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见那汪涵虽然魂魄烟灭在即,口中说着深恨,可谈及她心中所求大道,却神彩飞扬,意气之盛,竟让杜宇一时间也觉得有些灼目。
    杜宇摇了摇头,暗道自己虽然明白其所言,也理解汪涵所言所述,知道那虚无飘渺的“大道”确实可亲,可眼见这样一个不得道,便身死的真例摆在眼前,却还是难免心中震憾,再看着汪涵身形越发清亮,不由眉头一皱,问道:
    “为道而生?为道而死?你不过是修了鬼道,受我真火相炼时,也未见你还有何了不得的暗伤,虽然这子母鬼确实品相不高,日后难免入道艰难,可只要心志坚定,求得鬼修正法,又怎会无缘大道?”
    汪涵闻言婉然一笑,道:“你是哪位前辈教出来的,怎么对于这修行界之事半点不知?这鬼修一途,若只是坚难,我又有何可惧,只是,道理上虽有佛陀说,三千大道,皆通菩提,可实际上,大道小道,条条分列,最是严峻不过!鬼道之路,本就不合天时,不应地利,强求强修,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汪涵说到这里,看着杜宇也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轻叹一声,道:
    “鬼修法门,据我师父闲谈时所说,真正有望成道脱胎的,遍数此界,也不过三家的路数罢了,其余诸家,虽能炼成一时神通,纵横人间,可那看似逍遥,可大劫一至,便立成土灰,无半点侥幸之理!而这三家中,又以南海小虞山九子鬼母,与我路数最近,而她所得九子母鬼王经,据说是上古九子母鬼王被佛陀渡化前,留在人间的鬼道至宝,如今南海那位,不过得了部残篇,便纵横南海一时,也有成就鬼仙之望,半点不输于人!”
    杜宇听闻此事,也不否认自己的孤陋寡闻,只是点头称奇道:“这倒是个好运道的,不过,既然有这般前辈,你为何不设法投到她门下,也一般有望成就鬼仙,嗯,对了,听着这名号,便不似善物,莫非她这人脾气不好,向来不肯收徒吗?”
    “你这却是说反了呢,那位前辈以九子母鬼为号,自称其海外道场为小虞山,却是生性最喜收徒弟,前前后后,入室的不入室的,连同徒孙玄徒孙之流,最兴盛之时,总有三百多位,放眼天下,却也称得上是个大宗门了!”汪涵见杜宇露出一脸不解,知道他当真不知此事,便接着笑道:
    “只不过我运道不好,晚生了三十年!因那位前辈生前逢了大难,心中怒气难平,便在道场外造了一处“幽魂天”使门下一众弟子在其中施法,若有人到了她那道场周遭百里,便有鬼修幻境以诸般财色之象诱人,一旦其人把持不住,便身死道消,魂魄落入那“幽魂天”内,不得超生!本来这法子虽恶毒,可终究有着一层自食其果的意思,那鬼母法力又十分精深,是以也无人去管那闲事,只是据说在三十年前,不知怎么,那鬼母将正道几个新进弟子陷入其中,一并杀了炼成法宝,惹怒了几个大宗派,当世几大宗师出手,灭了那小虞山一脉,那一众弟子,渡化的渡化,超过生的超生,连着那鬼母,也被以**力封禁起来,不得出世,是以这一重道统虽然未灭,却是再无法于世间见了!”
    杜宇得闻此修真界此等逸事,不由微叹一声,却也再没说什么,倒是汪涵兴致一起,便涛涛不绝的继续说道:
    “除了鬼母这一门鬼修之法,说实话,另两门功法虽然也是高妙异常,可如我这般资质,却未必能合适,便是送上前去,恐怕人家也嫌弃,不愿收入门中呢便如那阴篱子,他所修的太阴真经最讲天份缘法,惟有以天地灵物之气润化之魂,才好修行那一门真法!更不用说,那阴篱子生性最是古怪,虽然修为高深,却并未开宗立派,甚或连个长住的道场也没有,便是想找,又能到哪里找去?便是侥幸找到,又如何能让他传我真法?”
    汪涵因早知此路不通,便对他师父说过的那位阴篱子之事并不多说,只是继续道:
    “以上两条,虽然都有通天之道,可若真欲去求,却是缘木求鱼,终究难得,而真若说真有那万一可能的,怕是惟有那北邙山鬼圣一脉的天鬼问道录了!相传,如今这位鬼圣,已是北邙四代掌教,再往上数,其中却有几位鬼仙据此修成大道,飞升上界,是一门极了不得的神通!而那北邙山向来为鬼修一脉所占,其中鬼修不计其数,各有神通,却始终只在那鬼圣一脉掌控下,便可知其厉害之处,而我师父当日也说,鬼修之妙,尽在北邙”
    汪涵幽幽一叹:“若是拜在那位鬼圣门下,倒也不是没有万一之念想,只可惜,据说那位鬼圣,生前身份显贵,妻妾成群,因为这,特地求得了一部不知哪里来的双修宝典,却因此一命归西,死后还是性情不旦不改,更是将其发扬光大,姬妾之多,便不用说了,便是他门下一众女弟子,也是个个姿色非凡,更兼枕席之用,其好欲之名,天下皆知!我若拜在他门下,呵呵”汪涵说到此处,嫣然一笑,往杜宇叹道:
    “若真到那地步,当初我为拒那位师兄而毁肉身之事,岂不是好笑之极!”
    杜宇闻言目光闪烁不定,看着汪涵那身形己然盛极而衰,形体晃动不止,道:“以你眼下情形看,魂飞魄散,就在眼前,一世修行,俱为流水,又是何苦?你不是说可为道死,可为道生吗,那自荐枕席,又有什么可怕的以你的聪慧才貌,不管那鬼圣如何待你,你也都有机会反噬其人,夺其宝典而成就自身!若真如此,那这一时之辱,便是为求道而辱,便再严峻,依你可为道死之心,又算得了什么?”
    汪涵闻言身形一颤,本来就略显抖动的影象越发模糊,静静看了杜宇一眼,见他两眼灼灼,神色肃然,知道这诛心言语并有调侃之意,实是一腔困惑,心中一动,联想成篇,却不旋即一笑,暗道自己魂魄飞散在即,竟还想这些事端,便笑着摇头说道:
    “只从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先贤之言,诚不欺人,我在早先,每每有不得以之事,便以此言自慰,直至如今两天,静默之时,反思过往,才觉得错处良多,委心而行事,不是求道之举,以一时之委屈行事,心中便有不平,心有不平,则气使智昏,而有事端生,事端一起,便身不由己,仙路由此便关了一半!更何况,那邙山鬼圣何等人物,纵横人间千年,又有了鬼圣道统,手下鬼修无数,枕边佳人如云,我怎敢自欺智力必能胜之,美色必能迷之,又怎能知自己从了他之后,能得其利不受其禁,行其事而不为人灭,为此态而终以大道为念呢?”
    说到后来,汪涵声音渐消,言语模糊,使人听之不明,显然只是想至而简言,却不是只为杜宇解惑了。
    杜宇听见她后来的喃喃,也是眉头紧锁,脸色变幻,显然心中又有了打算,细想了片刻,又看着那汪涵渐渐消散的身影,忽的面色一展,打定了主意,朝着她笑道:
    “你有心求死,我倒是能明白,只是却不明白,你如今性命尽在我手,生死由我一言而决,既然要寻死,怎么也不问我同意不同意,便自取此路,可不知,我却是由此很生气呢?”
    汪涵话语说完后,便见杜宇面色变化诡异,又听此言,不由也是一愣,心头大叫不好,一时间却也不得不强笑道:“道友仁人君子,既知我心声,不行那成全之事,难不成还要将我魂魄抽出,也炼成个什么法宝就成!”
    杜宇悠然的看着她悄悄的让自燃之速度又快了几分,却不敢再做什么猛烈动作的样子,这般看法,却是从她那早己又模糊不清的身形上,竟看出了几分可爱的样子,不由大笑道:
    “我说了不让你死,那你自然便是死不成的!”
    说话间,杜宇双手结印诸般印诀,一个未落,下一种便起,使得指影道道,纷纷来去,人目望去,竟一如莲花开落。
    汪涵见状大惊,一时间也不明白杜宇意欲何为,只是见他笑得诡异,而他手上印法精奇,隐隐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也不知是为何而来,便下意识的便想施法自我了断。
    可她本来就是被困在那座三丈高的赤火法坛上,周遭禁制无数,而杜宇又是有意而发,哪能容她再做其它。
    “喝!”
    杜宇诸般印法掐定,双手一定,口中轻喝了一声,他丹田中那道清阳火依心意而上,可其中经那诸般印法一激,便只见指上再翻出时,却是一朵纯黑白两色的火焰从他手上燃起。
    而那边汪涵一经摧动体内鬼气,便引动了法坛中禁制,她只觉瞬时脑中一阵刺痛,使得她意志散乱,诸法难生,有再多的办法,却也是一个也没法用出来,只是那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及片刻,汪涵便缓过神来。
    只是,此时再抬头,汪涵却只能看着一道黑白二色分明的火焰,从眼眸中不断放大,最终占据了眼中所可见的一切视野,只能感受阵阵炽热落在鬼体,直往她的魂魄里烧去。
    饶是汪涵意志坚定,经那道火焰上身,却立时惨叫一声,只是,也只来得及叫上一声,下一刻,那道黑白火焰横冲直撞得进了她本命灵识。
    汪涵的魂魄意识受此一灼,立即浑身一个激灵,空有心思,却再也无法控制半点鬼气,就连五感六识全成寂灭,只能忙着抵抗那黑白火焰的烧灼,对于一切外界变化,再也不能感知,而她那化成*人形的鬼体,便能缓缓受身伏地,阵阵抽搐的倒在地上,任由那火焰烧遍她的全身,也再没有半点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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