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里走了好一会儿,凌波方才再次从房间里头走出来。这一回她虽然仍是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却整齐了许多。她也不理会屏风后头的勾当,打开门朝外头张望了一下,见白发苍苍的楚南笑眯眯地打了个手势,她便安心地关上了门。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这戏也演完了!”
    此时,角落里头的那扇门再次打开,李隆基和裴愿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对于刚刚这一场闹剧,饶是李隆基素来胆大,此时仍不免心有余悸:“十七娘,你这戏也演得太惊险了,难道就不怕李千里气急败坏之下上前看个究竟?其实,让我和裴兄弟混在下人之中更加稳妥,那些金吾卫军士可不比李千里,决不会在你这家里上窜下跳胡乱指认人。再说,你用人假扮安乐公主,若是李千里醒悟过来派人去打听她的行踪,岂不是一切都要拆穿了?”
    凌波自顾自地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把梳子便旁若无人地梳理起了头发,等到李隆基把话说完,她方才转头嫣然笑道:“三哥,李千里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既然敢大剌剌地闯进我家里,若是我对他好言好语,指不定他盛气之下,还会真的盘查我这家里的每一个下人,到时候若把你们蒙混在里头只怕更加糟糕。至于醒悟刚刚李千里落了这么一个大面子,必定会咬牙切齿。再说,这原本就是安乐公主素来的做派,没有半点破绽,而安乐公主本人此时还正在大慈恩寺快活,少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大慈恩寺这四个字一出,李隆基的脸色顿时异常难看,而裴愿如今也是粗通男女之事,面上忍不住一红。大慈恩寺可不比寻常寺院,那可是长安四大名刹之首,也算是皇家寺院。这安乐公主平素不检也就算了。居然会跑到那种宝象森严的地方胡天胡地?
    终于。李隆基强压下心头的鄙夷和愤怒,轻轻咳嗽了一声:“那若是她知道你狐假虎威又如何?”
    凌波扔下梳子,轻轻巧巧挽了一个慵妆髻,漫不经心地答道:“以安乐公主的脾气,若是知道这么一件事顶多开怀大笑一场,决不会责怪我一个字。她若是知道她的虎威能把人吓跑。指不定还会洋洋得意。”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大男人,见一个无可奈何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另一个则是恍然大悟,冷不丁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我有心再烧上一把火,不妨添油加醋地说成王明知道我招待的人是安乐公主还往里头硬闯,自恃尊长出言不逊云云,若是真能惹得她听了大怒。少不得另有手段收拾那一位。”
    即便和凌波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即便深知这丫头心思缜密智计百出,此时李隆基仍是听得心底直冒凉气。果然,要是谁不长眼睛惹到了她地头上,确实得做好被反算计一把地准备才是。虽然他看不上成王李千里只凭着阿谀奉承就爬上高位,但想到那毕竟是皇族中所剩无几的尊长,若是被安乐公主折辱。这皇家更没了上下尊卑,他沉吟片刻便想出口劝上两句。
    然而这时候,裴愿却抢在他前头说话了:“小凌,那位成王虽得罪了你,可他毕竟是长辈,既然让他吃了哑巴亏,不妨就这么算了。借刀杀人这种伎俩固然是可以让你自己置身事外。毕竟有伤阴鹜。对你不好。”
    凌波没料到竟会是裴愿出口拦阻,瞅了他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成王李千里和太子李重俊向来走得近。他今天会这么不留情面,正是为了给李重俊出气!李重俊这个人从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李千里虽则庸碌却也并不正大光明,难道你要我一直被人算计?”
    想到当初那件事,裴愿的脸色刷的白了。沉默良久,他方才一字一句地问道:“小凌,你真打算一定要扳倒李重俊这个太子?”
    “不错!”凌波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虽说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最毒妇人心!什么有伤阴鹜,昔日则天大圣女皇杀了多少人,还不是寿逾古稀!李重俊既然差点将我逼到了绝路上,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况且”她斜睨了李隆基一眼,面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三哥也不希望李重俊安安稳稳地占据东宫宝座,异日登基成为天子,不是么?”
    四道目光倏忽间交击在了一起,迸射出无穷无尽地火花,但很快双方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李隆基并没有否认,而凌波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另一边的裴愿则是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之后,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既然这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唐立国以来废太子多次,其中有好些固然是子虚乌有的栽赃之罪,却还有好些是货真价实地起兵谋反。今天几个贼党尚且能够造反谋逆,李重俊已经把手伸到了羽林军和金吾卫,谁知道他是否会真的悍然起事?若是不预先准备,到头来若是让他成功”
    “那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凌波打断了裴愿地话,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裴愿刚刚站出来反对是存着几分对尊长的厚道心思,如今提出这个,无疑代表着他真的看清了最重要的关键。武三思看似权倾天下,韦后看似掌握了所有地权柄,甚至被人称为天后第二,但只要他们没有兵,一切就都还有变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数。
    李隆基被裴愿刚刚说的这席话给震住了,好半晌才哑然失笑道:“裴兄弟果然是目光如炬。古往今来,要以下克上,必定是兵谏,先头张柬之他们逼迫皇祖母退位就正是用了羽林军。实话实说,虽然当初王同皎那张名单我已经拿到了,而且也颇做了一些安排,但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为人谨慎,除非他不掌羽林,否则我很难把手伸得更深入。只可惜裴兄弟你武艺高强,却不能出仕,唉!”
    王同皎的事情裴愿只是隐隐约约听相王提过,此时见凌波面色黯然,也不好多问。一时间,房间中一片寂静,三个人全都陷入了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角落中方才传来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时候,三个人同时想起了一件刚刚完全忽略的事----这房里还有一个瑞昌!
    李隆基一向是谨慎惯了的人,一想到自己刚刚地那许多机密要紧话都落在了一个底细不明的人耳中,他顿时杀机大盛。裴愿望着那扇屏风,面上的表情颇有些复杂。尽管知道那绝非是什么“男宠”可是他对这个面如桃花的俊秀男人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敌意,更何况刚刚某些极其要命的话都被人家听到了,这该如何是好?于是,两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在了凌波脸上。
    凌波却只是眉头一挑就沉声吩咐道:“瑞昌,你出来!”
    不多时,那屏风后头便闪出一个人来。那一件齐膝对雉蜀锦衫子穿在他身上,搭配着他那艳若桃李的容貌,愈发显得光彩夺目,休说裴愿,就连锦衣华服地李隆基也被比了下去。出来之后,瑞昌并不抬头,毕恭毕敬伏地下拜道:“拜见县主,临淄郡王,裴公子。”
    “刚刚我们说地话你都听见了。”
    “是,小人一字一句都听见了。”
    “今天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听见了不该听见地,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人本应该刺瞎眼睛刺聋耳朵割掉舌头,永绝泄露机密之患,但小人对县主还有用,所以应当把这一切都烂在心里,留得有用之身将来再图报效。”
    这番话说得李隆基眉头一皱,他才想说话,却不料凌波竟是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我花那么多功夫向安乐公主要了你,又花了那么钱装扮你养着你,自然不是只当一个玩物,更不是只用你这么一次就算了。所以,想要长时间地享受荣华富贵,你就照你刚刚说的那些好生去做,以后必定还有好处。好了,你出去吧。”
    瑞昌恭谨地答应一声,随即起身出了房间。李隆基看着他步子稳当双肩丝毫不动,待到他关上房门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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