么?我看着第一名属映儿小姐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墨白看了他一眼,便道:“哦,我只是觉得那屏风实在没必要还带个伞出去。”
    严宽听了,脸上也是一笑,神秘兮兮道:“墨兄,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次曾文磊算是输了,过不了两日,这金陵城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嘿嘿,怕是这不少人都要来韩府门前看看热闹呢......”
    墨白听了便是一愣,心说自己怎么没想到......他赶紧又对严宽道:“严老弟,照你这么说,这曾家是连着两年丢了颜面啊?”
    严宽一顿,眼睛眯了眯,便道:“墨兄说的是。以这曾文磊今日的作为,实在不像是给他那弟弟报仇。可如此一来......那么他今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说着低头想了会儿,可又没想出什么,便不再管它,在桌上又抓起个橘子剥。
    墨白也低着头细细思索,却也没想出什么名堂,他又想起先前那曾文磊坐下前看严宽的神色,突然间一个,紧接着他心里一震,眉毛一跳,嘴上一个没忍住,一个我靠脱口而出。
    旁边正剥橘子的严宽一惊,对他道:“墨兄,你说你靠什么......墨兄可是困了想睡觉了?”
    墨白摇摇头没回答他,心里还在震惊着,便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边曼妙坐了的韩映儿,心说最好是自己多心了,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接着便又转过头看着曾文磊那边,目光冰冷。
    一番折腾,院子里的公子哥和老爷们都散了去,韩映儿也起身向墨白一笑,先出了院子。
    墨白目送韩映儿的身影走远,便拉着严宽,道:“严老弟,陪我去看看那屏风。”说着便先行迈步。严宽见他走的不慢,急忙吆喝道:“墨兄你慢点啊,这橘子可未剥好呢啊......哎你等等我啊......”说罢也不再管那还未剥好的橘子,扯了几片就仍在嘴里,嚼了嚼便“呸”的吐掉,道:“这橘络可真难吃......”回头看着墨白已经走的不远,便又呸了两口,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到了韩府门口,没等看几眼那被巨伞遮了的屏风,墨白便看见那曾文磊和陆景垣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见那曾文磊的神色,墨白眼中一寒,心中又沉了几分。待二人绕过巷口,走出他的视线,墨白才把目光收了回来,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韩府门前的素屏风。
    严宽见他面无表情,便奇怪道:“墨兄,怎么,韩二小姐夺了第一名你不高兴么......”
    “不,这首凉州词当之无愧是今日斗诗会的第一名。我只是在想......”墨白一个迟疑,不知道找个什么借口好,忙在脑子里转了两圈。
    “恩?墨兄只是在想什么?”严宽看着他。
    “哦,哈哈......我只是在想,若这素屏上题的,是严老弟刚才读的那首《霓春》,会不会更好玩些?”说罢墨白便哈哈一笑,一拍严宽的肩膀。
    严宽一愣,随即也是哈哈大笑,道:“墨兄真是会开玩笑,墨兄给我写的那首若是题在这素屏之上,先不论这韩府的门口会不会被踏破,我回了家也得给我家那老子骂个狗血淋头吧......”
    墨白脸上又是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只是定睛看着那屏风上的墨点,心中暗道:“不管是什么情况,不管是这韩府内外人什么纷争叨扰......都来吧。二小姐,我定竭力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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