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栅兵勘破了她们的规律,故意示弱,趁她们麻痹大意之时,洪水般向她们涌来?!
    终于,短兵相接。
    双方军队碰撞在了一起?!
    烟尘四起?,人?仰马翻。
    骑兵落马,步兵折足。
    东栅兵一鼓作气,栽进她们准备好的陷阱!
    小队长大笑几声,高喝:“撤!”
    东栅兵前队纷纷坠入陷阱,而后队为前队阻止,再不能前。他?们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邢州兵们轻蔑离场,越来?越远,将领一拍马匹,带领残兵自侧翼冲出,再度追了上去。
    即使是残兵,亦多?过?邢州兵远矣。
    小队长时不时回?头,看后方烟尘越来?越近,身旁士兵扯着嗓子说:“陷阱用完了,前面?是一片平地,无险可用,我们很难再甩下他?们!”
    小队长面?色肃然,道:“那就跑,跑到不能再跑!”
    曲二走时留下了马匹,可远远不足配备,兵士之中?,能够骑马者也不过?那几十人?,绝大多?数只能靠两条腿奔跑,这一路跑来?,体?力?亦到了极限。
    况且,为了获取足够逃离的机动能力?,士兵们只穿轻甲,一旦被?敌军包围,便只有死路一条。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们几乎能够看到火光映照下,那一张张扭曲的脸。
    仍有弓箭在手的士兵已经开始弯弓搭箭,哪怕所?有人?都知晓,一旦对敌,这不过?杯水车薪。
    但是,她们要战斗!
    小队长抽出了刀,扔掉刀鞘,说:“战斗吧。”
    她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拖延了足够久的时间,接下来?,便要用尽最后一点人?力?,再将结果交给天意。
    双方兵马战到一处!
    几乎同时,长鸣的号角在苍穹震响。
    撤兵的号角!来?自东栅的撤兵的号角!
    敌军将领不可置信地回?头。
    邢州兵正在眼?前,他?们即将战胜,将军却下令撤兵!
    突然,队伍骚动起?来?。
    “快看西面?!那是什么!”士兵喧哗。
    “火……那是火!咱们的军营着火了!”有人?高声大叫,转瞬间消息传遍队伍,刚刚激昂的战意转眼?化作惶恐。
    他?们的辎重,他?们的粮草!
    将领不再犹豫,恨恨瞥一眼?近在眼?前的邢州兵,下令,回?援。
    即将到来?的兵戈转瞬止息。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的士兵早已腿脚发软,靠这一口气支撑,气散的瞬间便瘫倒下去。
    “站起?来?!”小队长厉喝:“整队!”
    几乎同时,十几支队伍发出了同样的命令:“回?兵!”
    数百人?汇聚到一处,不约而同望向东栅兵的军营。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这黑夜,也照亮她们的脸。
    她们笑起?来?,互相鼓掌欢呼,庆祝第一次征战,亦是第一场胜利。
    相比士兵们仿佛死而复生的喜悦,队长们的情绪相对稳定,强压兴奋,纷纷聚向河图所?在,见?面?时第一时间点起?了人?数,又忍不住挂上笑容。
    河图也抿起?嘴角,很快力?又压下,说:“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众人?也想起?计划的最后一环,兴奋落下几分,小声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队长!”营帐外传来?喜出望外的呼唤,所?有人?都回?过?头去。
    一股风卷进来?:“宏璧姊姊回?来?了!”
    不多?时,一人?踏进营帐,身上穿着重甲,臂间环着头盔,腰上悬着利刃,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大步流星走到河图面?前,站住。
    “队长,”她笑:“宏璧幸不辱命。”
    “哦!”营帐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河图脸上终于绽出灿烂的笑容:“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是,成功了。”宏璧目光明亮:“东栅兵完全掉进了我们的陷阱。”
    “是啊是啊,队长简直算无遗策!”大家激动得话也多?起?来?,个?个?迫不及待地发言:“他?们以为我们会连续火攻三日,还设计好了埋伏等着我们。却不知道我们就等着他?们来?抓我们!”
    “我们简直就跟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似的——”
    “喂!”有人?打断:“怎么说话呢。”
    “本来?就是啊,就吊在他?们眼?前了,好像张嘴就能吃到,可是每次一张嘴就咬了个?空,只好再往前走两步,眼?看又要吃到胡萝卜了,嘿,胡萝卜又跑了!他?们就跟在后面?追啊追啊,追到头来?,把自己的老家都给忘啦,直接被?我们的第六小队抄了个?底!”
    众人?大笑。
    宏璧也忍俊不禁,说:“如果只到这一步,还不算什么。他?们不过?是少?了几日行军的粮草,再回?军栅去筹备也就算了——可偏偏我们第七小队又烧了他?们的军栅!”
    “不错。”河图说:“他?们的目标在于支援,只烧了他?们的军栅,影响不大,可若是他?们没了粮草,全靠赶回?军栅补给……”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兴奋劲儿稍稍沉淀,宏璧冷静道:“从军栅到淮北城至少?要三日路程,等他?们重新筹集了粮草再上路,我们那阻拦十日的任务也该完成了吧。”
    “是。”河图肯定地说。
    众人?再度欢呼起?来?。
    河图看着她们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宏璧拍拍她的肩膀,说:“多?亏了你的计策。”
    “其实也算不上。”河图说:“我只是现学现卖而已。”
    论兵法,她并不娴熟,正因如此,她尤其注意学习。
    如曲二应对东栅前来?查探的小队人?马时,曾以三轮为限,认为三轮之后,敌军很有可能反推出她们兵力?薄弱,此时则需反其道而行之,以大军压上。
    又如临行前江流水那番“田忌赛马”的典故,说的不过?是以尽可能少?的力?量应对最强大的敌人?,以换取余下更多?的力?量来?支撑整个?战局的胜利。
    多?方经验拼凑成环环相扣的计划,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能够走到哪一步。
    所?幸,她赢了。
    她们成功截断东栅兵的支援,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然而,淮北城的战况究竟如何,她们仍不知晓。一连几日,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们只能原地待命,又担心东栅兵卷土重来?。
    胜利的喜悦渐渐冲淡,宏璧找到河图,忧心忡忡地问:“她们该不会以为我们赢不了,就直接把我们扔下了吧。”
    这是许多?人?的担忧。
    “不会。”河图说。
    她不相信曲准部?下那些士兵,更不会寄希望于张仟长为代表的那些将领,但曲二总会来?的。
    曲二来?了。
    他?是独自一人?来?的。远远看时,瞭望的士兵只见?到单人?一马,还有些奇怪。很快,离得近了,有人?喊出了声:“是曲仟长!”
    他?在营前勒马,马儿惯性使然地掂掇着步伐,打个?响鼻,喷出满腔烟尘。
    曲二下马,将马缰递出。刚走出几步,便与河图迎面?相逢。
    他?站住了。
    河图也站住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曲二道:“我但凡活着,也得来?确定你的生死。”
    河图无言片刻,摊开手臂,说:“你看到了,我还活着。我们还活着。”
    “嗯。”曲二浅浅笑开,眼?底泛着细碎微光:“活着就好。”
    曲二的到来?拂去了军营上空最后的阴霾,哪怕只有他?一个?人?,言语间的从容也冲淡了为战况而紧绷的氛围,只余下几分好奇。
    带着这好奇,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的视线落在正中?主帐,盼望着她们早些议事结束,走出来?告诉她们——淮北城那边的战斗究竟怎么样了啊?
    忽然,仿佛听到了众人?的心声,帘子一动,河图走了出来?。
    立刻有人?围拢过?来?:“队长!”
    河图脸上不露半点端倪:“我知道你们关心什么。”
    有人?急问:“所?以呢?”
    “所?以……”河图拖着声音,钓足所?有人?的胃口。
    倏尔,笑意粲然。
    “淮北城,破了。”
    第70章
    淮北城破了。
    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湖州小贩曾攻破豫州, 也曾攻入上京。青州刺史紧随其后,也攻破了豫州,攻入了上京。
    两年, 大周灭亡,上京两易其主,而她们只是守在倡肆里, 在飞速传播的消息中做着百无?聊赖的闲人?,听歌筵酒席间男人?们胸生层云般的胡说八道, 只需要?陪几个温柔的眼神和几许娇媚的微笑。
    一城之破,乃至一国之灭,那和她们有什么关系?总归生活仍在继续,欢声?笑语从?来不绝。
    可是,有人?在尖叫。
    伴随着那一声?直冲霄汉的尖叫,所有人?都大叫起来。
    她们蹦着、跳着, 互相击掌, 互相拥抱, 好像从?前的麻木都只为?衬托这一刻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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