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赤看着那柄大刀出现在自己的胸膛处,他不明白,明明这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为何会穿透自己的胸膛。
    “陆长生,你的刀为什么这么快?”
    陆长生没有想到自己从离阳城出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在临死之前会关注这样的问题。
    “可能心无杂念吧!”
    陈赤口中的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来,“陆长生,我已经回答你所问的一切了,连你没有问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陆长生看着一丝煞气隐入霸王刀之中,不动声色地说道,“或许是你话太多了吧。”
    抽出刀,在陈赤的身上擦拭了一下。
    本来要走,陆长生又回头,将陈赤的帽子,黄明的衣裳给剥了下来。
    离阳城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忘记。
    颗粒要归仓,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良好的习惯总能让人有所收获,陆长生在陈赤身上还找到五两碎银子,以及两块心形的石头。
    银子倒还常见,只是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心形石头倒有些奇怪。
    下一个地方,去哪里呢?
    流沙郡本来最应该去,要是夜袭流沙郡衙门,将那秦纲抓住,或许能问到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可惜流沙郡离得有点远,离阳城要是出点什么事情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赶回来。
    自己只是出来打探消息,核实一下赖晓明的话,了解大汉的真实情况,可不能让离阳城陷入危险之中。
    那就去最近的沙县看看。
    沙县有个凤岗镇,西街的那棵大柳树下,靠着小河,有一家小酒馆。
    酒馆不大,里面也就七八张桌子。
    已入夜,酒馆未打烊。
    店小二脸上也没有见多大的热情,似乎干活有些累,有些麻木了。
    或许,他本来就是长这么一张喜欢生气的脸。
    所幸这小酒馆的酒水香醇,小河边的空气清新,晚上来这里喝酒的陆陆续续有不少人。
    陆长生寻了一个靠墙壁的角落,坐了下来。
    店小二走了过来,扔了一句话,“吃什么?”
    陆长生此时已经扎起了头发,换了身衣裳,大刀也用布袋包裹起来,放在身后,像一个行走江湖的游侠。
    看了一下四周,陆长生指着靠门口那一桌说道,“给我来一坛他们那样的酒,一只烧鸡,还有一碟卤肉就行了。”
    店小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店里的茴香豆好吃,不来一碟?”
    陆长生对吃的东西并没有多大的概念,也不计较店小二的态度,“好,我尝尝。”
    店小二甩着毛巾便走了。
    门口那一桌,是两个壮实的中年男子,应该是干体力活的,光着膀子,晒得古铜色。
    干力气活的人喜欢喝酒,这小酒馆里的酒水价格合适,味道又好,正是他们的喜好之地。
    另外一桌,靠着河边窗户,是三个年轻人,应该是凤岗镇的读书人,家中算不上大富大贵,也还能衣食无忧,因此在此处喝酒吟诗。
    陆长生安静地喝酒,吃肉,一边听着其他食客的说话。
    说了些家长里短,几杯酒下肚,便都说到了北莽与大汉和亲之事。
    左右不过赖晓明和陈赤已经说过的那些事情,再多的就是一些传闻,以及一些古怪之事。
    这些事情经过众人的传播,有些真的便夹杂了假的,有些假的也成了真的。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许多人便分辨不清楚,更多人的其实就是图个热闹,根本就不需要分辨其中的真假。
    或许是假的,才最符合他们的胃口,让他们能会心一笑,多喝几碗酒。
    听了一会,陆长生觉得有些无趣,除了那碟茴香豆的确入味好下酒之外,听到的消息都索然无味。
    毕竟,长安是真的被攻陷了,大汉真的被赶到天河以南,寄居江南了。
    岳强、余谦、闻天祥、戚光远等大汉名将,不是战死,就是被大汉朝廷以各种理由给杀了。
    当然,除了大多数不好的消息,也还有些许好消息。
    张老爷爷还活着,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宗哲老将军还活着,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就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他们。
    平西王吴精喜依旧镇守云滇之地,他麾下兵马五十万,却不肯奉旨北上抗击北莽,也不造反。
    只是以云滇盗匪四起,不敢移兵为理由,招兵买马,大肆扩军。
    似乎在待价而沽,或者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契机。
    大汉原本的异姓藩王,这些年陆陆续续死的死,撤的撤,活下来的便只有两个了。
    一个就是平西王吴精喜,一个便是蜀王邓骁。
    蜀王邓骁!
    陆长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子。
    看模样看不出来他到底有多大岁数,说他还是中年,因为他白胖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脸上的皮肤比宜春院中花魁娘子的肚皮还要白皙。
    说他老,因为他头上已经没有一根头发了,光秃秃的,很是明亮。
    陆长生见过蜀王邓骁一次,那一次,武王将邓骁打落马下,似乎还伤到了腿。
    也不知道六年过去了,他那腿好了没有,他是不是还和以前那样胖,是不是笑起来的时候喜欢摸着自己的大光头。
    至于平西王吴精喜,陆长生并没有见过,因为他从来不离开他的封地,从来不走出云滇州半步。
    甚至连太后寿辰,召各路藩王入京齐贺,蜀王、康王都进京贺寿,唯有平西王吴精喜以年迈多病,不能远行为由,拒绝入京。
    陆长生喝了口酒,便看向门口,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子,青白脸色,脸上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
    身上穿着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
    男子脸上的皱纹还夹杂着一些伤痕。
    店小二看见男子,眼中便多了些厌恶的神色,“孔秀才,你上次还欠三钱银子的酒钱没有给的。”
    那名叫孔秀才的男子脏兮兮的脸上便有些愧色,“月底会给的。”
    “我月底有笔银子进账,便能还你家酒馆银子了。”
    说罢,孔秀才从口袋中抠抠搜搜出一把铜钱,“小二,温两壶酒,一碟茴香豆。”
    “这次是现钱,酒可不能兑水。”
    店小二接过铜钱,鄙夷地说道,“我们家的酒什么时候兑过水了,要是不喜欢,就去其他酒馆喝酒去。”
    孔秀才连忙说道,“就在这里,你家的茴香豆香一些。”
    店小二转身进屋去打酒,孔秀才却不进屋,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看着河边摇曳的柳树,轻声地说着什么。
    陆长生因为离得有些远了,旁边的人在喝酒说话,哪怕他境界高,也只能隐约听到些“汉人不知亡国恨,隔江犹玩后庭花”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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