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前,她喜欢透过窗口看远处那座山。这山总是笼着淡淡的云雾,线条柔和娴雅,神态愉悦宁和,自有一派潇洒逍遥的气度,望着它会生发出一种超凡拔俗的情怀。
    好朋友也喜欢看那座山,并约她一起去爬,她摇摇头拒绝了。她的经验是不要轻易走近。譬如国画,远瞧它清俊脱俗,风姿绰约,神韵毕现,可近观只是一些浓浓淡淡的的墨,还有许多斑痕。油画亦然,远看细腻柔美,色调明朗,走近看到的是油彩刷过的扫痕。又如美丽优雅的少妇,走近你会看见她脸上的雀斑,粉刺疙瘩,眉毛画得太死了,嘴唇涂得太艳了唇线也没画,这对你对她都是一种尴尬。还有更甚者,在大学里好得山盟海誓,如胶似漆,可结了婚,整天耳鬓厮磨,了解更多了,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互相伤害互相折磨,成了生死仇家。所以有人说,真爱别结婚,结了婚连朋友都不是了,世上少了一个最好的吐纳心情的窗户,憋闷啊。你看这山,远看着就很美,阳光下,秀丽明媚,像个微笑的美人,让人觉得温暖舒坦。我们为什么要走近去看呢,自己没勇气没把握走好,也打破了它的宁静。
    这天朋友高兴地告诉她,她已经去登过这座山了,并热情地为她指点路径。说,这座山是为你准备的,你真该去看看。她犹豫了,还是用不敢走近的话来说服自己。她喜欢一位老中医对一个失眠病人说的话:最好是把眼闭上,把耳朵塞上,把嘴巴封住,背着磨盘走,身累了,心却舒坦了,岂有不睡之理。颇有佛家四大皆空的味道,烦恼皆从六根生啊,人生是一种苦难,心苦重于身苦。
    可是,不经意,她还是踏上了通往那座山的路。路不陡,还好走。她看见了奇花异石,潺潺流水,白云在头顶流动,小鸟在枝间啁啾,各种各样的树木挂着闪亮玲珑的新叶,黄灿灿的连翘花,粉如霞的杏花。她走着,赞叹着,陶醉着。然后,她迷了路。
    她不小心走进了荆棘丛里,找不到了归路。一根根尖锐的芒刺如锥子一样扎进了她的脚板,她痛得寸步难行。她腹背受敌,血痕累累,灼痛难耐。她对痛特别的敏感,她的身体算不上好,可长这么大她没打过针,没输过药。她也很要强,她不怕苦不怕累,可她最怕痛,她宁愿吃草药,苦却温厚,且很快穿肠过,她就怕痛。她惊奇地看着周围,她不懂得这温厚明朗的山为什么瞬间就变得尖刻冷酷,狰狞残忍。她被刺得体无完肤,仿佛每个细胞都在痛,火烧火燎地痛,她痛得浑身都是汗。她想哭想叫,可周围没有一个人,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她痛得浑身无力,最后伏倒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山下的小路上,一位老者正在为她往伤口上敷药。老人是采草药的,他把苋草叶上的绿汁挤出来,给她敷上。老人干干净净,须眉皆白,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韵。老人慈祥温和地对她说:“孩子,有些风景你永远也不能走近。因为神往、好奇、侥幸,不慎跌入陷阱深渊的,世上已不知有多少。孩子,看你是个稳重细致的人,怎么也犯这样的糊涂啊。”
    听了老人的话,她像孩子一样委屈悔恨得哭了,哭得泪流满面。伤口红肿,钻心的痛,她真希望把全身的伤痕用快刀全都削去,换得一个干净清爽,可这是怎样的一个妄想啊。
    “回去,回去,我要回去。”她唯一的渴盼是回去,回去,回到宁和平静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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