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力道,带着过去的余温。
    柏崎智江低头看着被圈紧的手腕,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炎夏,那个球衣少年执拗而颤抖的紧握。
    回忆早已如同海潮退去,只剩路边一片沉默的灌木林。
    红发少年拉着她的手,走进一条林荫道。
    不远处的广场上,一座海鸥雕塑静静伫立,翅膀展开,仿佛正欲腾空而起。
    如今糸师冴18岁。
    以中场身份入选PIFA新一代十一杰,风头正劲。
    少年长高了不少,曾经的稚嫩被时间磨砺殆尽,显露出一种锋利而冷峻的气质。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吃薯条。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
    “智江小姐。”
    哦,开口了。看好文请到:powenxue16.com
    女人抬眸,等着他的开场词。
    “你…没去看我的比赛。”
    ……比赛?
    智江想起了钱包夹层中的红色票根。
    去年中旬,少年因护照过期回国。
    与此同时,他以青训身份接到了RE·AL一队的征召,随队在东京参加季前赛,对阵国内知名的川崎Breakers。
    被日媒大肆宣扬的「糸师冴凯旋之战」,国立竞技场座无虚席,场面盛大。
    “对,因为理奈出了点事——我比较忙。”
    她解释道:“不过我看了比赛转播,你表现得很出色。”
    糸师冴垂下眼眸。
    他有两张家属票,一张给了她,另一张寄回了家。
    比赛当天,他助攻前锋射门得分后,急切地扫向家属席——可那片深红座椅上,只有臭着一张脸的弟弟,却不见她的影子。
    他低声道:“我……做到了。”
    以中场的身份,站上了世界的舞台。
    就连她那神气十足的金发前男友,也是凭借他的精准直塞球,才能完成射门。
    她看到了吗?
    忽地。
    一只手落在头顶,温柔地摸了摸。
    “我都看到了,冴。你很厉害。”
    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褐色眼瞳,此时只注视着他一人。
    “你一定可以成为世界第一中场。”
    【成为世界第一的中场指挥官。】
    听从教练的建议后,糸师冴开始在几场内部比赛中以中场出战,逐渐顶替了原先中场的位置。
    在随后的俱乐部友谊赛中,他迅速崭露头角,也遇到了旗鼓相当的敌手。
    一开始,不过是为了避免被刷到替补席。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发现中场的乐趣丝毫不亚于前锋。
    掌控全局,通过富有挑战性的精准传球,诱导前锋释放最佳状态,推动球队得分。
    冴的理性与技巧得天独厚。
    正如球报记者所言——「他仿佛天生为中场而生。」
    就这样,少年迅速调整心态,决心以此为起点,成为世界第一中场。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本地时间为下午5点,气温为摄氏2度……感谢您选择与我们一起旅行,祝您在镰仓度过愉快的时光。”
    机场的面貌早已焕然一新,变得陌生而疏离。
    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厚重的积雪覆盖了地面,为整个城市披上了一层柔软的冬衣。
    深吸一口冷空气,冴对司机道。
    “去……镰仓联合青少年俱乐部。”
    出租车启动,发出轰轰的嗡鸣。
    少年靠在座椅上,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长途飞行带来的疲惫。
    本应明天出发,但为了避免大雪可能带来的延误,冴改到提前一天的航班。
    连轴转的青年联赛尚未画上句点。
    趁着圣诞的停赛期,他回到了阔别四年的故土。
    “啊——冴?!欢、欢迎回来!”
    前台一眼认出了他,发出惊喜的尖叫。
    “凛还在训练场么。”
    积雪被临时清扫,露出了一小片空地。
    深绿发丝的少年独自在球场上加练,每次跑动都扬起一阵细碎的雪花。
    他一遍又一遍地射门,网兜发出沉闷的声响。
    【太慢。射门毫无精准可言。】
    【动作机械、模版化,毫无灵气。】
    糸师冴看在眼里,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刚才的球数太嫩了吧。”
    绿发少年回身,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他戴着黑色围脖,鼻尖冻得通红。
    “四年没见了,哥!”
    弟弟向他冲来,但在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欢迎回来!”
    那满脸的稚气让冴说不出话来。
    仅靠理想和热情构筑起来的人,浑身都是破绽,蠢到令人发笑。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而这个人,竟还在追逐自己过去的影子。
    “……世界很大,也有人比我厉害得多。”
    他慢慢开口:“我不想再做世界第一射手了。”
    凛的反应很激烈。
    冴漠然对答着,只是以通知的态度宣布新目标——他从不寻求弱者的认同。
    “和我一起追梦的哥哥才不是这样!!!”
    雪下得更猛烈了。
    【追梦……?倒是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保护区啊。】
    【把你的梦想放到那片球场上看看啊。】
    糸师冴深吸一口气。
    离开了烈日炎炎的西班牙,他几乎忘记了,日本的冬天竟能冷到这般地步
    一球定胜负。
    这是场毫无意义的比试,他的每一个动作在冴看来都漏洞百出。
    “凛,我不在的这四年里。”
    “你都在这里干了什么?”
    以5岁的身体凌空而起,接住他传球、抽射进门的弟弟。
    ——那份与生俱来的才能和直觉去哪儿了?
    “我努力让自己代替哥哥,为球队奋战……我按照约定成为日本第一了啊!”
    凛瘫坐在雪地上,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不能和哥哥一起追梦……那我就没理由再踢球了啊。”
    【他是抱着多大觉悟说出这种话的?】
    【把足球当作儿戏的玩具么。】
    在他为了不被撤到替补席,不惜从前锋换到中场、充满血汗的艰难日子里。
    凛就这样将冴也深感钦佩的天赋舍弃,被养成一个废物。
    “那就别踢了。”
    红发少年近乎疾言厉色:“你这个残次品,  以为我会安慰你吗?”
    「我明天就要去西班牙了。只是先行一步,你也要来。」
    「嗯!我们俩要一起成为世界第一!」
    ——那份回忆,那个约定。已经不需要了。
    这个拖后腿的家伙,只会妨碍他成为世界第一。
    “滚吧,凛。”
    糸师冴毫不犹豫地转身。
    “我的人生……已经不需要你了。”
    从俱乐部离开,街道上挂满了闪烁的圣诞彩灯。
    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欢乐。
    人群中传来阵阵笑声,家庭、情侣、孩子们都沉浸在这个欢乐的时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斑驳的光芒在冴脸上跳跃,他只是把领口拉紧一些。
    再紧一些
    少年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在街角的咖啡店停了下来。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拨出了那个号码。
    “中午好。”
    “……冴?啊,今天是圣诞节来着。”
    还是一样,永远忘掉节日的智江小姐。
    糸师冴搓了搓通红的指尖。
    “嗯。圣诞快乐。”
    自从她从RE·AL离职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
    冴只在她的诊所开业时送去了花束;后来在他生日当天吃了顿饭……三个人一起吃的。那个可恨的金毛男。
    “圣诞快乐——”
    女人伸了个懒腰,声音轻飘飘的:“你在日本?有和家人一起吃大餐吗?”
    “没有。”冴诚实道:“我一个人在街上。”
    听他讲完始末,女人沉默片刻,问:“那你今晚不回家,要住哪里?”
    “足联那边有我的房间。”
    吐息在空中凝成一团白雾,他轻声道:“……我好冷,智江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
    又低又柔,很好听。让人联想起她水红色的唇瓣。
    “给自己买杯热可可,冴。”
    糸师冴揉了揉耳朵:“……嗯?”
    “热可可能帮你暖身,提升心情,还含有丰富的抗氧化剂。而且对于保持心血管健康非常有好处,不要担心热量。”
    “旁边有咖啡店么?”
    少年听话地去买了一杯。
    丝滑的甘甜在口中蔓延开来,混合着一丝香草的香气,驱散了冬夜的严寒。
    “不用担心。”
    女人安慰他:“你弟弟有自己的人生。经历过这次,他应该也会飞速成长起来。”
    智江小姐不擅长安慰人,但冴听得很认真。
    她的每一个字都特意为他挑选,措辞谨慎而充满关切……他很珍惜这种感觉。
    少年就这样握着手机,任时间慢慢流走。
    咖啡店角落的木炉骤然发出噼啪一声爆响,火光闪现出灿烂的橘黄色。
    “圣诞快乐。冴。”
    糸师冴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胸口和双唇都麻酥酥的
    现下,他渴望的人就站在眼前。
    触手可及。
    糸师冴捉住头顶的手,将她拉近自己。
    “智江小姐,现在是单身?”
    手指从她手腕下滑,自然地插入指缝,紧密交缠。
    去年年初,她和那个金毛男分手了。
    虽说是迫于娱记报道的压力……总之,可喜可贺。
    二人的目光在不言中交汇。
    “……”
    柏崎智江下意识吞咽了下,没出声。
    她没见过少年这样的表情。
    浓长的眼睫之下,眸底情绪激烈。
    三年过去了,他的五官愈发英俊,使她联想到寒光中闪烁的锋刃,美丽却残酷,一点也不温柔,只让人战栗。
    “是单身对吧。”
    他还在问,却带了几分笃定的意味:“Blue  Lock里都是男高中生。你说过不与未成年人交往。”
    ……倒也没错。
    脑海闪过好几人的身影,智江无表情地点点头。
    “虽然还没在世界杯上大显身手,但我入选了新一代十一杰。”
    “我18岁了。”
    他一条条列着,神情淡然。
    “也不需要父母的零花钱了。我和RE·AL正式签了合同,有基础薪资、比赛出场费……商业代言也很多。”
    “我知道。”
    女人截住这一长串:“你身价很高。天才中场。”
    “你讨厌我吗?”
    “……不。”
    丛叶摇曳,一块光斑从树梢滑落。
    少年直接亲了上来。
    嘴唇相触的瞬间,他发出一声浅浅的喟叹,双臂箍在女人腰间,搂得更紧。
    “智江小姐,我喜欢你。”
    她想说什么,却被咬住舌尖,厮磨流连。
    “喜欢你。”
    “特别喜欢。”
    “……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
    柏崎智江被亲得后仰,不得不抱住他的脖子。
    日光太亮了。将世界晒干成玻璃般明净。
    少年的身体也硬邦邦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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