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娇娇和众人连忙走下一楼,围到张福龙和秀莲夫人的尸体身边。
    佩云看着秀莲夫人掩着嘴流眼泪,看样子是被吓哭了。那个最先发现尸体的农夫跑出门,可能是去报官。
    杰克蹲到张福龙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然后帮他把秀莲夫人的尸体平放到地上,叫人用床单把尸体掩盖好,不要移动尸体的位置。
    绿娇娇把佩云和宁儿拉到偏厅,叫安龙儿把几个进来看热闹的农夫赶出去,关上张家楼的大门;这是为了保证有官差来到时,可以看到接近实况的原样。
    然后叫阿花阿香到厨房烧水煮饭;因为她知道今天肯定整天不安宁,少点力气都不行,一定要在早上让大家吃顿饱饭。
    再让阿花给自己煎一服戒烟葯;因为她喝了秀莲夫人开的戒烟葯,晚上发烟瘾时,发冷发抖流泪的症状真的减轻了许多。
    张福龙回到中厅里坐着,看着秀莲夫人的尸体,双眼通红不时流出眼泪,表情显出极大的悲痛。
    宁儿跑到二楼的儿童房关上门,在楼下都可以听到她的啕嚎大哭。佩云十七八岁小小年纪,更不知该如何是好,绿娇娇把她打发回房间,等官差来问话。
    绿娇娇到厨房打水洗把脸,尽可能让自己在这种场面里冷静下来。
    安龙儿走到她身边小声的问:“娇姐,要不要”
    绿娇娇知道他说的是马上离开这里,因为她身上背着通缉令,一会官差来了多少有些危险。
    但是绿娇娇对秀莲夫人的死一直有防备,她反而考虑到另一个问题,她对安龙儿小声地说:“凶手最想我们走我们只要一走,马上就成了畏罪潜逃,罪名绝对往我们身上安,明白吗官府会马上全力通缉,我们三个人就会背上一张加急的真正通缉令,根本走不出韶州”
    安龙儿点点头,其实绿娇娇留下来还有一个原因。秀莲夫人为人善良,绿娇娇不想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再说,绿娇娇可能是唯一听到昨天晚上楼下有声音的人,她留下会为破案增加多一分希望。
    绿娇娇把杰克和安龙儿叫到张家楼大门外,看看左右没人,小声对他们说了昨晚听到楼下有声音的情况,和不能马上离开的原因,杰克和安龙儿都表示明白。
    然后她又说:“现在趁官差没有来,我们先四周看看情况,不然一会乡绅来处理,村里人又来围观,我们可就看不到真实情况了”
    说完,他们三人开始绕着张家楼慢慢查看起来。
    三人首先从左侧走到张家楼后方的牛棚,杰克的洋马车也停在这里。一走近牛棚,就听到大花背一阵乱吠。
    牛棚是红砖瓦房,这在当时的农村绝无仅有,建得出奇的结实豪华。一扇木门上了大锁,不过门板上有很多宽大的门缝可以看进去。
    绿娇娇从门缝往里面看,看到大花背正在抖毛,然后伸了个大懒腰,好象刚刚睡醒的样子。旁边有一堆干草和旧衣服,看得出有人给它准备这个狗窝。
    牛棚里分左右两栏。左边一栏是牛,杰克的两匹大马也在牛栏里关着,右边一栏是猪,杰克的马车停在牲口栏的中间过道上。
    大花背从牛棚大门底下钻出来,马上认得是昨天和主人一起吃饭的客人,摆着尾巴走到三人面前。杰克和安龙儿都很喜欢大花背,热情地和大花背打招呼,大花背也显得很开心舔他们的手,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欢叫。
    绿娇娇看着活跃的大花背,问安龙儿和杰克:“你们昨天刚刚进张家楼它有吠吗?”
    杰克说:“没有,我们只看到胖子伯父,阿花和秀莲夫人我第一次见大花背是晚上吃饭”
    “我第一次见它就是这里”安龙儿一说完,绿娇娇就用一个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昨天中午安顿了娇姐到东客房,我就跟阿花到牛棚栓马卸行李,看到大花背在牛棚里睡觉”
    “它没有醒?”绿娇娇斜眼看了看大花背,大花背正伸着舌头嘻皮笑脸地看着她。
    “没有,阿花还踹了它一脚骂它懒狗。”安龙儿说。
    杰克说:“狗睡得再熟,有人来了都会醒一下,如果有人来了也不会醒,除非是睡在家里,或是有很熟很亲近的人经过”
    绿娇娇也说:“对,我们一走过来它就吠了,还是看了认得才静下来。昨晚吃饭的时候,秀莲夫人还说养了一条见人就吠的傻狗,你们记得吗?”
    安龙儿说:“记得,这么说昨晚上出入张家楼的人是很熟的人?”
    杰克说:“也不能这么快下结论,先看看大花背的生活习惯再说”
    然后三人再走到牛棚背后,牛棚后是另一片农田,墙边长了大叶灌木,开满美丽的白色喇叭花。
    杰克随手摘了一朵闻一下:“这花真漂亮,不过没有香味。”
    绿娇娇说:“这是农家专门种在猪栏旁边的花,名叫曼陀罗,这种花和结出来的果子都有毒,不过猪拉肚子的话,用曼陀罗煮水喂猪倒是很有疗效”说到这时,绿娇娇停下脚步,看着曼陀罗眯起眼睛。
    安龙儿问:“娇姐怎么啦?”
    “曼陀罗有平喘止咳的作用,我记得秀莲夫人说过小孩有痨病,夜夜咳喘,而张福龙也略通医理,他如果在这里种上曼陀罗给小孩止咳也算是合情合理”
    杰克和安龙儿都对绿娇娇大为佩服,一朵花都可以看出这么多事情。
    “不过”绿娇娇又说:“曼陀罗还有个作用,就是可以做蒙汗葯,只要把花晒干磨粉,放在酒里让人喝下去人,人就会被麻翻,失去任何知觉,酒气过了才能醒来”
    绿娇娇一边说一边看看杰克和安龙儿:“医生会在给病人开刀时用曼陀罗止痛,强盗会用曼陀罗麻翻客商抢劫财物”
    安龙儿和杰克不禁异口同声地说:“客家娘酒!”
    “我们昨天晚上被宁儿麻翻了!”杰克挠着头,一付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的样子,越说越大声:“她为了杀秀莲夫人麻翻我们!”
    绿娇娇马上伸手捂他的嘴:“小声点!你刚刚才说不能这么快下结论,看完再说”
    安龙儿也说:“看起来她们之间倒不象有仇的样子,昨晚上一家三口多甜密呀再说如果真是有麻葯,娇姐怎么又会醒呢?”
    “也不能这么说鸦片有止痛止咳,平喘安神的作用,和曼陀罗的葯效很接近;我抽了几年鸦片,对麻葯可能特别适应,同一个份量的曼陀罗可以放倒你们,不一定能放倒我”绿娇娇的解释让杰克啮起牙斜了她一眼,安龙儿扑一声笑出来。
    绿娇娇也嘿嘿地笑了两声说:“我在戒烟嘛,秀莲夫人也说了,戒烟的人都是晚上精神”
    大花背这时也跟了过来,和他们一起从张家楼的背后走向右侧。
    张家楼的背后除了每个房间一个小窗,没有其他的门户。走到张家楼的右侧却看到一扇小门虚掩着。
    大花背一头就从小门钻进去,它对这个路径显得很熟悉。他们三人看了看门的位置,这里是张家楼的西方,也就是全楼的右后角,和绿娇娇睡的东客房呈对角位置。
    因为是秋天,地面干硬,看不出有什么人的脚印,只看到深一些的牛蹄印,好象还是刚刚有人赶牛经过的新痕迹。大家看了看地面,没有特别的情况,就慢慢走入这个小西门。
    这个小门很窄,只能容一人出入,门是三寸厚的包铁木板,完全可以抵挡一般的战斗进攻。
    这扇门虽然厚重,但是保养得很好,用一点力就可以推开门,门打开时也没有什么声音。
    三个人走进小西门,看到一间黑麻麻的客房,客房里的布置和绿娇娇睡的东客房差不多,桌椅床柜都是上好酸枝木料,只是客房里被人翻得乱杂八糟,一地都是被子衣服,好象被人抢劫过一样。
    从这里看向张家楼内,一扇房门开了一半,可以看到楼内的大院和厨房,再走前几步,还可以看到绿娇娇住的东客房。
    站在这里的绿娇娇,几乎可以肯定昨天晚上有人从这个房间把秀莲夫人的尸体背到大院里扔下,心里不寒而栗。
    杰克和安龙儿听绿娇娇说过晚上的事情,都意识到这个房间可能是发生命案的地方,默不作声地四处观察。
    绿娇娇发现在床边的茶几上有四个小酒杯,放在一个托盘上,拿起酒杯闻了一下,竟是客家娘酒的味道。
    突然大花背发出一阵连续的疯叫,绿娇娇差点把酒杯摔到地上。在这个平静诡谲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好人都得吓成傻瓜,大家急忙从西客房跑出露天院子看出了什么事。
    从院子的正门冲进来一群男人,其中有六人抬着一块大床板,床板上躺着一个全身湿漉漉,皮肤苍白的大胖子,他正是昨天中午开始失踪的得盛伯父。
    杰克几步冲到院子中间,把这些人拦在入门的位置,不让他们接近秀莲夫人的尸体。
    一个衣着斯文的老伯走出来说:“张秀才呢?我们找到他伯父了!”
    张福龙正从楼上快步走下来:“林老爷,我在这里,这位洋人是我朋友,他在帮我处理秀莲的事情”
    林老爷是村里的举人,也是主要乡绅之一。张家秀莲夫人意外死亡首先通知得村里的乡绅,再通报到韶州府。现在林举人安排人火速飞报韶州府的同时,首先赶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却把得盛伯父也带回来了。
    林举人说:“有乡亲在村里的小河上发现你家伯父淹死啦!”
    二楼上传来轰隆一声,大家抬头看去,原来是走出二楼回廊看情况的佩云,看到得盛伯父的尸体后昏倒在地。
    绿娇娇连忙叫上阿香,跑上楼扶了佩云进房间,然后在佩云刚才昏倒的回廊看下去。
    绿娇娇一直没有见过得盛伯父,现在他就躺在一楼的地面,从上向下看去,一具肥肿难分的尸体,似乎面无人色地站在绿娇娇面前;绿娇娇马上想呕吐,她这才明白佩云为什么会昏倒。
    她走下一楼厨房喝了那碗戒烟葯,稍为精神了一点,看到杰克和张福龙已把林举人和村民推出张家楼外,现在正站在门外说话。
    伯父的尸体就放在入门处,远离秀莲夫人的尸体。
    尽管不认识得盛伯父,也不知道他的为人,绿娇娇心底里还是希望漂亮善良的秀莲夫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要接近长得这么丑的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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