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去。
    薛雪轻笑一声,倚坐在浴池上的长腿跨一步,进了池子,看她。
    烟雾缭绕间,湮没于池中的女人长衣长发,随水波荡漾,睁着眼,眸中似看他又似空无一物。时间愈久,她笑意苍白下便愈发懒散冷淡,青黑的眸羽清薄昳丽,诡缈如同水鬼。
    也本就是个半只脚踏入了幽冥的鬼。
    如斯,让人心痒。
    薛雪一步步走进池子深处,直至亦被池水没顶……捞回了水鬼回岸。
    将人放置在臂弯里,薛雪笑,花枝招展偏偏笑意并不入眼:“哈,就这么确定爷现在会舍不得弄死你?”
    “咳,咳咳。”
    太叔妤咳出一点水沫,回他:“没,哪儿敢。”
    本就是软筋散效力最高的时间点,又连带着热水一泡,她整个人此刻连骨头都是惫懒的。
    太叔妤把黏腻在面上的湿发拨开,道:“只是爷好不容易折腾出个入得了眼来的玩具不容易,还没玩够呢,想着没找着新的之前,大概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给弄死了。”
    薛雪闻言没说话,直接上行动。
    他俯身埋首,纤纤豆蔻捋了太叔妤的长发在耳后,细细描摹她的轮廓,随即不点而朱的唇色腻歪地在落到手下描摹过的面上颈间,逡巡而下。
    鸦发如缎,随动作滑落,顿时缠绕了两人一身,偶见的一点半点精致漂亮的小脸,缱绻又蛊惑。
    魂授神予。
    就是动作……
    烟岫,也就是不夜城的老鸨,端着精挑细选的华翠胭脂进来的时候,看清的就是这样一副景。
    人美极,艳极。
    水雾缭绕,气氛也合适。
    但九爷在做什么?
    学啄木鸟敲树洞么?!
    她不夜城花魁楼里出来的仙子,调个情调成这样,说出去也不怕砸了百年招牌!
    简直忒丢人!
    烟岫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华翠脂粉一股脑儿地砸了薛大爷头上!
    可她不敢:九爷可不是个善人儿。
    所以她只能尴尬、弱小、无助地侍立在门口,尽量缩小存在感,等薛大爷自己幡然悔悟,然后发现她。
    好在等待的时间还不算太久。
    薛雪在“啄”了半天后,终于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他动作顿了顿,然后就注意到太叔妤的心不在焉,一张小脸立马就冷了,怒意滔天。
    爷他好不容易色诱一次人,太叔妤这死女人还敢走神!
    又顺着看到了被他的冷脸吓得花颜失色的外人……薛雪这下不仅怒,还窘了,感觉自己的男人威严受到了挑战!
    可爷他是谁,怎么能被看出来出了糗?
    所以他慢慢悠悠站直了身子,长腿抬出去接了烟岫手里的东西,一把把人踢了出去,出声讥讽:“没长眼睛不知道回避的?既然一双招子留着也不会用,都给爷挖了!”
    烟岫嘴角扯扯,老实告饶:“爷饶命啊!”
    薛雪小脸还是冷的,余光瞧着太叔妤正朝他走来,黑衣黑发,妆容洗去,露出一张略显清骨闲婉的面容。
    气息冗杂。
    太叔妤垂眉,神色不清,哑声道:“妈妈先出去。”
    烟岫试着开口,求救:“那奴家的眼睛——”
    话未问完,她猛然瞠大了双眼!
    烟岫那双瞠大的眼里,映照的是黑衣清婉的女子猝然微挑的眉,和陡然深幽诡媚的调!
    只见太叔妤猝然抬手,抓住了少年鸦发,拉低,随后踮脚,凑上唇,亲吻。
    耳鬓厮磨。
    看看看看,什么叫做唇齿相依,什么叫做攻城略地!
    而反观他们那艳绝天下、嚣张跋扈的九爷,此刻就跟只漂亮的小羊羔一般,在这番动静下,卡巴着小扇子样的眼睛,呆住了……
    烟岫捂着半张脸,从指缝间再瞥了最后一眼,默默退出了阁楼。
    忒忒忒……
    真是忒让人惆怅了!
    看模样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绣娘他们平时怎么养的爷,明显不合格啊,她要找他们叨唠叨唠去。
    但楼里后续的发展明显和烟岫想的不是一个样。
    薛雪呆不过三秒,反应了过来,立马反手就以同样的姿势扣住了太叔妤的后脑勺,也正因此,额首相抵间,终于感受到了太叔妤身上不同寻常的温度。
    哈,是叫妙手花花是吧,有悟性啊。
    薛雪可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不管太叔妤这会儿是因为被嗑了药还是被他美色诱惑,反正这块肉他惦记了老久,择日不如撞日,早吃入腹当然最好!
    窗外雨水淋漓,敲打上屋檐,阁楼的纸窗不知何时被风雨吹打了开,不时撞击在雕刻花鸟的木柩上。
    碰、碰、碰。
    带动一声声闷响。
    号称不夜的这座城楼,在这样瓢泼的雨势下,也仿佛安静了下来。
    薛雪挥灭烛火,一切陷入了最深沉浓稠的黑。
    在这样的黑暗里,他抱了人上榻。
    此时一道轻巧的电闪划破苍穹,映落在他诡美漂亮的容色上,一半明艳一半阴影,一半愉悦甜腻,一半阴戾疯狂。
    薛雪取过来胭脂,细细描画手下的容颜,直至清婉最终变为妖异夺目的艳,才满意地丢开了笔墨脂粉,阖眼,亲吻而下。
    纤纤豆蔻一点一点挑开身下的衣领,他呢喃,状似缱绻痴狂,又像愤懑不甘:“你是爷的……只能是爷的……所有他的东西,都合该是爷的!”
    轰——
    巨雷砸下。
    在这样的剧烈声响中,一声并不起眼的“咚”,同步落下。
    黑暗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良久,又一道雷闪落下,映亮太叔妤清幽幽的一双眼。
    她收回酸疼的手刀,揉着手腕,推开人,起身,整理好被牵扯开了小半的衣襟。
    太叔妤赤脚走到被摆弄得杂乱了的脂粉华翠旁,停住,神色落在黑暗里看不清晰,看了半晌。
    倏而,耳边传来一声细细弱弱的猫叫。
    比目。
    太叔妤眨眨眼,轻笑,随即取了旁边的披风,走至窗前。
    已经有锦衣卫候着,绣春刀在雷雨中合在鞘里,遮掩了凛冽的光华。
    而层层飞鱼华服的最前面,男子月白锦袍,芝兰玉树,一条雪布遮了眼,修长的指骨擎着一把玄色的油纸伞,正朝她走近。
    他肩头还偎着只瘦弱的猫崽,祖母绿的兽瞳瞧着她,瑟瑟发抖着还不忘龇牙咧嘴。
    太叔妤笑,躲进伞里,细指戳了戳猫崽,吓得它赶紧蜷着尾巴就往暮朝歌发里死命钻。
    烈雨如泼。
    而雨伞倾了大半在她身上,隔绝开了雨幕,也陡然淋湿了男子大半的衣袖。
    “朝歌。”
    太叔妤有点倦,抬手抱了抱他,调笑:“这个时候来,我们肯定赶不上朝议了,你说,朝议之后,君王耽于美色不早朝的奏章会不会又堆满了桌子?”
    暮朝歌沉默,沾了雨湿的身上有点凉。
    更像把剑了,还是不会说话的那种,太叔妤控制着自己在药效的余劲下继续清明,淡淡想。
    不妨下一刻,伞已滚落入了泥泞。
    暮朝歌横抱起她,淡道:“孤不会耽于美色。”
    比目那个没骨气的,一看没人挡雨了,立马跳进了太叔妤怀里,窝着死活不出来。
    太叔妤被窜的痒,去戳它,没用。
    就听见暮朝歌语调清冷,又言:“孤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所爱被人所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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