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看到林西西那支吾其词的模样,就知道周寒之的邀请是真的。
    或者只是客套?
    我不想无故讨人嫌,婉拒道:“谢周总美意,不过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下次我请。”
    周寒之不依不饶:“再忙也要吃饭吧?”
    声线莫名的都高了一度。
    搞得像我不识好歹似的。
    林西西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小声道:“寒之学长,也许南絮姐真有难处呢。”
    看吧,小姑娘有意见了。
    我站在原地等着看周寒之如何处理。
    片刻后,听到他耐着性子说:“西西到贵公司已经一个多月了,想必给孟经理添了不少麻烦,我总得好好感谢感谢孟经理才是。”
    我立即听出了周寒之的言外之意。
    敢情是替林西西还人情呢。
    林西西也听出了这一点,惨白的小脸儿终于有了些许笑意:“还是学长考虑周全,南絮姐,要不你就别推辞了吧?”
    诚意满满。
    我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于是我跟着周寒之和林西西一起去了西餐厅。
    餐厅格调很高,拐角处还有正在弹琴的老师,伴随着轻缓的钢琴曲,我心里的淤堵也顺了不少。
    只是有一点我没想明白,在这样一个罗曼蒂克的餐厅内,周寒之陪着林西西过二人世界不好吗?
    为何偏偏要带上我这个电灯泡?
    没一会,我就有了答案。
    沈华兰气势汹汹的找过来了。
    见到我之后,愤怒的神色里明显闪过了一抹惊诧:“絮絮,你……你怎么也在?”
    是的,连沈华兰都知道,这种时候我在是不合适的。
    但周寒之,还是让我搅合进来了。
    我若无其事的咀嚼着口中的牛排,说:“周总和林小姐请客,我盛情难却。”
    沈华兰收起怒火,命服务生添一副餐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坐在了林西西的对面。
    “现在的小姑娘啊,”她阴阳怪气的开口,随意的瞄向林西西,“还真是了不得。”
    “嗞”的一声,林西西握着叉子的手忽然一滑,金属叉头与餐盘发出了不合时宜刺耳声。
    林西西的小脸儿红一阵白一阵的,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刀叉,指尖泛白。
    挺难堪的。
    这时一旁的周寒之从容不迫的端出了刚切好的牛排,自然的跟林西西面前的那份做了更换。
    体贴到极致。
    林西西掀起长长的睫毛,受宠若惊道:“寒之学长,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华兰一眼。
    活脱脱的,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我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我跟沈华兰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我们一起吃自助餐。
    那时的她虽然没有现在这么跋扈,但对我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整个用餐过程里,指挥我拿东拿西,彼时正值小龙虾上市的时节,就因为她一句喜欢,我生生的剥了一晚上的虾。
    连指甲盖都带着龙虾味。
    这才换了她一句“还算乖巧”。
    而这期间,周寒之只是默默地坐在对面吃菜,没有多说一个字。
    现在,同样的情形,他却当着沈华兰的面替林西西切牛排。
    “寒之,你这也太惯着她了吧?”沈华兰果真还是看不下去了,“她又不是没长手,需要你又切又喂的?”
    她说这话时,周寒之刚给林西西递了张餐纸。
    男人面不改色道:“你不懂。”
    沈华兰被噎的说不出话,脸上阴云密布。
    我不想无端被连累,岔开话题道:“阿姨,这家的香煎鳕鱼味道不错,你尝尝。”
    沈华兰闻声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挑出鱼刺的鳕鱼块,微笑道:“还是絮絮懂事,不像某些小姑娘哦,没一点眼力见。”
    一顿饭吃的跟过山车一样刺激。
    饭后,我们四个人站在霓虹路口,沈华兰拉住我的手,说:“絮絮,周末来家里坐坐,寒之刚添的院子,带草坪的,后院还种了一大片三角梅,你肯定喜欢。”
    我心口一惊,不自觉的看向周寒之。
    他神色如常,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也是,矜冷如周寒之,又怎么会记得我的喜好?
    大概只是巧合。
    送走沈华兰后,原地又尴尬的剩下我们这三人组。
    我晃了晃手机,说:“周总,我叫的车快到了,先告辞了。”
    周寒之浅浅的应了一声,多一个字都没有。
    我转身过马路。
    隐约间听到林西西自责的声音:“对不起啊寒之学长,是我没用,没能讨阿姨的欢心。”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说的好像沈华兰多认可我似的。
    她也不过,拿我当枪使罢了。
    而林西西,至少还有周寒之护着不是吗?
    提到周寒之,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很明显,今晚我也被他当挡箭牌了。
    他们母子,真是难得的默契。
    但他凭什么?
    以为我们npc没脾气?
    我揣着一肚子火回了住处。
    从浴室出来时,我看到桌上的手机一直闪个不停,离近了,才看清屏幕上闪烁的那串数字。
    怪我记性太好,竟一眼就辨认出了周寒之的号码。
    但,这个点,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我迟疑几秒还是按了接听。
    “到家了吗?”
    男人声音喑哑,似带着一丝疲倦。
    我明知故问:“您哪位?”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听到周寒之问:“孟南絮,你把我的号码也删了?”
    删了,两年前。
    之后也没再存。
    情理之中的事,他周寒之那么聪明,应该能想明白的。
    我捏了捏眉心,问:“周总有事吗?”
    周寒之突然不说话了。
    我回来吹了风,头疼的厉害,耐心自然也比平时少了些,他不说话,我也不想等,便开口道:“没什么事我就先休息了。”
    “微信好友,加回来。”周寒之终于开口,语气却不大好。
    闻声,我捏着眉心的手一滞。
    又听到他说:“今天的事,总不能让孟经理白忙一场。”
    原来如此。
    是来替林西西表达谢意了。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但无论哪一件,到手的好处,我是不会拒绝的。
    我奉承道:“周总太客气了,稍等。”
    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掐断了线。
    片刻后,转账信息跳了出来,周寒之又给我转了一万。
    紧接着又弹出一条语音。
    我刚准备点开,语音又被撤回了。
    思忖两秒,我给周寒之发了个鞠躬版的谢谢表情包。
    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
    托林西西的福。
    隔天我如常上班,刚进办公室,就听到前台小雅跟我说:“南絮姐,林经理在会议室,会议十点开始。”
    我有些懵。
    等在会议室见到林西西时,她解释说:“南絮姐你忘了,界面调色,昨天我们商量好的呀。”
    她说的很自然,刚好被进会议室的糖糖听见了。
    糖糖是我们美术部的负责人,美院毕业的小姑娘,和林西西差不多大。
    她看着我,问:“南絮姐,什么意思?”
    我本想着等吴凌回来后再糖糖交涉的,但现在看来,这个会必须得立即开。
    于是我,林西西,糖糖和王嘉一起进了会议室。
    听完陈诉后,糖糖整个人就炸了:“这个界面我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完成,现在就因为她一句话,说换就换?”
    糖糖这话是对我说的。
    可不满,是给林西西的。
    我刚准备解释,却听到林西西说:“这个决定是我,周总还是南絮姐共同商议决定的,你既然拿了工资,难道不应该好好修改吗?”
    温软的语气,但字里行间,却夹着一缕少有的盛气凌人。
    糖糖不可思议:“什么意思?投钱了不起啊,我不是不愿改,只是觉得粉色艳俗,嫌弃懂不懂?”
    林西西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没有资金,这个项目根本做不了。”
    闻言,我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糖糖起身道:“谁爱干谁干,姑奶奶不伺候了!”
    我忙去拦,耳后却传来了林西西的抽泣声。
    回头一看,她居然哭了。
    我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纸巾,和声道:“林经理,我知道你也是替项目着想,但大家都在一个团队,说话还是要讲究些方式。”
    搬出周寒之或许是一种威慑,但一个公司的凝聚力,不是靠外界压力,而是出自每个成员发自内心的热爱。
    一如糖糖,每天在住处心甘情愿的加班,也是出于对这个项目的热爱。
    但林西西却反问我:“所以南絮姐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只能安慰她:“别急,我来处理。”
    经此一事,整个工作室莫名的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下午,我给糖糖打电话,约她在楼下咖啡馆见面。
    “南絮姐,我对这个项目的热爱你是清楚的,”糖糖也挺委屈,义愤填膺道:“她林西西一个在校生,在投资人面前卖乖还行,可说到工作,她哪一点对得起游戏策划这个职位,现在居然还想插手我的工作。”
    我劝慰道:“审美这个东西,各花入各眼,但投资人既已点头,我们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只是小问题,对吗?”
    糖糖叹了口气,看着我,说:“姐,我是给你面子,你知道的,我们的界面没问题。”
    我这才松了口气,但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寒之和林西西。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周寒之黑着一张脸,而林西西紧咬着唇,杏眸中一片水雾。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我听到林西西哽咽道:“南絮姐,你们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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