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循接手这赈灾烂摊子的第七日,天下着濛濛细雨。田地间如笼烟雾,万物迷离失真。
    姜循坐在一草棚下,看流民在外排起长长队伍,前来领取粮食。这两日下雨,运输不便,姜循能流动的大笔钱财几乎见了底。此时已快到晌午,今日的粮食仍没到。
    贺明那边的赈灾粮倒是每日堆在粮仓中。
    流民们淋着雨,饥肠辘辘,怨声载道分明有粮食,此女却霸道不让用,非要用她的。她的粮食以次充好,今日更是迟迟送不到,莫非要饿死人
    那贵女娇贵无比,有草棚挡雨。他们连口香软米饭都吃不上,陪她一起在这里等。
    流民中窃窃私语声变大,姜循闻若未闻。玲珑为她捏把汗,但她每日就这样坐在这里,面如冰雪气如月霜,倒真的挡住了不少不怀好意者。
    一阵急促脚步声朝草棚下奔来。
    远远的,年轻郎君几分虚的声音飘在淅沥雨中“姜娘子,怎到了这个时辰,仍不开粮”
    细雨飞斜,随风刮入草棚下。姜循半边肩被雨淋湿,面容一贯冷寒。她听到唤声抬头,看到一个绿服郎君衣摆沾泥,撑着黑伞从雨中跑来。
    那人收了伞,赫然是贺明。
    贺明俯身朝她作揖,她爱答不理。贺明这几日已经领教过她的漠然,仍好声好气“姜娘子,不知你对赈灾粮有什么误会,在下也不多提了。你每日用你的粮充作好粮,在下也认了。只是今日已到晌午,百姓们连早膳都没吃到,这是不是有些过分”
    草棚外排队的流民见到那年轻郎君作揖不住,那貌美的未来太子妃连起身都不曾,更是私语不断。
    贺明抹把脸上的水“我的粮食已经运来两日了,再不发下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其中。”
    姜循慢悠悠“这些天,死的流民本就不少。”
    贺明心头一跳,猜她这话是否暗指什么。
    平心而论,他不愿和姜循为敌。他初见此女便心旌摇曳,虽之后得知此女将入主东宫,他的落花之情终将空负,但太子安排姜循配合他一同赈灾,他仍有吃了蜜一般的感觉。
    可惜二人的合作不愉快。
    混着“神仙醉”的粮食发不出去,他背后的商人颇有意见,太子那边更是几度暗示,对他连连催促。因姜循不肯明面上开仓,贺明只好私下将粮食悄悄卖出。私下流通的粮食赚不了太多钱,无法满足太子。
    贺明上前一步“姜娘子既然知道死的人多,为何还不开仓姜娘子不信任在下,另安排人马来送粮,敢问是不是那粮食今日送不到,姜娘子今日便不发粮上万的人口,都要饿死于你的不松口”
    姜循淡然“上万人口若死于我的不松口,我自会担责。贺郎君不必为我操心。”
    贺明哪里是为她操心。
    天边偶有几声闷雷,棚下美人坐得端然,衣摆微湿,玉容昳丽。她是高贵的东京名门女,她一生不知旁人性命由人裹挟的滋味。他
    和她之间,到底隔着太多东西。
    贺明缓缓说“如果你今日的粮食,始终不到呢”
    姜循缓缓抬起眼,乌黑眸子幽邃若渊。
    贺明从未在女子身上看过这样的眼神,姜循用这种让人看不透的瞳眸盯着他,语气却轻柔“你做了什么”
    贺明不提自己做什么“晌午已过,我再给姜娘子一个时辰。若粮食仍不到,姜娘子就不要怪我了。”
    姜循微笑“我不和你打赌。一个时辰前听我的,一个时辰后仍听我的。贺郎君,你试一试能不能在我眼皮下发粮。”
    贺明“难道看着人饿死”
    他声音陡抬高,姜循手中的茶盏砰地砸在桌上。她站了起来,逼望贺明“我说过,我会负责。”
    贺明“你负责得起”
    姜循“贺郎君能为前几日那些死的流民负责,我便能为今日饿死的流民负责。”
    贺明“姜娘子这话凭空猜测”
    他倏地收口,因他的人急匆匆从草棚外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话。贺明脸色瞬变,倏地看姜循一眼。
    同一时间,姜循这一边,亦有人冒雨冲入草棚,在玲珑耳边汇报了几句话。玲珑色变,忙向姜循汇报。姜循听闻后,抬头,目光冰凉地看着贺明。
    贺明转身欲走,姜循“贺郎君请坐,陪我赏雨等粮。”
    贺明“在下有要务”
    “哐”卫士们拔剑,拦在了贺明面前。贺明那一边,卫士们同样拔剑,与姜循这边出手的人对峙,双方剑拔弩张。
    贺明回头看姜循,面色苍然。姜循与他相对,寸步不让。
    贺明得到的消息是种植“神仙醉”原材的药田被人找到了,双方发生争斗,贺家这一派败落,拼命逃出。那药田被人发现,“神仙醉”的事要瞒不住了。
    贺明盯着姜循太子说姜循不会查。可若不是姜循,又是谁呢
    姜循得到的消息是商人运送的粮食来自东京周遭几城,雨天路滑,又遭人阻于半道。商人们朝天上放响箭传递消息,却到底无法在今日赶到。
    姜循静望着贺明此事应是贺明做的吧只有贺明,急需她这边出事。无妨,她还有后招。
    不知叶白那里,是否得手
    贺明和姜循各怀心事,皆心事重重地望向雨帘。
    此时的东京城中一长巷,江鹭从雨中步出,到了一商铺屋檐下。
    屋檐下有人,赫然是沉静许久的叶白。
    雨丝如注,立在廊雨后的叶白撑着伞,一身素色襕衫。锦缎襕衫上绣竹描兰,分外清雅。他笑眯眯朝世子招手,而世子到廊下瞥他一眼,第一句话就是“你受伤了”
    叶白“”
    江鹭这敏锐洞悉能力,叶白直接掠过。他笑叹着,从袖中取出一账簿,交给江鹭“你将十二匪中那百来人供我调遣,你来见我前,应该已经从他们口中知道,监督跟踪贺
    家数日,终于找到了药田。
    “我不光找到了药田,还拿到了贺家让人制药的记录账簿。我怕他们不稳妥,亲自去药田走了一趟,才拿到这账簿。”
    江鹭低头翻看。
    叶白嗤笑我拿到的东西,岂会有假我无法现于明台,接下来诸事,就要劳烦世子了。”
    江鹭仍在翻账簿,耳边姑且一听。
    叶白盯紧他“这些账簿,自然不是白给小世子的。我和循循已有商议,小世子位高,你拿到这账簿,账簿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江鹭眼皮微跳,语气在渺渺清雨中几分微妙“你和姜娘子已有商议何时商议的我怎不知”
    叶白心中奇怪,心想我二人的人,你凭什么知道。
    最近诸事繁多,姜循整日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私情,也自然来不及告诉叶白自己和江小世子关系的变化。叶白只觉得不对劲,却不知哪里不对。
    叶白心中记下,口中只道“我和循循的看法是,世子拿着这账簿找太子对峙。”
    江鹭不置可否“找太子”
    叶白“你我皆知,贺明一举一动,背后的得益者是太子。神仙醉不能放到明面上,公然和太子为敌。最好的法子,就是用这个把柄去威胁太子,逼太子召回那些掺了神仙醉的粮食,将贺明抹下去。”
    叶白含笑,笑意中又带着几分恶意“你是南康世子,私下威胁太子,应该做得到吧你和我们又不同,太子拿你没什么办法。”
    江鹭一言不发,收了账簿“多谢。”
    叶白顿一下“此举利于我,我为自己。”
    江鹭不多话,朝他一拱手,将账簿收入怀抱中,便重新迈步入雨帘。
    此巷左右通不同方向,若去内宫当走御道,应朝左走。然而江鹭下了台阶,走的方向是右。
    叶白色变“小世子”
    江鹭背影停住。
    叶白握着伞柄的手用力,面容被雨掩得模糊“小世子,去内宫,应走左道。”
    大袖潮湿贴于郎君身侧,背对着叶白的江鹭挺拔修长,如鹤淋雨。听了叶白的话,江鹭慢慢回头,露出侧脸皎白“谁说我要去内宫”
    叶白“太子在东宫。”
    江鹭“我不去东宫。”
    叶白“右道拐出城。”
    江鹭“我欲出城。”
    叶白惊笑,握伞的手指发白“敢问小世子,你拿着我千辛万苦得到的账簿,不去威胁太子叫停这场荒唐事,出城做什么”
    江鹭“我自然是叫停这场荒唐事敢叫叶郎君知道,我如今除了是南康世子,身上还被官家安排了皇城司提点的职位。神仙醉是皇城司一直在查的禁药,我欲缉拿贺明,问罪问责。”
    叶白“可笑”
    江鹭不做理会。
    叶白语气急促“贺明身后站着太子,你不和太子商量便公然拿人,就是和太子叫板。你将暴
    露自己,同时会被太子发现是你在追查药田。你将从暗面走到明面上
    江鹭那又如何
    叶白赵铭和squo养病rsquo,太子势大,你得不偿失。”
    江鹭睫毛凝雾,声色俱厉“我若是照你们说的,前去东宫威胁太子,自然可用最小的损失解决此祸。贺明会从中扯走,你得偿所愿;神仙醉会再次禁止,我得偿所愿。看似选了一条最安全的路子,但是叶郎君我问你
    “你知道这些日子,多少流民死在神仙醉下吗你知道这些日子,多少富豪偷偷在黑市购买那掺了神仙醉的粮食吗你知道黑心商从中赚钱,知道神仙醉在无声息地重入市场吗
    “我若不将此事闹大,如何再禁神仙醉我若不缉拿贺明,死人冤屈谁来清”
    雨声如涛,铺天盖地,声震万象。
    叶白“只死了几十人。和千千万万人相比,不值一提。”
    江鹭声如玉石相撞“不是几十人,是五十二人。我若不出面,谁为死人讨公道”
    叶白冷笑“难道是我害死的人那是权势所逼只要隐忍一时,日后总会”
    江鹭打断“日后总会如何日后谁还记得你只记得数字,你记不住每一个人。权势和民生有何关系权势为何要扯上民生谁也无权用权势羞人,辱人,乃至杀人”
    “叶郎君不必担心。我与太子两相搏斗,不会牵连到你。”
    这雨下得有些急,风渐起,雨如注。叶白躲在雨后,看江鹭走在雨中。濛濛雾起,叶白快要看不清这天地明暗。
    良久,叶白低笑出声。
    叶白笑声冷漠悲怆且癫狂,他又慢慢收住,平静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大势压民,小人物委身入局为棋子,大丈夫玉石俱焚换新天。
    “江鹭,你是那个大丈夫,我只是小人物。这一程风雨交加,路遥雾迷,恕我不送。”
    江鹭“不必相送。”
    他走入雨中,走出此巷。到了巷外,江鹭转入大道。大道两侧,皇城司卫士们身披蓑衣蓑笠,或乘马或持刀,等着提点下令。
    江鹭撩袍上马,他朝一个卫士吩咐几句话,那卫士领命而走。雨势让天幕显得几分阴暗,江鹭俯望众人“出城抓人”
    江鹭带着一众卫士疾行于官道,惊得百姓偷看。此势浩大,自然瞒不住有心人。
    姜循那边的商人被贺家卫士困于城外,行走不得;贺家在城外的药田被搅乱,众人急如乱蚁;而东宫中,暮逊从卫士口中得知城中变化,趔趄起身。
    药田被查毁,对方疑似江鹭的人。江鹭不入东宫,拿着证据直接出城了。
    暮逊惊怒。自江鹭来到东京,暮逊一直在拉拢江鹭。最近一段时间,暮逊自以为江鹭已经站到了自己这一边,不可能和那些朝臣同路。然而卫士说,江鹭带兵出城了。
    出城做什么他要拿谁
    暮逊在书阁中踱步,额心生汗派卫士去拦,说孤有要事找夜白。在内外城的城门前,务必将夜白请入宫中,不惜代价。”
    与此同时,赵铭和从杜家那里请了江湖人士跟踪数日,终于得知了“神仙醉”。没想到查“神仙醉”的人,会是不显山露水的江小世子。
    赵铭和在书阁中徘徊“时机不对,死的人太少了,现在出手,无法扳倒太子啊。”
    那些流民户籍不明,没有造成大乱,朝堂便不会受到震动。只有多死些人,几十人不够,最好几百人,几千人那时候,太子声望才会损失最重。严重者,太子会储君位不保。
    赵铭和不关心老皇帝会选谁做储君,他只知自己和眼下这位太子斗了许多年,这位太子绝不能从储君之位登上君主之位。他承受不起日后的清算,旧皇派承受不起日后的怒火。
    赵铭和吩咐“去杜家让那些江湖人士出手,拦住江鹭,不许江鹭出城告诉杜公,杜家帮忙做此事,我便不会再计较当日杜家弹劾之事,会放过杜家老少。”
    杜家中,杜嫣容正听着名叫“玉泽”的死士汇报这几日跟踪贺家的结论。杜公年事已高,赵公对杜家的威胁传到时,听他这些话的人,一直是杜嫣容。
    此时此刻,杜嫣容立在淋漓滴水的屋檐下,一边听玉泽说事,一边看着院落另一角,她的嫂嫂正和兄长一同逗弄幼儿玩耍。
    杜一平远远看到她在那里,冷嗤一声,抱着幼女便要走。还是嫂嫂嗔怪地在兄长手臂上打了一下,强迫杜一平留在此院,不和妹妹生分。
    杜嫣容脑中算着这些阴谋。
    杜嫣容喃喃道“原来我们跟踪的人,是世子的人。”
    发现贺家之事和江鹭有关,杜嫣容再是沉静,也不禁心头涟漪起伏自小世子入京,几次说好相看,却几次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二人至今未曾见面。
    杜嫣容非痴缠于情爱之人,只是今日从这桩事中听到江鹭的名字,杜嫣容难免出神。
    而她出神之际,赵铭和派来的人前来传递赵公新的要求。
    杜嫣容立在屋檐下“神仙醉”既被封禁,便绝非良药。听闻城外流民死了人,赈灾消息半真半假,传入城内全然失真。江鹭出城缉拿要犯,赵公却要制止,难道江鹭做的事是错的吗
    杜嫣容静然片刻,忽提裙下台阶,步入雨中。
    她的侍女忙撑伞追随,院落另一头的杜一平心不在焉地逗女儿玩耍,见妹妹如此,忍不住侧头看来。
    杜嫣容“哥哥跟我来,我们一同去见爹。”
    杜嫣容吩咐侍女“杜家所有人到议事堂汇合。”
    杜一平反感杜嫣容之前对自己的自作主张,时时对妹妹阴阳怪气。然而妹妹此时面色肃然冰凉,与平时不同。杜一平忙跟上“妹妹,出了何事”
    “一个时辰到了。”草棚中,贺明站起来。
    姜循“我
    从未和贺郎君打什么赌。”
    贺明未置可否,目光望向棚外。随着他的目光,棚外生出了乱。开始有人高声喊出“我们要粮食,我们要吃饭”
    “姜娘子扣下赈灾粮,要饿死我们”
    “姜娘子要饿死我们,我们便要拼命”
    流民生乱,一息之间。他们大声叫嚷,激愤从中向外扩开。刹那间,他们闯过那些卫士,蝗虫一样朝草棚扑来。
    贺明高声喊“诸位莫急,我这就放粮”
    姜循起身“不许放粮”
    那些通红的凶狠的眼睛齐齐向她投来,视她为仇人,呼吸沉重。流民的失控让玲珑大脑空白,她拉着姜循的手臂要暂避锋芒,然而姜循不退。
    那些流民全都冲了过来。
    姜循“扣下他们。”
    贺明“你这是官逼民反”
    卫士们齐齐抽刀,迎向那些失去理智的流民。姜循被惊恐的玲珑连连朝后硬拽,姜循口上仍道“谁闹得凶,直接见血便是。”
    流民中有人耳尖,听到了她的话,当即大吼“朝廷要杀我们,未来太子妃要杀我们”
    愤怒如火苗,贺明在旁煽风点火,火焰窜高,烧向姜循。
    江鹭纵马于长街,数十卫士骑马相随。
    马蹄飞溅,水洼如浪。
    在城门前,墙头、屋檐、树梢、地上,皆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武士。他们持盾穿铠,迎接江鹭。
    江鹭马速不减,卫士为首者遥遥拱手“太子殿下邀江世子入宫一叙,请世子折返。”
    江鹭扬起马鞭,淡声“要叙改日叙,我今日有要事出城。”
    为首者“我等奉命在此等候。世子可有公文,拿来一睹,我等才好放行。”
    江鹭“皇城司办案,谁和你谈公文告示让开”
    他伏于马背上,身如绷弦,睫毛落雨。他的长鞭朝外挥出,威猛之力带着内功,卷向那多话卫士。城门前的卫士们铠甲被雨淋湿,周身裹着肃杀之意,在为首者的示意下,齐齐抽出刀来。
    局面一触即发,江鹭的马鞭挥出后,他带领的兵马相继出手,与太子人手势同水火。城门前的打斗凶悍猛烈,在雨中看不甚清。
    密雨中,江鹭白袍飞扬,武力独树一帜。千军万马无法阻他,然他一人,又不足以撬开禁闭的城门。
    拖得越久,对方越有时间来藏好证据,让他空跑一趟。
    江鹭被一柄长枪拖下马,他就地一滚,扬刀刺中那出手者。手掌撑地,他忽听大地震动,沉闷剧烈,从另一个方向,有大批兵马驶来。
    江鹭抬起头。
    雨幕如绵,千军袭来。为首青袍郎君,身如松质如雪,眉目在雨中被染上一重模糊水汽,是张寂。
    张寂带着禁卫军赶入此局,见卫士们抽刀砍向江鹭。隔着距离,张寂纵步跳下马,翻身腾空,长刀挥出,将一欲偷袭江鹭的卫士解决。
    江鹭和张寂背肩作战。
    江鹭微垂脸指挥使怎入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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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寂淡漠“想入便入了。”
    张寂不会说因为姜芜,他这几日也在盯着贺家。张寂更不会说,他发现东京许多势力蠢蠢欲动,想拦住江鹭。
    雨势浩大,张寂抬起脸,声音被雨水吞没“世子出城去吧,这里交给我。”
    太子派来的卫士震怒“张子夜,你在做什么你想清楚,你在和谁为敌,你违抗谁的命令”
    长刀映着张寂眉眼。
    张寂不置一词,横刀划开一圈,水花溅在刀背上,刀朝上一递。江鹭趁势踩刀纵上,手中长鞭挥出,朝城墙上套去。借着绳索之力,江鹭朝上攀爬二丈,将蝼蚁甩在下方。
    闷雷滚动。
    赵铭和在书阁中坐立不安,他听到脚步声,匆匆开门,见是他派去杜家的卫士来回话了。
    那卫士脸色不好“杜家不肯。”
    赵铭和微震“你说什么”
    卫士“那杜家小娘子十分厉害,她说”
    两刻前,赵公派去杜家的卫士焦急等话,然而杜家迟迟不派人出门。在卫士等得不耐烦时,议事堂门推开,衣白如雪的杜嫣容走出堂门。
    雨丝如蒸,杜嫣容衣裙皆湿,容却洁净“江世子在行善事,千万人性命系此一人。我纵不与世子同行,亦不能断世子前路。你回去告诉赵公,想让杜家派人阻拦世子,绝无可能。”
    一把太师椅搬到堂前,杜嫣容坐于雨中。卫士看到,那大堂中密密麻麻的杜家人,或站或立,或神色惊惶或满目哀意,却并无一人逃出。
    杜嫣容静坐椅间,望着天地大雨,铿锵决然“我全家一百二十口人,引颈待戮”
    外城草棚下卫士和流民的冲突中,姜循被玲珑抓着手臂躲在后方。玲珑紧张得快晕过去,姜循忽指一人“你看那人。”
    玲珑哪里看得下去,姜循撇开玲珑,装作慌不择道的模样,无头苍蝇一般被挤入了流民和卫士的打斗中。玲珑快被姜循吓晕,跟着跑来,却被人群相隔,追不上姜循。
    玲珑颤声“救命、救命”
    草棚后的仓库旁,有一株千年古树。树高叶密,叶落声摇如雨飞,有一少女躲在树上。当姜循冲入流民中,当玲珑呼救,那少女站了起来,凝望向这个方向。
    少女想跳入此局时,见人群中生了变化
    在声音最大的魁梧汉子旁,姜循停下了步伐。姜循侧头看这个振臂高呼“杀了坏女人”的汉子,微微扬目。汉子无意中发现姜循,瞳眸瞠起。
    乱哄哄中,姜循朝他一笑。一道寒光闪过,姜循忽然拔出匕首,抵在了他脖颈上。
    姜循不光拔出匕首,力道还狠,出手间,匕首就划破汉子粗糙厚肉。若非汉子惊惶之下歪头躲了一下,那匕首就要割破汉子的脉搏。
    鲜血汩汩而流,汉子一声惨叫。
    众目睽睽,周围静下,姜循抵着这汉子,一步步朝前走,轻语“是你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引出众怒”
    她如滴水入海,整片海水沸腾,滚滚之间时动时静,随着她这滴水而游动。汉子的粗服被血浸湿,惶然地望着姜循那渗着毒汁一样的眼睛。
    擒贼擒王。姜循步步踩在人心“谁指使的你,谁给的你好处,谁让你领人作乱”
    周围有流民怯声“我们是自愿”
    姜循“以下犯上,位同谋反,株连九族。还有谁敢说一声自愿”
    汉子后知后觉来推姜循,姜循匕首稳稳地刺在汉子颈部,越来越深。汉子大吼一声来掐她脖领,姜循面容苍白,手却不松。众人投鼠忌器,见她用力得牙关发颤,呼吸困难却一字一句“我我今日在此杀人,也在大魏律法许可之下。”
    汉子轰然倒地,血迹溅上她睫毛。嫣红血滴落腮,美人持匕立在人群中,她低头看自己掌上的血,似兴奋似满意。
    沃野弥望,笼罩着死一般的低靡和慌张。如此恶女,疯且美艳。
    马蹄声奔来“皇城司捉拿要犯贺明,闲人勿扰”
    姜循仓惶抬眸,看向那为首的白袍小将,江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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