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家楼下就是地铁站,想着去梁奶奶那边方便。”阮念斟酌着词措,“我现在……”
    “赫谦他大哥今天回来,说是要给他哥洗尘接风,晚上估计要回老宅,今天就不去叨扰了,我另定日子。”季霜言简意赅地说完。
    阮念又松了口气,“好。”
    季霜捕捉到她的情绪,转口问她,“今晚回来吃饭?”
    这么一个简单不过的问题,竟然让阮念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季霜给了个台阶,随意地说,“我下个月出差去洛杉矶,有访问活动,不知什么时候回,我等会还有一些文件要处理,吃饭也不过半个钟,你来,我就让秘书去接你。”
    大约是因为今晚有了着落……阮念竟然有了逃避的底气,“那,妈我不打扰你了。”
    季霜静默数秒,她大约不喜欢拖泥带水,知晓阮念在逃避什么,于是单刀直入,“这件事情需要在今年上半年定下来。”
    “哪件?”阮念装不懂。
    “你和梁赫谦的事情,”季霜说,“梁家出身名门,要不是因为我和他奶奶交情深,这件事情也没机会拿上台面讲,论家世人品,梁家我信得过,你过去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是你以后的事业发展,还是生活质量。现在梁赫谦爷爷身体不好,就挂牵着两个孩子早点定下来。阮念,你别觉得我在插手你的生活,从你大学起,我干涉过你么,小事犯错无数,大事你又做对过几次?”
    阮念本想反驳,季霜最后一句,直接让她哑口无言。
    她怕季霜翻旧账,软了态度糊弄过去,“我再想想……”
    “阮念,除了你上学那件事翻篇了,结婚是我会管你的最后一件大事。”
    季霜言尽于此,阮念咬咬唇,听到那边有人叫她,“季秘,车到了。”
    -
    阮念从地铁站出来,有种孤苦无依的感觉。
    初冬傍晚六点钟,天已经黑了,正是晚高峰,马路上堵得寸步难行,喇叭声不绝于耳,朦胧的月光从干枯的树桠中露出几片。
    她仰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夜中弥散。
    阮念去必胜客点了一份千层意面,店里大多都是带孩子来的,略有吵闹,她没怎么吃饱也不想再待了,给梁赫谦发了条微信催促,折返回微信页面。
    工作的小群里多了几条艾特。
    她在一家外资地产投资企业法务部工作——倒不是专门的法务,而是专门的笔译翻译,负责翻译文书工作。
    这家公司也是国际五百强企业,她们法务部部长是个外国人,她才来半年其实没怎么见过几面,听说是美国总部老板的儿子,但就这几年改了国籍,办公室里流传不少八卦,但尊重隐私,大家也没深讲。
    副部长在群里艾特阮念:@阮念sofia,老板探亲假结束了,明天回国接一下,办公室人手不够了,燕京国际机场t3出站口,这个是部长微信你加一下,@马奎斯·苏利文。
    这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前发的了。
    群里陆续有人传了几份文件。
    副部长艾特完,部长就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阮念有点紧张,部长的微信头像就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贵气逼人,像极了年轻时的亨利卡维尔。
    阮念刚点了添加,梁赫谦的电话就弹了进来。
    “哪儿呢,找着地方了。”梁赫谦催她,“五分钟赶紧出来。我好不容易组了牌局。”
    “马上。”
    必胜客临街,阮念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往外一眼看到梁赫谦的超跑,她拎包往外走,路过711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没进去。
    阮念拉开车门进去,车里一股子清淡的味道,像林涧的焚香,寂静清冷,这不是梁赫谦的调调,他大概也刚送了他哥。
    “你没去老宅吃饭啊?”梁赫谦落了一丝窗,伸手摸了烟盒抽一根点上,“抽一根不介意吧?刚接了我哥,憋一路了。”
    “我介意你不也抽上了。”阮念瞥了一眼,自己扣好安全带。
    梁赫谦嗤声一笑,“懂事儿。”
    “说正经的,我妈想今年上半年定下来,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你说之后怎么办?”阮念扭头问他。
    梁赫谦咬着烟,颇有点儿烦躁,语调还是心不在焉,“反正不行,你二哥我,有对象,懂?”
    “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在追,”梁赫谦警告,“所以咱俩这苗头就得掐死在摇篮里,这样,我那圈子里你看上谁了我给你撮合撮合,二哥别的不行,这京圈除了已婚的上层精英,就没我撮合不来的。”
    阮念心里腹诽:季女士是认准了梁家好么。
    车子一拐,梁赫谦扬扬下巴,“给你找的地儿,行么?”
    阮念一抬头,心脏突然缩紧,面前的正门是青灰色的仿江南石墙,高拱柱有石刻雕艺,门前的暗色的牌子题着小区的名字。
    西郊檀宫。
    是这燕京城地价最高昂的高端住宅区,他们公司本就是做地产投资的,她多少耳濡目染,听闻这里的房价是大六位数打头,看房严格验资,小区内只有独栋别墅,纯中式复古园林风格,山水环绕。
    “你什么时候在这有朋友了?”阮念心下紧张,“不是,怎么是这啊?”
    “不是外人,我哥的家产之一,他不一直在国外吗,这里空了多少年了,我刚把他送老宅了,他不回来,放心住,光我知道,他在燕京五六套房吧,甭担心了。出事儿算我头上。”
    阮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不好再麻烦人家,将就一晚算了。
    梁赫谦开车,跟保安打了招呼核验了身份才进去,车子往里行驶了一段距离,停下的时候,梁赫谦手机正响起来,阮念识趣下车,超跑瞬间倒车离开。
    她拎着包站在道上,
    入目的,是一片纯中式的别墅庭院。
    青砖瓦,翘檐顶,大理石的廊柱,院中做了池塘水景,回廊桥蜿蜒覆上,水中有几株水莲如浮萍安逸,院中有两棵巨大高耸的树木,一棵枝杆繁复密集,一棵枝杆简略,似乎正沉睡在冬天。
    但院中仍绿意盎然,斑驳的竹林在月影下婆娑而晃,红豆杉与蓝湖柏错落有致,竹林一侧,有一处幽静亭榭,那儿摆着一张檀木长桌与四方高椅。
    此时,一道男人的身影,正坐于檀木桌前,似乎也是刚回来的模样,黑色的长款毛呢大衣,深灰色的围巾松散地系于颈间。
    他一只手正在接电话,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只青花瓷茶杯。
    那夜风混合了竹林松涧的清冽,融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焚香味道,像孤远寒山之巅屹立的白玉兰。
    他身姿俊雅,气质斐然,如瑶台月下风,似冬夜的浮白流云。
    风霜寂静,霜月清明,虽是朦胧的冬,院中仍浮翠流丹,色调若春晓。
    男人抬眸看过来,仿佛烘炉中融化的一片薄雪,就那样绵长的一秒钟,她的心脏悸动绵延。
    似乎是听到动静,庭院一角发出窸窣声响。
    一只黑白灰相间的陨石边牧站在水池边,垂着毛绒绒的尾巴,有点警惕地看向她。
    “进来吧。”他只是看了一眼,淡淡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好听,温和而带有一丝距离。
    阮念脑子宕机,她迈进来,开口差点结巴,她大概……已经知道了这是谁。
    梁西闻,梁赫谦的大哥。
    那个鲜少出现在公共场合的事业狂大哥。
    她不是完全一面没见过——阮念好歹也是在燕京长大,只是大学才去了临市津海,上学时季霜每年都会带她去梁家做客吃饭,她见过梁西闻两次,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分钟。
    只不过,她也不确定梁西闻又是否会记得她。
    “我……今天忘带了家里的钥匙,托梁赫谦帮我找个住处,他说你今天不会回来……”阮念迅速窘迫起来,脸颊发烫,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没事,我等会要出去,你可以在这儿,”梁西闻站起身来,勾了勾手指,边牧犹豫了几秒,隔着远远地看着阮念,眼神警惕,梁西闻莞尔笑了,“十一胆小,不咬人,有点认主。”
    阮念松了口气,蓦地想起什么,慌忙解释,“你好,我是阮念,季霜的女儿……也是梁赫谦的朋友。”
    “你好,梁西闻,”他淡淡一笑,颔首示意她进来,“阮念,我记得你。”
    作者有话说:
    来啦,v前18:00日更。关于这本文的一些话发在了大眼仔上。是个温暖慢热的先婚后爱。
    跟《绯色黎明》算是系列文,梁西闻是黎羡南的大学同学。
    《绯色黎明》是关于心动和坚定。
    《清晨心动》是关于婚姻与生活。
    老规矩,感谢大家支持,发个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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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风冷雨满江城。——是《聊斋志异》温姬说的。
    第2章 清晨心动【晋江独发】
    阮念的生活特单纯,甚至没有一个朋友圈子。
    说学生时代么,那会父母给她找的是学区辖内最好的中学,然后中规中矩念高中,她成绩卡在前十名的边缘不好不坏,只记得自己很忙,上课,下课,复习,然后周末去补课。
    大学后,她的专业课程格外繁忙,也没什么时间用来娱乐,除了舍友,也没什么朋友,大学是个挺尴尬的节点,高中同学都没了联系,大学同学又不怎么熟悉,她也没精力结识新朋友,于是圈子就那么丁点儿大。
    上班后,早九晚五,偶尔为了补贴加会班,闲暇时间也就想在家补觉,看看电影,打打游戏。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模子镌刻出来的,文艺点说是缺少灵魂,直白点就是无趣且没什么上进心。
    季霜女士是看不得她这样的,然她近年工作忙,国外访问活动从没停过,手也伸不到她生活上来,没时间精力管她。
    所以阮念客气礼貌的跟梁西闻打完招呼之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
    梁西闻走在前面,她跟着进来。
    别墅内部果然如她所料,新中式的设计装潢,色调以深檀木色与浅米色为主,四处都透着文人雅致,墙壁上挂着水墨画与书法临摹,菱格木窗做层次,木质斗柜上搁着青瓷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株幽幽绽放的绯色海棠。
    更为难得的是,室内竟也做了水景环绕,辟了一条细细的回廊道,清澈的水流寂静汩汩,似也中和了北方室内的干燥,水中回廊里,有零星几条红白相间的锦鲤慢悠悠地游动,也为这过分冷漠的房子,添了一笔生动。
    原木案几之上,铺着宣纸和字帖,毛笔规整地挂在架子上。
    家里甚至没有什么太高科技的物件,没有电视,没有什么娱乐设施。
    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木质焚香味道,清冽舒缓。
    梁西闻进来后,在她四下张望的时候似乎去了别的房间,阮念站在客厅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尴尬,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两手攥着拎包的包带,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说什么。
    她没有觉得不自在,是一种,像是社恐最本能的紧张。
    她是那种,工作原因被要求打电话,都会在脑子里反复过一遍自己要说什么、甚至会预想对方如何回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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