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说着,语气间有些哽咽,不忍再说下去。孙寅听了,觉着鼻头一酸,仰头紧闭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抬手悄悄将眼角晶莹的水光给拭了去。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在夫人面前?
    孙寅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满面欣慰地抚了抚孙夫人的背,坚定地说道:“夫人放心,为夫答应你了便一定能做到,我定会将阿靳给带回来。”
    “嗯……”孙夫人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我信你!”
    “夫人。”孙寅十分感动,心中满是自豪,他知道,她永远会默默支持他,可他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想到她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心中又有些不舍,坐直身子将她扶正,试探性地问道,“夫人,倘若日后我们不再荣华富贵,你可愿意跟着为夫吃苦?”
    孙夫人听了,当即就面色一跌,满是不悦,又回到了以往火爆的性子,伸手一提孙寅的耳朵,大声说道:“老娘当初可是打算去闯荡江湖的,是你硬拉着我把我留在了京城,你居然还敢问我愿不愿意吃苦?”
    “愿意愿意愿意……”孙寅吃痛连连叫道,心里溢满了幸福,“夫人轻点轻点儿……”
    “哼!”孙夫人提着他耳朵的手一甩,将他放开了,见外头天色越来越亮,对他吼道,“时辰到了,还不去上朝?”
    “是是是,这就去……”孙寅赶忙起身,在临走时,快速在孙夫人的小脸上轻啄了一口,然后便向一只偷腥的猫一般满面得意地快步溜走了。
    “你!”孙夫人羞得跳脚,这老头竟然敢胆子这么大!“快滚!”
    看着他离去的坚定的背影,孙夫人心底突然有一丝担忧。
    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金銮殿上。
    宇文珏一身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神情严肃地看着殿内的文武百官,半晌,他双唇轻启,朗声问道:“众爱卿可有事启奏?”
    “皇上,末将有一事启奏。”
    “叶统领,你有何事?”
    叶祁抱拳站了出来,沉声应道。叶祁果然不负宇文珏的期望,一月不到便将禁军大权尽握手中,余勇的旧党尽数被他除去,禁军上下一改糜烂之风,如今个个精神饱满,恪尽职守,为外人称道。但宇文珏知道,就凭叶祁这个榆木脑袋定是想不了这么多的,想必苏振庭在其中有不小的功劳。
    “启奏皇上,近来末将在京城内接连抓获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如今发现他们训练有素,目的极强,皆是活动在皇城四周,末将认为其中定有蹊跷,特来请示皇上如何处置?”
    “形迹可疑?”宇文珏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会儿,朗声道,“审,不必手下留情!”
    “是,末将遵旨。”说罢,叶祁后退一步,回到了队伍中。
    “皇上,臣有一事启奏。”户部林尚书站了出来。
    “奏。”
    “启奏皇上,早前派军队护送的灾民和物资如今已安全回乡,回乡后,两地灾民们感念皇恩,特联名上书感谢皇恩浩荡。”说着,林尚书取出了两张厚厚的布帛,“请皇上过目。”
    “呈上来。”宇文珏吩咐道,安定便下阶取来了林尚书手中的布帛,再躬身交给了宇文珏,宇文珏接过后,展开见里面满满都是灾民们的名字,有些不识字的灾民便摁了个手印,见此,宇文珏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忍不住朗声笑道,“哈哈哈,见百姓们能够居有定所,朕也安心了……”
    “皇上圣明!”殿下百官齐声喊道。
    “林大人有功,当赏!”说着,宇文珏似是想起了什么,朗声说道,“林大人安抚灾民有功,赏黄金千两,加之教女有方,其女林君清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堪为京城闺秀之典范,加赏玉如意一对,其女林君清,从今日起升为惠嫔,以示嘉奖!”
    “臣……谢皇上隆恩!”林大人激动地跪下谢恩,比起自己得赏,看到女儿受宠才是更加让他高兴的。
    “林大人请起。”宇文珏说道,又朗声问道,“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皇上,老臣有事启奏。”蒋尚书经上次一事后,似是老了许多,两鬓有些斑白。
    “奏。”
    “启禀皇上,还有半月便是腊月十五庆收大典,老臣想请示皇上今年的庆收大典当如何操办?”
    腊月十五庆收大典是大楚最重要的节日,每年的那一天,大楚要宴请各国君主,祭祀祖先、祭拜众神、庆祝丰收,共佑大楚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一切照旧。”
    “是,在一月之前,老臣照皇上指示,予北燕、大理、南诏及西境各国分别递送了请柬,算日子如今各国使者应当是在途中了。”
    “很好,使馆住处可都打理妥当了?”
    “启禀皇上,皆已安排妥当。”
    “好!林大人处事,朕信得过。”
    “谢皇上。”
    半晌,见无人再启奏,宇文珏终是说道:“传孙靳入殿!”
    “传孙靳入殿……”安定高声念道。
    不一会儿,失魂落魄的孙靳就被押上了金銮殿。孙寅手心一紧,这才三日不见,阿靳怎就落魄成了这副样子?他身上倒是没有受一点伤,可是他就像是被抽去了魂一般,两眼无神,毫无光彩,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僵硬地走上了殿。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底发黑,胡碴长满了脸,看着好不落魄!难道是三日来都没有休息?
    孙寅看见孙靳这副样子,真是心疼地心直颤,恨不得受苦的是自己,被抓起来的是自己,如若可以,他情愿代替孙靳受过。
    “孙靳……”宇文珏见孙靳被押着跪下,扬声说道。
    孙靳跪在地上神游了一会儿,感受到膝盖处传来的冰冷的凉意,才猛地回过神来,环顾四周见自己已经离开了那满是血迹的牢房眸光一亮,仿佛心中的压抑之感顿时卸去了不少。他突然感受到上首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一抬头便看见宇文珏正看向自己,眸中满是森冷,于是他伏地一礼,低声喊道:“罪臣孙靳,叩见皇上。”
    “罪臣?这么说来,你是认罪了?”宇文珏反问道。
    孙靳一噎,半晌,低头道:“罪臣……认罪!”
    “阿靳!”
    孙寅顾不得礼仪,焦急地开口道,他一认罪,便一定是死罪啊!
    “父亲……”孙靳回头,见孙寅似是苍老了不少,有些心疼,但还是说道,“孩儿不孝,您和母亲的养育之恩,孩儿来世再报。”
    这三天的牢狱生活,对孙靳的打击很大,想了许多他以前做的各种各样的荒唐事,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想的最多的,还是玉秀的死。不知怎的,他竟也是会有懊悔,会有愧疚,想着一命抵一命,便也是还了她的情,如今他只想一心求死,无欲无求了。
    “阿靳!”孙寅颤抖着声音叫着他,三两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既然如此……”宇文珏眯着眼说道,他没想到孙靳竟是这般痛快地认了自己的罪,那他便成全了他!“来人啊……亏礼废节,谓之不敬,以下犯上,其罪当斩!孙靳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辱骂于朕,乃大不敬之罪,拖出去,斩立决!”
    “是!”
    “皇上……使不得啊……”孙寅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孙靳被杀头啊!
    “父亲,是孩儿不孝,父亲不必如此。”孙靳先孙寅这般求情,有些心疼,想将他拉起来。
    “孙寅,朕未治你管教无方已是看在你任兵部尚书多年的份上,你再是如此,莫要怪朕不留情面!”宇文珏怒喝道。
    “皇上,求皇上饶他一命吧,哪怕是发配边疆亦或是做牛做马,臣都毫无怨言……”孙寅苦着脸哀求道,他是真的不忍心看着孙靳去送死啊。
    “你毫无怨言?”宇文珏扬声重复道,似是觉着有些可笑,“孙靳所犯大不敬之罪仅以发配边疆处之,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犯这等大罪,站在这金銮殿上指着朕的鼻子骂了?”
    “皇上,臣……”孙寅有些说不出话来,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孙靳犯下的是死罪无疑,可他却总是想抱着那么一点希望去尝试一下。
    “不必多言!”宇文珏皱眉道,抬手示意,朗声说道,“来人啊,将孙靳拖出去!”
    “是。”
    就在两名侍卫要将孙靳架出金銮殿时,情急之下,孙寅一咬牙,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大声喊道:“求皇上开恩,臣愿自撤官职,贬为庶民,只求皇上饶小儿一命!”
    孙寅的话音一落,金銮殿内的文武百官皆大吃一惊,没想到孙寅竟是为了孙靳能够将拼搏了半辈子得来的官职就这样抛开,果然是爱子心切。
    “孙寅,你可想清楚了?”宇文珏眯着眼再次问道。
    “父亲,不要……”此刻孙靳突然挣脱了侍卫,连滚带爬地爬到孙寅身边,满面焦急地看着孙寅,“父亲,您不必为了孩儿如此,不值得啊!”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临死前再拖累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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