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决之时,贺家嫡系老少尽亡;旁系全族人发配岭南。
    太子暮逊主持秋决,其后入宗祠,斋戒沐浴三日,下“罪己书”,称地龙之祸、流民之祸,乃储君失德。储君自当反省,卸去京兆尹之职,又朝天祈罪,求赦万民。
    与此同时,赵相公自戕以罪“失德”。朝堂罢免数位宰相后,新的宰相换成了一“弥勒佛”孙宰相。中书省大换血,中书舍人叶白叶郎君年纪轻轻,跃然世人眼前。据说官家时时召叶郎君,中书省都将叶白视为“参知政事”的人选,只待其再熬一重资历。
    凉城事变的前后,始终未曾向天下披露。但天下万民也不会在意朝堂让太子和宰相自省,罪太子和宰相,百姓便已经感激涕零,觉得皇帝心系万民,乃百姓之福。
    大魏此朝子民,最为无辜可爱,又最为没有退路。
    老皇帝只料理诸事月余,便重新病倒。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将朝政重新交给朝臣和太子。无论他心里对太子有什么盘算,此时罚也罚了罪也罪了,他认为此举应当足以抚慰几位知情者。
    又赏又罚后,老皇帝重新缩入他的福宁殿,继续养病去了。
    九月这场雨,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大半个月都不消停。
    当皇帝和太子的诏和书先后送达姜家府邸时,正是深夜,姜循抱臂坐在开着门的堂屋前,望着秋夜雨发呆。
    凉城风波似乎就要这样结束,而一盏昏昏明火下,雾气稀薄,风雨斜飞,照得那坐在堂屋前竹椅上的美人一派萧索,像一段苍凉月光。
    在自己屋中,美人发髻不梳,脂粉不施。她此前被禁足一月,明艳色都要被抹去几分,此夜雨下的姜循,衣袂沾雾水间,那雾水也衬得她眉目愈发锐寒。
    堂中一灯笼滚在地上,灯笼边,玲珑跪坐于地,正掩着面容,凄凄切切地发出泣音。
    呜咽声吵得姜循心烦。
    姜循冷斥“哭什么人各有命,生死难料。想哭你娘死去别屋哭,若是哭我死我还没死呢。”
    玲珑努力捂住嘴,压抑自己的哭声。
    她抬起头,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她强忍抽搭“我娘没了,娘子你的蛊也解不了这该怎么办啊”
    姜循眉目间冷意更浓,她凝望着虚空,又生几分自嘲。
    她隐约间好像看到缠绵病榻的姜夫人翻个身,隔着雨帘,那夫人面容模糊又温柔得近乎诡异,朝她轻轻露出一个笑。
    那个笑好像在说循循,我赢了。
    姜循心间重重一抽,痛得她袖笼中的手指被蜂蛰一般,刺疼。
    这就是姜家带给她的影响影响好像不太大,可是每一次,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眼见要赢了,姜家又重新将她扯回去,告诉她这盘棋,还没下完。
    夫人啊,夫人。
    原来这才是姜夫人下的最后一枚棋。
    姜家为了控制姜循,让姜循配合姜太傅,给姜
    循体内种蛊。母蛊种在玲珑的生母颜嬷嬷体内,子蛊种在姜循体内。颜嬷嬷的生死,关系着姜循的生死。
    姜循弄死姜夫人后,得颜嬷嬷几多催促,开始去苗疆找当初种蛊的少年,好解开自己和颜嬷嬷身上的蛊。而今,姜循才明白为何姜太傅并不是很关心她解蛊之事,甚至压根没问过
    那苗疆少年说“这老婆婆没救啦。她体内不只有我的母蛊,还有另一种毒。那毒早就深入她的脾肺了,还全靠我的母蛊吊着命呢。不过现在也到了强弩之末,她的命保不住啦姐姐,你大概要跟着活不成了。”
    玲珑大为震惊。
    最近半年,姜夫人病逝后,颜嬷嬷确实频频生病。可是老人家身体本就不如年轻人康健,玲珑怎料到这是因为颜嬷嬷体内除了母蛊,还被下了毒呢
    玲珑望向颜嬷嬷,她的母亲捂着脸坐在榻边落泪不语,玲珑霎时明白了所有颜嬷嬷知道自己被下了毒。
    所以颜嬷嬷才催促姜循解蛊。
    颜嬷嬷幻想蛊早早解开,姜循不用陪着自己一起死。
    苗疆少年说毒入肺腑,流入母蛊体内,早已和子蛊融为一体。母子蛊是解不开了,一旦解开,姜循便要跟着丧命。可是颜嬷嬷已经到了微末之时,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在玲珑的哭诉下,苗疆少年为难地不知做了什么手段,在颜嬷嬷病逝后,用了另一种相似的母蛊来欺骗子蛊,好续着子蛊的命。但因姜循体内有其他毒,这种欺骗手段,大约只能奏效半年。
    半年后,少年手里那假的母蛊必死,姜循必要跟着赔命。
    玲珑哀求很久,苗疆少年恼羞成怒aaadquo我真的尽力了当初是你们下蛊,你们后面又下毒,关我什么事姐姐你要活命,不如去苗疆找我姐姐吧。我姐姐是我们的aaasquo巫女aaarsquo,说不定有法子救你呢。但我肯定不行啦,对啦,你可别告诉我姐姐我在哪儿。
    aaadquo你快点去吧,别真的半年后死了,说是我害的。我只管下蛊,不管下毒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所以,事情其实已经十分明了
    姜夫人先下母子蛊,再为颜嬷嬷种毒。姜夫人知道自己死后,姜循必然不受控。她要用更好的法子牵制姜循在自己身死后,姜循也活不了多久。
    按照时间推算,姜循身死之时,大约应是当上太子妃后不久。到那时,姜循太子妃之位稳固,姜太傅靠此地位去谋利,姜循这样和自己爹对着干的人,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姜夫人没料到的是,颜嬷嬷年纪大了,半年都撑不过,而姜循又找了苗疆少年,得知了毒的事。
    此时此刻,此夜此雨,姜循坐在堂屋中,既听到皇帝关于凉城事的处置,又猜出姜夫人的所有盘算。
    玲珑在旁凄然痛心,而姜循却微微笑出声。
    不愧是夫人。
    她就说,夫人聪慧过人,看似温柔实则心狠。教她养她的夫人,怎会死得那般心甘情愿
    夫人和她夫君伉俪情深,同进同出。姜循幼时便很少见那二人
    红脸,少时更幻想若自己嫁人,她也要像夫人那样,找到志趣相投的夫君。
    夫人会为了夫妻共同的志向,付出所有,不计代价。
    夫人不会让姜循扯姜太傅的后腿,不会允许姜循得志,威胁到姜太傅要做的事。
    姜循心中又是哀伤,又是钦佩。又是嘲弄,又是彷徨。她对夫人的几多念想,在多年情谊拔河中,已经消磨得差不多。在她对夫人动手让夫人病逝时,她已亲手葬送二人的母女之情。
    而今夜所得知的真相,就如那已经钝了的磨刀石。磨的时间太久了,没什么感觉了。本就不抱什么期望,当得知夫人的最后一枚棋落子之处时,心中竟大石砸地,只生恍然。
    雨丝飞溅,落在姜循睫毛上。
    姜循轻声笑,喃喃自语“夫人,我不如你心狠啊。”
    哭泣的玲珑泪眼婆娑地抬头,不知是该哭自己娘的病逝,还是为姜循而难过。
    她想要撑起自己安慰姜循,却见姜循脸上毫无悲意。姜循凝望着雨夜大雾,眼中的笑意凝成冰刃,锋刃上窜起火星,燎燎烧起。
    既见仇恨,又见疯狂。
    姜循冷冷道“所以,我只剩半年性命了”
    玲珑“不,不是那少年说,如果我们去苗疆找他姐姐,那个巫女比他更厉害”
    姜循淡漠“半年时间,足够我用了。”
    玲珑“娘子”
    姜循闻若未闻“把那苗疆少年关起来。我落到这一步,他亦有责。他还想堂而皇之跑出去玩做梦吧。我拿他有用。”
    玲珑“娘子”
    姜循自言自语“老皇帝让我爹开讲筵,分明是对储君之位有了其他想法。暮逊再蠢笨,也应该看得出来。我若是递刀给他,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姜循笑起来“他只能和我联手了。”
    姜循缓缓起身,潮湿的披帛掠在地上,柔软的绸缎擦过她冰凉指尖、垂在腰际的一委青丝“起来吧,玲珑。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我应当感谢呢你娘死了,至少半年时间内,我爹无法用蛊来吊着我了。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再不用和他争和他闹了。
    “半年时间足够我当上太子妃了。”
    玲珑跪坐在地,泪眼模糊地仰望姜循。
    雨夜中脂粉不施、发丝委腰的美人,如妖似鬼,泛着幽白的光“发出响箭,在门上挂上灯笼我要见江鹭,欲和小世子共谋大事。
    “他若拒绝,以后姜府不用为他留门了。”
    是的,这盘棋,还没下完。
    谁输谁赢,尚不到终点。
    夜雨风凉,南康世子府灯火已灭,一派幽静。
    江鹭独坐在敞开房门的书房中。
    他靠墙而坐,一旁地上扔着几坛酒,还扔着圣旨。
    圣旨是皇帝对凉城事做出的解释,诸罪皆在赵铭和,赵铭和已伏法;圣旨是
    对江鹭的训斥,不好好帮朕做事帮太子治平天下,管凉城的事做什么
    风雨从四面哐当作响的门窗飞入屋中。
    噼里啪啦,风雨如注。
    坐在凉雨后,江鹭垂眸看着被扔在地揉成团的圣旨卷轴,微微笑出声。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皇帝的决策,这就是他千辛万苦走到东京、隐忍数年后得到的结果。
    这就是权贵眼中的“真相”,也要他默认下的真相。
    江鹭原本以为,太子不堪,还有皇帝。而今看来,暮氏王朝皇室血脉从一而终,他们只要他们的大局。他们要维持那份和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那份和盟。
    若要破坏,那便是大魏的罪人,君主的敌人。
    大魏朝的子民,当真毫无退路。
    江鹭想到段枫得知真相的神色,想到段枫这几日卧床不起却还寄希望于皇帝。他如何告诉段枫,这就是结果呢
    凭什么让他们认
    江鹭闭上眼,手指快速地敲打地面,宛如抽搐。
    薄薄眼皮下的眼睛血丝连连,他想到段枫无数次劝他及时抽身的话。凉城艰难,世道艰难,皇权宏壮不可直面不可直逼。南康世子有无数退路,有许多机会朝后退。
    甚至到了今日,江鹭依然是有退路的。
    可是,凭什么退
    他性情中孤忍不屈的韧气如刀锋般,劈开那血肉,剥开他的魂魄,审问他自己这就是结果吗这就结束了吗
    江鹭在黑暗中静坐低笑,他笑得淡漠有戾,又带着无坚不摧的痛恨之意。
    他蓦地抬眸,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博物架前,从中取出一卷轴。
    “哐”他拔出腰下剑。
    不点烛不开灯,他在幽暗中淋着飞入窗的夜雨。郎君衣袂飞扬,由着宝剑寒光刺亮双眸,再借着这剑光,朝卷轴中字句望去
    与子断绝书。
    这封书是江鹭离开建康前、跪地三日求来的父子恩义断绝书。写下这封书信,签字画押,他将削爵封字,不再是南康世子,和南康王府再无瓜葛。
    这封书信照着江鹭的眉眼,江鹭闭目,想到他父亲雷石一般震耳欲聋的质问“你要为了凉城,不做世子不认南康王府,孤注一掷自我放逐,付出一切吗”
    他母亲哭泣“夜白,不值得。夜白,认错吧,不要让你爹失望。”
    他姐姐不能理解“我未婚夫死了,我尚没有要死要活,你为何要死要活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事奔波,为了别人的事离开我们”
    此夜此雨,此剑此光,此卷此字,映着江鹭的眉眼。
    他心碎欲泣,心如死灰,却又心如冰石,不可动摇。
    他将段枫救出来,他不会再送段枫去死。他们没有待过凉城,他们没有见过那些血那些火,那些百姓那些将士。他们没有见过,但江鹭已不能忘掉。
    无论旁人如何想,
    无论旁人如何说,无论亲人如何怨他如何不能理解他
    江鹭要为凉城讨得公道,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而在这方寒夜,在江鹭朝卷宗上按下手印间,他看到有响箭飞上高空。
    明亮的响箭刺破雨夜,如光如电,势不可挡无坚不摧,映他心房。
    这场雨,下得真够久。
    晌午过后,姜循读书间,嫌屋中光暗。她起身点烛,转身回到书桌前,微微一顿。
    屋中多了一人。
    半扇窗子噼啪作响,有一黑锦武袍的郎君戴着蓑笠,出现在她的闺房中。
    窗外的电光与屋内的烛火共同摇曳,墙角淅淅沥沥落了一片水渍。那人掀开斗笠,赫然面白眉清,鼻挺唇红,眼中神色却清泠泠的,如山巅千年不化的雪水一般。
    姜循尚有闲暇,侧过半边脸,欣赏这位郎君的宽肩窄腰、长腿修身。
    毕竟待她半年后死了,黄泉之下未必还能见到这样好看的郎君。
    他的眸子掠过来。
    这是私情被暮逊看破、驿站携手逼问贺明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姜循弯起眸子,悠然捧着书卷走回书桌边。她好整以暇地坐下,托腮凝望他,声音沙哑间如钩子般吊着人“阿鹭来得好快呀。”
    江鹭靠着墙,冷寂淡然“连续三枚响箭,府外挂起灯笼。你如此唤我,我岂会不来”
    一对正是情深的男女久别重逢,不应该是二人此时各自冰冷的模样。
    但偏二人各有所求各有心事,相处之间,不见情意,只见心机。
    姜循眨眼,漫然笑“我昔日和你嬉笑,说我二人缺少诉情的法子。我私心想着,我挂起灯笼,便是对你的爱慕之情。挂几只灯笼,便是多想念你几分。看来我虽然没有说出口,阿鹭却和我心有灵犀,知道我的心意了”
    江鹭垂下的眼波朝上撩开。
    他冰水般的眼波微有怔意,从自己的一腔刻骨恨意中分出几抹柔情,恍惚着看她“你思念我”
    姜循失笑摇头“不是。”
    江鹭眼波如电。
    她浑然无畏,专注凝视他,语气几分温和“阿鹭,我有事和你相商。”
    江鹭停顿半天。
    他捕捉到其间的不寻常,而他自己的心事,又在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扰得他心烦意乱。江鹭半晌淡声“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姜循毫不谦虚“我的事十分重要,我先说。”
    江鹭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姜循开口便是“阿鹭,你知我知,我和太子彼此厌恶,又在大局之下,无法撕破脸面,还得携手同行。”
    江鹭的眼睛,倏地抬起来。
    他霜雪一般的眼睛,在烛火下沾了泓雪一般的弧光。那弧光轻轻一晃,顺着浓长的眼睫,扎进他眼睛里,又顺着骨血,一路摧枯拉朽,深入他心头。
    雨丝沾睫
    。
    屋中光暗,烛火竟让他面容变得模糊。他站在晦暗墙角,姜循看不清他的面容和神色。
    她只大约听到那靠墙而立的郎君,似乎无所谓地笑了一声。
    笑意无情而锋锐,沾着血连着骨,让他漫不经心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凉风和雨水潮意一同灌入。
    姜循皮肤被激起一重战栗,而她仍坐在书桌后,托腮噙笑,邀请着他
    “官家开了讲筵,宗室子弟入学。别管那些孩子才多大,但这个讯号,表明官家对太子不满,有废除储君的心思。暮逊当然也看得出来,他十分焦躁。
    “我的处境和他的处境大差不差。如果他不是太子了,我又找谁获得大权呢我思来想去,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欲提前婚约,不守我娘那一年孝期,和暮逊在半年间快速完婚。暮逊同样需要大婚,需要子嗣,证明他皇位继承者的权威。我和暮逊一拍即合,他不过问我的事,我不过问他的事,我二人先完成这大婚,才是当务之急。
    “可官家现在必然不急着让暮逊完婚。我便打算弄出一个孩子来,传入官家的耳中。我若有了子嗣,官家便会提前让我和暮逊完婚。
    “一旦我成为真正的太子妃,暮逊便没用了。”
    姜循施施然站起,朝江鹭走去。
    昏光中,她袅娜间如烟生雾,带着笑藏着锋,从明光步入暗处,一步步走向江鹭。
    她掀起的眼波,与他低垂的眼波对上。
    姜循手指轻轻擦过他手臂,与他擦肩,旋身而笑望他“我邀你入局待我大婚,待我坐稳太子妃,你可愿和我携手,共同诛杀我夫君呢”
    她冰凉含笑的眼睛,与他对视。
    江鹭站在角落里,冷漠而轻柔道“那么,你从哪里搞来一个孩子,还让皇帝相信”
    姜循笑意加深。
    她浅笑道“我这不是打算去找暮逊吗”
    她的手腕被他拽住,她被扯到他身前,她仰头看着他,又轻轻笑“还有我不是可以找你,借腹生子吗”
    姜循畅意道“你与我欢好时,再不用避子了,要给我一个孩子你开不开心”
    她伏在他耳边,身上潮湿宛如刚从黏腻沼洼中爬出来的水鬼,诱着他“阿鹭,我邀请你一同杀我未婚夫。
    “到时候,我做大权独揽的皇后,你做那摄政王。好不好”
    烛火照着二人。
    这几日的遭遇,宛如噩梦和沉渊轮回交替。江鹭独自在沉渊之底呼吸艰难,遍体鲜血淋淋求生艰难,偏还有一人跳下沉渊,到他身边。
    他在沉渊下接住她,竟不知此时此刻,是他在扯着她下沉,还是她想拽他下沉。
    窗口的风雨袭来,黏滑无比。墙根角落中,呼吸缠绵又交错开,江鹭俯身,黑郁郁的影子罩住姜循。
    丝丝缕缕的气息拂来,姜循闻到清雅兰香,深深吸了口气。
    漆黑昏暗的室内,姜循落到江鹭怀中,才发现他周身沾水。此时,他的潮湿与阴凉像藤蔓一样缠住二人,绞住姜循。姜循雪白的脸上被他抚压出一片胭脂红意,她安然享受。
    他面孔沾水后越发白,像出鞘的雪刃,周身有种置于暗室的锋芒凌厉之气。
    他身上的锋芒刺着她,姜循大胆地与他对视。二人凝视对方,兴奋和战栗在骨血间流窜,焚烧他们。
    二人距离缩短,终是他将她抵在墙角,谁也错不开身。江鹭眉眼低垂如妖魅,喑哑声音被风雨遮掩吞没,只有她听得到“你疯了。”
    姜循柔声“你没疯不能吧”
    她扑入他怀抱,抱住他。她既笑又叹,眼中却是一往无前的锋寒神色“来陪我一起疯。
    “否则忘了我,回去你的南康王府,做你的世子娶你的世子妃,别和我再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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