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做好了吗?”她轻声问,声音有些闷。
    “嗯。”
    祝隐洲并未多问什么,只是温声说:“担心你饿久了会?不?舒服,便没?做太多菜。”
    “好,我们去吃饭吧。”沈晗霜放下手中的画卷,先一步往书房外走去。
    见祝隐洲已经摆好了碗筷,沈晗霜便在桌边落座。
    祝隐洲没?有准备什么珍馐美馔,都是简单的家?常菜,看?起来卖相不?错,闻着也很香。
    等祝隐洲在她对面坐下后,沈晗霜便执起竹箸,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那?道肉酿豆腐。
    祝隐洲一直看?着沈晗霜的反应,见看?不?出什么来,他忍不?住问道:“如何?”
    听出他有些忐忑,沈晗霜很客观地说道:“你在厨艺上很有天分。”
    祝隐洲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沈晗霜继续说:“若能少放一点盐就更好了。”
    祝隐洲神色微滞,连忙自己尝了一口。
    他心里猛地一沉,面色赧然,立即同沈晗霜说:“别吃这道菜了。”
    肉酿豆腐是沈晗霜平日里喜欢吃的菜之一,祝隐洲之前试过很多次,味道都很好。或许因为今日是第一次正?式做给沈晗霜吃,他有些紧张,竟出了错。
    原来事事拔尖的太子殿下也有不?完美的时候。
    见祝隐洲无意识蹙着眉,像是遇上了什么莫大的难题,沈晗霜的话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只是咸了一点,不?碍事。”
    她又尝了尝另外几道菜,如实?道:“其它菜的味道都很好。”
    看?得出来,祝隐洲应的确是特意学了一段时日。至于他为何要学厨艺,其中目的或许不?言自明。
    见沈晗霜并未因为那?道他做得不?好的菜而不?悦,祝隐洲才?放心了些。
    他一面替沈晗霜倒了半杯清甜不?醉人的果酒,一面状似不?经意地问起:“那?我下次再给你做?”
    沈晗霜抬眸看?了祝隐洲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第65章 周二双更
    许是因为分坐在这张并不大的木桌两侧, 此时祝隐洲眸中?夹杂着的期待与忐忑,沈晗霜看得太清楚。
    她若说好,烛火映照下, 他眼底的光芒或许会更明亮几分,或许还会?多出几分轻浅的笑意。
    她若说不好, 祝隐洲应会?先下意识蹙眉,再若无其事地揭过这个话题, 不强求此事。
    但沈晗霜静了?一息, 没有回答祝隐洲的这个问?题, 转而问?他:“这果酒是从城里哪家酒楼买来的吗?”
    味道很不错,她以前?好像没有买到过。
    祝隐洲神色微顿,很快说道:“是从城郊一户农家买来?的。”
    “之前?找他们买搭建树屋用得着的东西时,听?说那家的老人很会?酿酒。我尝了?尝, 觉得你或许会?喜欢这种?果酒,就买了?一些回来?。”
    祝隐洲以前?并不知道沈晗霜会?喝酒,还是和离之后?,他才知道, 原来?沈晗霜不仅在酒上?有她自己的偏好,酒量还不错。
    他停了?停,试着问?:“怎么样?还喝得惯吗?”
    沈晗霜点了?点头,“挺好的。”
    祝隐洲神色微松, 立时说道:“那过会?儿带些回去?”
    “嗯。”这次沈晗霜没有拒绝。
    祝隐洲微不可查地轻出了?一口气。
    沈晗霜却捕捉到了?他的细微变化。
    她静了?静, 还是决定和祝隐洲说:“你不必太小心翼翼。”
    “我们……正常相处便好。”
    “你不用时刻紧着弦,总是生怕做错了?什么, 或是担心会?不会?有哪里惹我不高兴了?。”沈晗霜这些话都不作?假, 是她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勉强自己,委屈自己, 所以若有什么地方我不喜欢,有什么东西我不想要,我会?同你直说的。”
    “一日两日,你还可以这样时时警惕,但难道要一直如此吗?”
    沈晗霜直直地望进祝隐洲眼底,温声道:“自如一些,平常一些,顺其自然吧。”
    如今她和祝隐洲虽可以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单独吃饭,但他们的关系还并未更?进一步。今后?会?不会?更?进一步也还不一定,没人说得准。
    若只是这样,祝隐洲便格外小心翼翼,心神一刻也无法放松,沈晗霜觉得他们应也不会?再有什么以后?。
    如果一段关系不能让两个人都觉得舒适,要靠其中?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心神紧绷,不敢松懈分毫才能维持下去,一日两日可以如此,长久以后?呢?
    勉强维持的表面和谐,总会?有分崩离析的时候。
    无论是友情还是男女之情,在一段本应彼此平视的关系里,若有一个人长久仰视对方,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那这样的关系或许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
    沈晗霜不愿意做仰视对方的那个,也不想居高临下地俯视对面的人。
    她不需要祝隐洲的歉疚和小心翼翼。若他真的想要重造一个共同的以后?,仅靠这些,也无济于事。
    祝隐洲认真地听?着沈晗霜说的这些话,把每一句都细细地记在了?心里,他正色道:“我记住了?。”
    两人用过饭后?,祝隐洲坚持要自己收拾碗筷,不让沈晗霜碰。沈晗霜便坐在小厨房的窗边,吹着山里的晚风,赏高悬在夜幕之上?的月亮。
    山里的夜晚实在太安静,让人也不自觉地变得慵懒了?许多,什么事情都不愿细想。
    沈晗霜托着下巴出神了?片刻,听?着身后?细微的水声,她缓缓回身,看向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
    明明是在清洗碗筷,祝隐洲的神情却正经认真得像是在处理朝堂上?事关重大的政务一般。
    无论做什么事时,他总是专注的,投入的,像是什么都无法让他分心。
    沈晗霜正这样想着,便听?见祝隐洲温声说道:“山里的风有些凉,卧房有披风,要用吗?”
    沈晗霜摇了?摇头。
    见祝隐洲仍垂首做着手上?的事,应看不见她这边,沈晗霜重新说道:“不用,我不冷。”
    话音落下,沈晗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不再看他。
    祝隐洲轻轻点了?点头。
    只有祝隐洲自己知道,他几乎快要按捺不住自己混乱的心跳——
    因为他方才感觉到,有那么几息,坐在窗边吹风的那人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虽然那眼神中?并没有任何他所期待的情愫,但沈晗霜的眼神,终于开始重新落在他身上?了?。
    幸好。
    收拾好碗筷后?,祝隐洲熄灭了?树屋中?的烛火,带着沈晗霜从树屋上?下来?了?。
    从搭建这间?树屋起,祝隐洲便从不让任何人进入。这个地方的意义特殊,他愿意事事亲力亲为,不愿让第三个人踏入。
    沈晗霜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已经被夜色和古树合力掩藏的树屋。
    若是在树屋中?睡一晚,与山野清风和皎洁明月为伴,感觉应也会?很不错。
    但沈晗霜虽知道自己不会?与祝隐洲发生什么,却不能夜不归宿,让家里人为自己担心。
    她提着灯笼,跟着祝隐洲一起往山下走去。
    祝隐洲没忘带上?几壶方才沈晗霜觉得不错的果酒。
    夜色浓重,虽然仍然看不太清四周的景致,但已经走过一回,沈晗霜心里少了?许多陌生感。
    在下山的路上?,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在意江家那桩案子?,便主动与她说起:“明日,官府便会?把江家命案的所有内情对外公?开。”
    “爷爷与我说起过此事,”沈晗霜想到了?别?的什么,问?祝隐洲,“还会?为高伯母和王伯母立碑,对吗?”
    沈晗霜记得,爷爷曾说,祝隐洲向皇帝请了?旨,要为她们立碑,褒奖她们的坚韧品性与彼此扶持之情
    祝隐洲“嗯”了?一声,温声道:“高苑瑚和王彤锦的经历助推了?朝中?变法一事,该有人记得她们的姓名。”
    闻言,在他身后?的沈晗霜脚步微顿,随即才重新跟了?上?去。
    原来?,祝隐洲也记得她们的姓名。
    他不只是来?洛阳查江家的案子?,也不只是利用了?这桩案子?助推朝中?变法一事从构想落到实处。
    除了?朝中?大事之外,除了?站在高处的那些官员之外,他还能看见并记住那两位常被关注这桩命案的人称作?“高氏”与“王氏”的女子?,想要为她们立碑,让世上?更?多的人知道她们的姓名与生平。
    知道高苑瑚和王彤锦是陈旧律法与夫权碾压下的牺牲品,也知道,是她们的血与泪,提前?浇灌出了?朝中?变革新法的花朵。
    祝隐洲是个很好的太子?。
    应也如爷爷所说,今后?,他会?是一位明君。
    沈晗霜默默想道。
    须臾之后?,沈晗霜和祝隐洲说起,自己打算后?日回青云寺。
    她明天早上?会?陪爷爷一起去父母的衣冠冢前?看一看,下午会?和表哥、表妹一起去山上?选枫叶回来?做叶签。后?日,爷爷便也要回长安了?。
    皇后?仍是皇后?,仍在洛阳,便仍是一个隐患。
    若沈晗霜一直拖着不回青云寺,或许皇后?会?将手伸到明府来?。只是避着,解决不了?问?题。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的顾虑,与她说起了?自己近来?在做的事情:“我的人在追查那队劫杀官眷的‘山匪’时,找到了?一些皇后?通敌的证据。”
    “只要能顺利将那个重要的人证押回长安,就可以定下皇后?的通敌之罪了?。”
    沈晗霜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若得知皇后?通敌,祝寻他……”
    “祝寻在调查陈兰霜房里的那具尸体?时,皇后?有意误导,将他引回了?长安。”
    沈晗霜眉梢轻蹙:“是皇后?察觉了?什么?”
    “那具尸体?身上?有北达国?暗探的特殊刺青,经药水处理后?才显现出来?。皇后?应是担心祝寻会?查到她自己身上?。”
    得知此事,沈晗霜竟不算意外。
    那晚的刺客本和陈相有关,若陈相和皇后?之间?当真有关联,皇后?会?因此而故意误导祝寻的查案方向,将祝寻从洛阳引回长安一事便说得通了?。
    祝寻自幼便被保护得很好,没有面临过这么大的事。他一直心思赤诚,格外信任家人,尽己所能地对家人好,还把沈晗霜也包含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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