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狄亚戈牵起何孟云的手,走出主卧房,准备用餐。
    她换过了衣服,一套淡紫色连身裙装,是他喜欢的款式,简单典雅,衬出她柔美的气质,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别说是他困住了她,事实上,是她俘虏了他。
    相对于他的心满意足,何孟云却是意兴阑珊,经过一连串无效的抗议,她有点自暴自弃了,她逃不出狄亚戈的手掌心,还能怎么办?
    来到餐厅,桌上满是佳肴美酒,但她没胃口,只想叹气。
    “这位淑女是我最重要的客人,你们就叫她何小姐。”狄亚戈先把她介绍给众人,再替她介绍在场的人。“这是林奇庄园的管家,阿隆索,我想你已经认识了。”
    “何小姐,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阿隆索看主人似乎“制伏”了这位贵客,当然见风转舵,换上满面笑。
    何孟云轻轻点个头,找不到台词回应,现在的她像是木头娃娃,一举一动只能听从他人。
    狄亚戈要介绍的其实只有两个人。“这是我的秘书,法蓝,他也住在这里,你们之前见过面了。”
    何孟云原本没注意到此人,不看还好,一看就惊呼:“是你!”
    他就是当初协商的主导人,林奇集团的董事长秘书,身材修长,蓝眼白肤,还有一头金发,看来像个长不大的少年,却又流露出一股精明干练。
    “幸会。”法蓝对她没啥兴趣,只简单打个招呼。“你认得我是谁,对吧?你帮帮我,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冲动之余,她居然对绑架犯的秘书求情。
    法蓝看都不看她一眼,平静以对。“我只为林奇先生工作。”
    “亲爱的,放松点,你一定是累坏了。”狄亚戈握住她的手,凑到他唇边一吻。
    何孟云终于绝望地明白,在这屋檐下,没有人是站在她这边的,她只能自求多福。
    但一场介绍就这么结束,她不免觉得奇怪,狄亚戈不是还有父亲,以及很多兄弟姐妹?
    “我父亲在乡间的别墅养病。”狄亚戈总是能轻而易举看出她的想法,他主动说明道:“家族中其他人各有住处,我不想太常看到他们的脸。”
    她很难想象这种事,他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豪宅,身旁只有为他工作的人,会不会太冷清了点?话说回来,这家伙固执到让人想杀人,大家也不想跟他共住同一屋檐下吧?
    “你和家人感情深厚,是很让人羡慕的。”狄亚戈语重心长道。
    法蓝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用飞快的西班牙文谈起公事,她只听得懂几个单字,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食物。
    没办法,为了活下去,为了有机会逃走,她必须先储存好体力。
    狄亚戈一边听秘书说话,一边仍留意何孟云的状况,不时替她盛汤,挟菜,甚至替她切开牛排,把她当小孩子般照顾。
    一旁的秘书、管家、佣人都暗自惊讶,那个极少流露感情的主人,何时变成这么深情款款的男人?
    “你的手不痛吗?”她皱起眉,不了解他为何如此逞强?
    “啊,我都忘了我的手应该要痛。”狄亚戈做出恍然状。“那么,你喂我吃如何?”
    “你有很多佣人。”她冷冷提醒他。
    “先生,你的手”管家阿隆索这才发现,主人的右手臂在衬衫底下有些鼓起,难道是受伤包扎的缘故?
    “没什么。”狄亚戈回应了管家。“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游戏。”
    阿隆索和法蓝互看一眼,两人都不相信这说词,其他佣人也有同感。
    “我吃饱了。”何孟云站起身,不想继续这话题,难道要她承认自己是个暴力狂?
    “亲爱的,先回房里等我一下好吗?”他拍拍她的手,如同丈夫对妻子说话,自然而然。
    “为什么?”她还有什么犯人的义务没尽到?
    “等我谈完公事,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望着他柔情的微笑,她一点儿都不想再问,这家伙就算要带她到火星,她怕也只能硬生生被拖走,眼前已找不到希望,唯有期盼奇迹了。
    饭后,狄亚戈开车载何孟云出门,这回他换上自己的爱车,一台黑得发亮的跑车,爱快罗密欧,每个男人的梦想。
    她瞪他一眼,原来他的演技可以那么高明,扮演电脑工程师的时候,连车子都是rv休旅车,伪装得天衣无缝!
    “那台车是胡立欧的,他真的是个电脑工程师。”他替她系上安全带,毫无罪恶感。“你昨天都待在庄园里,一定很无聊,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连跟他争吵的力气都不想浪费,淡淡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故作神秘。
    左右风景飞逝,陌生而遥远,她不知该做何感受,感觉像个梦,醒不来的梦,不知这条路将通往何方?人生果真奇妙,去年还没上网交友的她,怎能想象今年会是这种情节?
    “在想什么?”他伸出一只手,抚过她的脸庞。
    她的一切都让他好奇,在这苗条的身子、温婉的外表里,藏着一颗怎样脆弱又坚毅的心?
    她马上转开脸,盯着窗外街景。“你控制了我的行动自由,连我的心思也要管?”
    “你知道,爱一个人就想拥有对方的全部。”他从未有这种感觉,他非要完全拥有她不可,若他不用这么多手段和心机,只怕两人还隔着无垠的海洋山脉。
    “我不认为这是爱。”
    “你认为什么才是爱?”他很想听听她的想法。
    “说了你也不懂。”她何必跟他说这么多?反正他冥顽不灵,固执到像石头!
    他也不逼她,反正两人要厮守一辈子,总有一天会听她说出口。
    车子停在一家古老而气派的建筑前,门前没有招牌,看不出是何内容,等走进去以后,她才赫然发现,这是专门订做礼服的服装店。
    “我没必要穿什么礼服。”她摇头,虽然那些展示的衣服美得让人叹息,但她可不是童话故事中的小鲍主,她实际得很。
    “除了平常的宴会,还有我们的婚礼。”狄亚戈提醒她,别忘了这件大事。
    “什么婚礼?!”她看着他的模样,仿佛他变成了火星人,说着她听不懂的火星文。
    他仍是那愉快的笑容,摸摸她的刘海,语气温和得像对个孩子说话:“下个月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婚礼,我本来不想等这么久,但有太多宾客得通知,只好浪费这一个月的时间了。”
    “喔”她快不行了,下个月她就要结婚,她必须订做新娘礼服,而她居然现在才知道这消息?
    “你还好吧?”他看她眼神涣散,一颗心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你有跟我求过婚吗?我有答应你要嫁给你吗?”
    他并不觉得这是问题,他解决过太多问题,更做过无数次协商,事实证明他一向能得到他想要的。
    “我之前向你提很多次了,你都没答应,但我会让你答应的。”
    “我下会嫁给你,永远都不会!”她提高音量,已经引来店员侧目。
    “永远不要说你永远不会。”他给她一句人生哲言。“生命总是出乎意料。”
    她当真气坏了,转向那些礼貌性微笑的店员,用英文夹杂西班牙文说:“我被绑架了,拜托你们救救我!帮我逃离这个男人身边,他是个大骗子!”
    见店员们都是一愣,不知所措,狄亚戈平静解释道:“很抱歉,她在生我的气,我是个很差劲的未婚夫,居然到结婚前一个月,才带她来订做礼服。”
    “喔,圣母玛利亚~~恭喜您,林奇先生!”店长首先回应过来,拍手鼓掌,满面笑容。“这真是我们的荣幸,能为您的新娘设计礼服。”
    “恭喜你们!”其他店员也纷纷跟进,嘴巴甜一点总是好的,不管这位准新娘刚才表现多异常,他们选择相信林奇先生,他的权威无人敢挑战。
    没有用,说什么都没有用,何孟云突然觉得倦了,面对这一切人事物,都不是她所能改变的。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不发一言任人摆布,最后都由狄亚戈做决定,无论在哪儿,他都是权力、是主宰,而她,一点一滴地失去了自由和自主
    就这样,何孟云的囚犯生活展开了,当狄亚戈去上班后,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待在房内。
    避家和佣人们只会说一点英文,中文当然完全不通,她的西班牙文只有一般会话程度,若要深谈还是有困难度,况且上次见识她摔东西的狠劲,大家都不太敢接近她。
    每天的早餐、午餐总是丰盛到一个夸张的程度,她吃不到三分之一就饱了,难道她只能过吃饱睡、睡饱吃的日子吗?以前她是秘书要协助上司,她是女儿要孝养母亲,她是姐姐要照顾弟妹,现在她什么都不是,这世界没有人需要她
    不,她脑中突然想到,这世界还有个狄亚戈,要求她的身心都属于他,只可惜他是在作梦!
    午后三点,就在何孟云来回踱步时,江如馨出现了,她敲过门后走进来,微笑问:“何小姐你好,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吗?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我有这种自由吗?”何孟云懒洋洋地望向她。
    “当然,若在林奇庄园内,只要有人陪同就可以,若要出门去,司机随时等候差遣。”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独自行动的权利?”
    江如馨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说:“你在此人生地不熟的,林奇先生怕你迷路了。”
    “算了,请你陪我到花园走走吧!”何孟云知道这不是对方的错,她不该迁怒,而且两人可用中文沟通,她该把握机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很乐意。”江如馨立即答应。
    两个女人一起走向花园,在南美洲晴朗的天气中,满园植物都生意盎然,绿草特别绿,红花特别红,何孟云都觉有点刺眼了,这地方的生命力太强盛,相形之下,她脆弱得像枯叶。
    大致观赏过后,她们坐到树荫下的躺椅上,享受凉风阵阵,日子如此悠长缓慢,何孟云几乎忘了自己正被囚禁,事实上,若非身处困境,她会爱上阿根廷的。
    江如馨拂开脸上发丝,问道:“有没有哪里不习惯,需要我帮忙的?”
    “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离开这里?”这是何孟云唯一的请求。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我只希望你快乐一些,别老皱着眉头,林奇先生看了也会难过的。”
    何孟云实在不懂,那家伙难过与否,值得给予同情吗?“为什么你们都要帮他?他根本是个自我中心、不在乎旁人感受的大男人。”
    “林奇先生不是这种人,他对家族中每个人都很照顾。”
    “他不是把亲人都赶出去了?还说不想太常看到他们的脸?”何孟云可没忘记这点,一个会赶走家人的男人,能有良心到哪里去?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那也是因为人性的贪婪。”江如馨就事论事道:“要做一家之主并不容易,老林奇先生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你无法想象每天有多混乱,甚至要常叫救护车过来。”
    “救护车?”何孟云怀疑自己的听力。
    江如馨回忆当初,忍不住心头发毛。“其实我只见识过两年多,之前不知还发生过多严重的事,印象中就是一大群人争宠、争钱、争权,不只打打闹闹,还常弄到流血,还有人自杀。”
    “怎么会这样?”何孟云更深地皱起眉头,这在她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和家人们一向互相扶持,即使偶有争吵,毕竟都是一家人啊!
    “包含罗莎夫人在内,老林奇先生这辈子有五个女人,生了十四个孩子,孩子们又各自结婚嫁娶,连结出去的姻亲太多了,庄园里常有上百人住着,我公公那时忙到都快昏倒了。”
    何孟云难以想象,上百人住在这庄园内,该如何管理、如何生活?更别提那许多勾心斗角、彼此伤害的情节,老天,多么绝望而悲凉的情境,
    狄亚戈从小住在这种地方,他是否也学会了心机和谋略?一定是的,否则他怎会一开始就说谎,隐瞒自己的身分,只为让她卸下心防?
    江如馨继续说下去:“坦白说,我觉得老林奇先生就是因此病倒的,三年前,老林奇先生决定搬到乡下别墅养病,继承家业的林奇先生就开始清理门户,若不是他的魄力和决心,恐怕这里还是乱糟糟的,成天上演悲剧和闹剧。”
    “他是怎么让那些人离开的?”
    “给钱或给工作,签立契约,直到老林奇先生过世前,都不得再有任何要求。”
    何孟云很难认同这种行为,处理家族事务居然像谈生意似的?或许她不曾见过太丑恶的人性,在她父亲过世后,家人感情更紧密,亲戚们最多只是疏远,还不至于有人欺负他们。
    “如果对方不接受呢?”
    江如馨略带神秘地一笑。“林奇先生总有办法让对方接受的,他连续三年都当选最杰出企业家。”
    想到狄亚戈的固执和不择手段,何孟云浑身一颤。“他的确是个可怕的人”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他温柔的一面。”江如馨转个话题,喜孜孜地说:“对了,这是林奇先生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我们都很看好你们喔!”
    “第一次?”何孟云一愣。“他以前没有交过女朋友吗?”
    她还以为凭他的条件,想要怎样的女人都有。其实她也觉得奇怪,为何他大费功夫把她骗来,用尽方法将她留下?这不是太傻了吗?
    “以前是有过一些绯闻,可是他从未承认,也没带女人回家过,这次他不只带你回来,让你住罗莎夫人的房间,还宣布下个月要娶你为妻,你说这不是太好了吗?”
    看江如馨兴高彩烈的样子,何孟云却无法开心起来。“我是被逼的,我家在台湾,我只想回家。”
    江如馨颇能懂得这种心情,但她早已调适过来,也愿意分享自己的经验。“刚来阿根廷的时候,我太想念台湾的家人,常常自责甚至哭泣,但事情没有那么可怕,我一年会回去两次,有我丈夫和小孩陪伴,其实科技那么发达,天天都能用视讯联络,距离真的一点都不远。”
    “那不一样,你爱你的丈夫。”何孟云指出其中关键。
    “你不爱林奇先生吗?”江如馨惊讶问。
    “当然不爱!”何孟云音量提得太高,自己也觉得不自然,仿佛有点欲盖弥彰。
    “从来不曾爱过?一点点都没有?”江如馨睁大眼,不太敢相信,她还以为这对佳偶只是爱吵架,其实越吵越爱呢!
    在那双关心的眼神下,何孟云突然觉得说谎很难,于是她透露了一点实情
    “在我知道他的身分前应该是有爱过吧!但是,自从他把我骗到这里来,我没办法再信任他,也就不可能爱他了。”
    “林奇先生他这么做,难免会引起你的反感,但我想是因为他没有安全感吧!”
    “他那么霸道又强势,怎么会没安全感?”何孟云奇问。
    “林奇先生虽是长子,生下来就注定继承家族,但是罗莎夫人在他十岁那年就过世了,听说老林奇先生跟他的关系很冷淡,父子俩一年也讲不到几句话,他又生活在这种复杂环境,他想要的东西,必须靠自己全力去争取。”
    “是吗?”何孟云仍不以为然,一个人因为成长背景与众不同,长大后就能无法无天吗?
    江如馨也明白,现在机缘尚未成熟,于是她微笑道:“我不是要帮林奇先生说话,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有很多面,你不妨从另一个角度去看。”
    何孟云了解这道理,但现在她是当事人,很难跳开其中,要是人人都能理智客观,又哪来这许多纷纷扰扰,早就天下太平、世界大同了。
    “谢谢你的建议,只是对我来说并不容易。”
    “好事多磨,海岸上若没有许多石头,又怎能冲激出浪花的美丽?”
    “你说的话很有哲理。”何孟云只希望老天不要给她太大的任务,也不要太折磨她的心志,因为她只是个平凡女子呀。
    清风迎来,江如馨深吸一口花草香,双手合十,带着感恩的心情说:“人生是很奇妙的,当年若不是我的老师帮我报名,让我申请到奖学金,我也不会决定去美国念书,而后认识我的丈夫胡立欧,进入林奇集团工作,今天才认识同样来自台湾的你。”
    “真的很奇妙,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如馨。”她在这异乡没人可谈心,除了眼前的江如馨,她孤单得要命。
    “当然可以,孟云。但是我相信有一天,我会称呼你林奇夫人。”
    尽管立场不同,友情却已在两人之间发酵。她们在台湾时并不知道彼此,如今因为来到阿根廷而认识,这不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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