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朝中三品官员的家眷在行宫“重病”至此, 还不敢声张或求救,背后之?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沈晗霜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这些事与皇后有关。
    但因为缺少必要的实证,且暂时摸不透皇后为何要做这些事, 一切都还只是沈晗霜的猜测。
    沈晗霜将那张补方找了出来。她不通医术,仔细看?过好几遍之后也瞧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来。
    见沈晗霜似乎有些在?意那张补方, 明姝雪回忆了须臾, 说道:“除了这张补方以外, 女医还将一应药材也提前制备好?,让祖母身边的嬷嬷带来了行宫。只需每日?熬煮一份便好?。”
    替皇后去?明府传话的人说行宫里已经提前安排了侍女照料几人的起居,是以被?皇后派去?的人接来行宫时,沈晗霜和明姝雪都没有单独带自?己?的侍女, 只让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跟着来了行宫。三人每日?的补汤都是那位嬷嬷亲自?熬好?了送来的。
    沈晗霜也是现在?才知道,女医方氏竟还提前备好?了药材。
    那日?女医曾被?林远晖接来行宫为他的母亲诊过病,或许便是在?那时,方氏察觉了什么, 所以才会提前为沈晗霜她们三人准备这些?
    既然已经提前将药材按份制好?,只需每日?熬煮即可,那这张女医提醒沈晗霜带来行宫的方子看?起来似乎便并无用?处了。
    但,当真没有别的用?处吗?
    沈晗霜面上不显, 并未与明姝雪透露更多的事情?, 只是叮嘱她:“这些补汤,我们该喝就照喝。但这张补方还是先放在?我这里, 不要与旁人提起这张方子的存在?。”
    “好?。”明姝雪并未多问, 答应下来。
    因着今日?赏枫宴上皇后忽然提起了赐婚的事情?,明姝雪担心?姐姐会因为想?起和离前的往事而不开心?, 便陪着沈晗霜待了许久。
    沈晗霜知道明姝雪在?想?些什么,便也由着她,与她谈天说笑,并不提任何?严肃或沉重的事情?。
    夜里,明姝雪离开木芙苑后,沈晗霜才坐在?窗边思忖着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还是和在?明溪院里时一样?,沈晗霜支开了卧房周围的侍女,只自?己?一人待着,不受任何?打扰。
    不久之?后,正托着下巴出神的沈晗霜便看?见一身荼白色衣衫的祝隐洲正缓步朝她走来。
    木芙苑的门已经关了,祝隐洲显然又没有走正门。
    但这回,沈晗霜却没有心?思去?想?这是否合乎礼仪与规矩。她也正好?有话想?要问祝隐洲。
    在?外时她不便与他多说些什么,若祝隐洲走了正门,旁人看?见后就更说不清楚了。
    祝隐洲并未进沈晗霜的卧房,只停在?窗边,温声说道:“你和外祖母、明姝雪身边的侍女虽本?是皇后安排的,但我已经处理?过,都可用?。”
    他进木芙苑后便发现,沈晗霜并未让那些行宫的侍女留在?卧房周围。
    无论是否因为沈晗霜对那些人不放心?,祝隐洲都先与她交代了那些侍女的底细。
    闻言,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头:“有劳殿下费心?了。”
    她的确有些提防这些并不熟悉的侍女。
    “殿下,我有些事想?问,不知是否方便……”
    不待沈晗霜发问,祝隐洲便先同她提起了远在?长?安的那人:“江既白的伤势并不致命,除了与沈相和林太傅商议变法一事,他其余时候都在?养伤。”
    “我留了断云在?他身边,陈相的人伤不到他。”
    沈晗霜心?神微顿。
    她虽的确有些担忧江既白的剑伤,但今日?赏枫宴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并未想?起过江既白,也不是想?问祝隐洲此事。
    但他既然提起了这个,沈晗霜还是转而道:“多谢殿下告知。”
    祝隐洲的眼神晦暗了几分。
    果然,她是关心?着江既白的。
    沈晗霜随即问起了自?己?方才在?思索的事情?:“身染重病的那三位姑娘,吏部右侍郎的幼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次女和通政司通政使的妹妹,与我有何?关系?”
    知道沈晗霜习惯把事情?往深往细了想?,担心?她会心?里记挂着事情?夜里难眠,祝隐洲今晚本?就是来为她解惑的,便和盘托出道:
    “我的手下查到,皇后曾亲耳听见她们在?人后言辞刻薄地?议论你。”
    沈晗霜不由得蹙紧了眉梢。
    竟是因为这个,所以皇后才会对她们下手吗?
    “那她们的病……”
    “不是病,”祝隐洲言简意赅道,“是毒。”
    “此毒不会让她们命丧于此,但回了长?安后,便说不准了。”
    毒是下在?皇后赐予她们的鱼汤中的,女眷们人人都有喝,只那三人很快便病倒了。
    她们察觉自?己?的情?况不对时也不敢贸然胡说什么,只能接受了太医诊断后给出的“水土不服以致重病”的结论。
    心?惊胆战地?对过一遍后,她们唯一能找到的共同点,便是曾在?行宫中的一处园子外议论过沈晗霜的现状。
    后面见皇后尤其抬举和看?重沈晗霜,她们便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再看?见沈晗霜时,也就格外惊惧惶恐,再不敢靠近。
    听祝隐洲说那三人是被?下了毒,沈晗霜心?里一紧,皱眉追问道:“皇后是想?要她们的命?”
    祝隐洲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沈晗霜沉默下来。
    难怪那三人会设法来求她饶她们一命。
    她还以为皇后是想?警告她们,所以才会如此重惩。这已让沈晗霜觉得太过严重。
    若那三人因此而丧命……
    沈晗霜不敢想?。
    此事虽并非她所为,但生死之?事太重,沈晗霜不愿自?己?与如此深的因果间有什么牵扯。
    “她们所中的毒,可有解药?”沈晗霜问道。
    祝隐洲没有应答。
    他并未命人去?查那三人究竟中的何?毒,也本?不打算出手救她们。
    她们用?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在?人后嘲讽沈晗霜是残花败柳时,便应该做好?或许会被?人听见,会祸从口出,给她们自?己?招来恶果的准备。
    祝隐洲以前只知道皇后很喜欢沈晗霜,待她要比平常婆媳更亲近些。他没想?到皇后为了维护沈晗霜,会做到如此地?步。
    但思及她们讽骂沈晗霜时的丑恶嘴脸,祝隐洲觉得,若是自?己?,应也不会心?慈手软地?放过她们。
    可是否要结果她们的性命,祝隐洲觉得应由沈晗霜来决定。
    “你想?救她们吗?”他温声问道。
    沈晗霜觉得祝隐洲这话问得有些奇怪。祝隐洲虽也身居高位,却并不是会草菅人命的性子。
    无论那三人的话有多难听刻薄,都不至于以命为偿。
    她正色道:“我不想?让她们因我而死。”
    “好?。”
    “我会命人去?寻解药。”祝隐洲答应下来。
    沈晗霜一直记着女医方氏提醒她带来行宫的那张补方。她将其拿出来,仔细誊抄了一份后交给祝隐洲。
    “不知这方子是否会管用?,但试一试应也无妨。”她轻声道。
    那三人已经病得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再坏,也不过是维持现状而已。
    她们都是朝中三品官员的家眷,皇后不会让她们就这么死在?洛阳行宫。应就像祝隐洲说的那样?,起码也会让她们活着回到长?安家中。
    无论旁人在?背后如何?议论她,都只在?口舌之?间,实在?不必以死为惩。
    沈晗霜希望她们都能活着。
    但按理?来说,沈晗霜不应知道此事的内情?。且行宫应有不少人都是皇后的眼线,沈晗霜不便出面同那三人接触。与她相比,祝隐洲行事会更方便些。
    见祝隐洲收下了那张补方,沈晗霜想?到了什么,不忘提醒道:“即便此方有用?,恐怕也得让她们继续‘病着’,以免招致更险的祸端。”
    为免招致皇后怀疑,惹来更狠的手段,之?后无论是这张方子还是祝隐洲从别处寻到的解药让那三人好?转,她们都应该继续装病。
    此举不仅是为了她们好?,也是为了不牵连到沈晗霜。
    她已经逐渐看?清了之?前从未见过的皇后的另一面,却还不能就这样?暴露。起码眼下,还不能让皇后得知她都发现了些什么。
    祝隐洲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即便沈晗霜不说,他也不会忽略此事。但他很乐意看?见沈晗霜同自?己?商议这些。
    就好?像,他们是并肩面对着一切。
    但有另一件事,祝隐洲不得不告诉沈晗霜。
    他看?着沈晗霜微蹙的眉梢,心?底有了几分犹豫。
    仅是在?背后中伤自?己?的人遭了皇后那些阴毒的手段,沈晗霜都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她亲近的人……
    祝隐洲心?神沉敛,还是将自?己?得知的事情?告诉了沈晗霜:“今日?,皇后赐了一盏参汤给外祖母。”
    闻言,沈晗霜愣了愣,霎时明白了什么,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手也忍不住紧攥成拳,指甲用?力掐着掌心?。
    她声音有些发紧:“皇后是想?……想?对外祖母……”
    “我过去?看?看?!”
    “我的人换下了那盏参汤,”见她着急,祝隐洲及时解释道,“外祖母无事。”
    沈晗霜顿住脚步,回身看?向一直站在?窗边的祝隐洲。
    她眼神平静,沉声问道:“但那盏皇后让人送去?的参汤里,也加了东西,对吗?”
    祝隐洲并未替皇后遮掩,颔了颔首。
    “是与那三人同样?的毒,但份量要少许多。”
    沈晗霜声音冰冷道:“是因为外祖母上了年纪,皇后不想?让她在?行宫出事。”
    就像会让那三名贵女拖着病体回到长?安一样?,为了撇清关系,皇后也不会让明家的老夫人不明不白地?死在?洛阳行宫,死在?她眼前。
    沈晗霜的心?里堵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若旁人得知皇后对那三个曾在?背后出言讥讽沈晗霜的人下了毒手,或许会以为皇后此举是为了维护沈晗霜。
    可皇后不仅给那三人下了毒,还想?对沈晗霜的外祖母下毒。
    还想?要一位老夫人的性命。
    沈晗霜少见地?有些迷茫:“我不明白,皇后为何?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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