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和道人,你非掺和此事不可?”阴子师的话,应证了许恒的猜想。
    眼前这个古怪道人,竟然就是这世间最胡搅蛮缠的人物,说和道人。
    不错,就是胡搅蛮缠,因为说和道人不辨正邪,不分族类,不理会九流三教,不在意身份高低,更不在乎一场纷争的来龙去脉,究竟有无道理可言。
    他行走天下,遇到任何纷争,无论你是无一时龃龉,还是利益冲突,或者血债累累,甚至可能仇深似海……任何原因一概不管,定要劝上一嘴,不仅劝上一嘴,还非要人罢休不可。
    偏偏此道的法力还高的没边,只要他插了手,就一定能将纷争平息。
    他救了许多人,也误了许多人,有人敬仰他、推崇他,也有人厌憎他、仇视他,但却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许恒在记载奇人轶事的杂书中读到此人之时,还颇有些疑信参半,全然没有想过,竟然能够得见真人,还被他见着了纷争。
    不过这对许恒、季听笙两人而言,无疑是能救一命的好事。
    “哎。”说和道人喟然一声长叹,翻来覆去便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又道:“今日小友杀他们,来日他们杀小友,恩恩怨怨,如此往复,何时方休?不如现在熄了杀念,大家握手言和,岂不善哉?”
    阴子师淡淡道:“今日我杀了他们,恩怨自了,哪里还有来日?”
    说和道人认真道:“杀了今生,还有来世。”
    阴子师又道:“我将他们炼成鬼兵,断了他们转世之望不就是了?”
    “哎,小友,你魔怔了。”说和道人说道:“生死轮回,乃是天道运转之理,怎么可以轻易违背呢?今日贫道在此,自然不会叫你犯下这等大错。”
    阴子师气笑道:“说和道人,都说你胡搅蛮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和道人脸色一正,说道:“贫道最讲道理,何来胡搅蛮缠呢?”
    “……你法力高强,道理由你定夺。”阴子师冷冷道:“不过来日,若我修行有成,定会寻你较量较量,看看谁道理更高一筹。”
    “善。”说和道人竟然作了个揖,露出悲天悯人般的神情,说道:“若是世间所有纷争,能由贫道一力承担,那便再好不过了。”
    阴子师似是彻底无言了,什么都没再说,也不见有什么动作,纸人队伍便抬着舆架转过方向离去,不片刻便没了踪影。
    许恒两人齐齐松了口气,便要上前道谢,却见说和道人摇头晃脑,说道:“两位小友,虽然你们处于弱势,但老道的一番劝解,也是说予你们听的。”
    “不要与人擅起争端,若是陷入恩怨纠葛,再想脱身可就晚了。”
    季听笙心中有些不服,正要开口辩驳,但许恒却将他拦了下来,朝说和道人道:“谢前辈教诲。”
    说和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滔滔不绝一番说教,许是说得渴了,随手拿起腰间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口水,又问道:“两位小友,可要来上一口?”
    许恒这才发觉,历经生死一线,喉头早已冒烟也似,也不嫌弃道人喝过,便道:“既是前辈所赐,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说和道人递过葫芦,许恒拿在手中竟然一沉,险些没拿住了,运起真气才将葫芦举了起来,昂头倾下一道清流入口,直觉如饮甘霖,浑身舒泰。
    许恒暗暗挑了挑眉,将葫芦递过季听笙的手中,他也全不客气,举起葫芦便畅饮起来,大喝一声:“爽快,这一口水,比起醉仙楼的美酒还要更佳!”
    “善。”说和道人接过葫芦,也不收起,拿在手中便道:“还望两位小友,记得老道的话。”
    说罢,也不等待两人回应,便踏着月色大步走去,一边举着葫芦饮水,一边顺着靖水而下,不片刻,便已没了踪影。
    季听笙远远望着说和道人消失的方向,不禁道:“真奇人也。”
    许恒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说和道人原来是这番模样。”
    季听笙好奇道:“许兄也知道这位前辈?”
    许恒也没多想,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听得季听笙啧啧称奇,末了才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托说和道人的福,才能化险为夷。”
    “正是此理。”季听笙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时才想起来,问道:“许兄,方才那个阴子师,究竟是……?”
    “此人我也知之不详,如有机会再与你说吧。”许恒望了望月色,道:“当务之急,还是赶尽离开这里才是。”
    “是了。”季听笙醒悟道:“再不离开,难保那阴子师不会去而复返,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应州城中吧。”
    “应州城么。”许恒垂目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虽然昨日自己就在应州城中,撞见了阴子师,但是细想之下,应州城还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阴子师炼就罡煞,有飞天遁地之能,不往应州城去,无论去往哪个方向,被他撞见的可能性都要更大。
    而只要到了应州城,甚至应州坊市之中,即使被阴子师发现了行踪,他想做什么也要顾忌几分。
    虽然阴子师曾经密会坊市之主,但并不代表着两人就是休戚与共,应州坊市的规矩,关乎的是坊市主人的根本利益,坊市主人不可能任由他破坏。
    而且许恒知道,丰朝附近有一些像玄微派这样的修行门派,是不允许任何人在凡俗之中胡作非为的。
    何况应州还是丰朝大地,最为繁华的城邑,像潘老道那样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是阴子师真敢在应州城中做出什么,恐怕立即便会被捉拿起来。
    两人做了决定,没有半分犹疑,立即便动起身来,果然星夜未过一半,就已顺利到了应州城外。
    如此紧急之时,也顾不上什么丰朝法规了,当即纷纷纵上城墙,季听笙仗着轻功了得,鬼影一般就略了过去,许恒更不嫌弃麻烦,使了一个隐身之法,就大摇大摆从台阶之上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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