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庸躺在床上又听了一夜大雪“沙沙”声,终于雪停了,天也亮了。没有了栓子的木窗被山风吹着,“咯吱,咯吱”地摇。一股股寒流夹杂着残雪飘窗而入,纷纷扬扬地落在了杨庸的脸上。
    杨庸打了个寒战,裹了裹身上破败的被褥,把自己背过窗去,蜷作了一团。罡猛的山风带着呼啸在屋顶挂过,不知道这一夜过后,屋顶还剩几根茅草。想了想,杨庸还是爬起了床,伸了个懒腰,舞着双手在地上猛跺了几脚之后,麻胀的四肢总算回流了一些热血。
    “随遇而安,随遇而安!”杨庸一边嘀咕,一边穿他的衣服。里面穿着透着棉花的袄子,外面罩一件棉袍,头上挽一帕纶巾。尽管边扭,但总比蜷在上下透风的床上要好上了许多。穿越了一千年,一个由侦查排长升至集团军参谋部作战参谋的他,摇身一变,悠忽间就成了一个寒窗苦读的穷苦书生。整夜整夜地不眠,杨庸差一点神经错乱,三天过去了,可时差还没倒过来,尽管这只是他遭遇到最小的一个麻烦。
    墙角有个书橱,大概经年月累了,原木色的橱柜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光,杨庸轻轻一碰,便“吱呀”地响。书橱上寥寥几摞残破的线装手抄,无非就是一些经史子集。也是,穷人买不起书,只好到处借抄。杨庸随手翻开一本,规整的字迹便扑入了眼帘。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里面有他熟悉的句子,看着看着,杨庸便读了出来。读完了,嘴上过瘾了,心里却糊涂了——啥意思啊!?于是下意识地去看注解,翻了几页纸,却尽是一些文言古文。
    杨庸翻回到了扉页,原来是诗经。
    “大郎!”木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杨庸应了一声,将书放了回去,转身把门开了,门外立着一个老妪,风霜满面,烟尘满身。
    “娘!”杨庸喊得那么自然,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已经适应了他现在这个身体。
    “这才刚到辰时,外边大雪又刚停,怪冷的,娘如何起得这般早?”杨庸把母亲搀了进来,用衣袖拂了拂板凳上飘落的雪花,“娘,坐。”
    杨母笑吟吟地坐下,一脸爱惜地看着杨庸:“你呀,命苦。只怪得爹娘没个好出身,一个山里人家的破落户,打些猎物也换不回几个钱,累得你连书都买不起。”
    杨庸“呵呵”一笑:“娘说哪里话,读书人自当多抄几遍圣贤书,买不买,又打什么紧!爹呢?”
    “你爹寻野物去了。大雪刚停,山狐狸呀,獾子啥的,都得出来觅食。眼瞅着再过两月,年关就到了,你爹想着晒些皮货,换些吃食,再攒些钱,来年给你赶考做盘缠。”杨母眉角的皱纹迭起,欣慰地笑。
    杨庸心里有些酸,嘴里便说道:“要什么盘缠,独龙山离京城也就三五十里路,山路虽然难走,但紧赶一天也就到了。娘那时做几个炊饼,让儿路上带着,连吃食的花费都省了去。”
    “有钱傍着,多少也不是个坏事,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母亲爱惜地打量着杨庸,叹道:“娘只是担心你的身子骨,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不过这些年你爹给你找了多少草药,总算有些气色了。往后没了爹娘的照料,可怎生得好?”
    “哪有一辈子靠爹娘照顾的,大郎省得事,娘别担心了。”杨庸也感觉这几天有力没处发,敢情确实是这个身体病太久了。这倒算不得大事,身体贵在锻炼,古代的读书人没什么运动思维,要是一天弄上三个八百,那就什么病也不会有了。
    趁着母亲做饭的空当,杨庸独自一人出了屋门。深山密林里三两间茅屋早已经被大雪覆盖,回头望去,篱笆内也是一片白皑皑的雪色,一道炊烟升起,升了不到一丈,便被冷风吹成了飘散的黑雾。杨庸别了一把短刀,挎了一张兽皮软弓,箭壶里插了些雉尾木箭,扎了绑腿,寻着父亲打猎的方向踏雪而去。
    他注定考不上功名,因为大郎知道的,学到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是一窍不通,经史子集不是他擅长的。所以他想弥补点什么,至少还给二老一个健康的,生龙活虎的大郎。
    追着新鲜的足迹,一路寻到了老父经常驻足的山谷,积雪已是齐膝。杨庸气喘吁吁地在林间雪地里跋涉,山鸟扑飒飒地擦着树梢飞过,震下了一蓬蓬雪雾。远处似乎有鹿鸣的声音,听不太真切。转过一片林子,一只灰色的野兔停在树下,朝着杨庸呲牙,等杨庸手忙脚乱地弯弓搭箭,那只精灵般的兔子早已逃之夭夭。杨庸心里好胜心大起,顺着灰兔逃走的方向,三步并两步追逐而去。那野兔似有灵性,跑不多远便停下回头张望,似乎是等着杨庸来追。杨庸本来气弱,追了几十丈便一阵头昏眼花,瞅着个空当,一箭射了出去,哪知偏了个几分,雉尾箭“咄”地一声,在厚实的树干上弹了一下,便跌回到了雪地里。
    那小畜生见杨庸一箭落空,便又呲出了大板牙。杨庸心里冒火,却又奈何不得,只能心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任凭那灰兔挑衅,就是不动。
    杨庸在养精蓄锐,等调匀了气息,再射一箭,凭着杨庸的本领,十有八九能一箭中的。于是一人一兔便僵在了当场。不几时,小畜生也觉得无趣,欺他气衰,蹦蹦跳跳地开始跳踉。杨庸嘴里喘着粗气,还不忘骂道:“畜生,带种就别跑!”
    那野兔忽然就停了下来,大板牙也收了起来,“吱吱”怪叫一声,调头就往密林里跑。眼看着猎物要逃,杨庸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那畜生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望,但那眼神早已是惊慌失措,有几次差点直接撞在了树上。杨庸觉得有古怪,下意识地去摸腰里的短刀,手刚一触到刀柄,身后一阵劲风已经扑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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