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的内宫大游会自然不会仅仅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一起搞什么龙船比赛。
    冯淑妃的三皇子不出意外的获得全场的瞩目。
    “快瞧瞧,大夏龙雀刀,相传十六国时大夏国王赫连勃勃所制,下为大环,以缠龙为之,其首鸟形,取大自在真意……”
    三皇子拿着从宣帝手中接过的刀唰唰唰在哥哥弟弟面前吆喝着,编了三道棱的麦穗辫子归集到一起,单留的一咎儿头发随着他的晃动迎风招展,很有几分李碚年轻时候的风采!
    “三哥哥我看看呗!”几个小皇子皇女们叽叽喳喳的围着,三皇子的头扬的更高了。
    “三哥哥……”
    话音里是满满当当的威胁,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皇子萎了。
    最后还得是敬和,一句话胜过旁人十句哀求。
    “没见过世面,可小心着你的手,'宝刀截流水,无有断绝时'……”三皇子出口带了句李白的诗,然而并不很贴切。
    当然,这对于他,没有什么影响,谁会挑他的错呢?
    “三皇子果然天资聪明,英明神武,是陛下最得意的皇子!”
    向才人的话一出,一众妃嫔像是比赛,开始了攀比得分。
    “那是,果然还是淑妃娘娘有能为!”
    “一样的天潢贵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这是宫里长相最为艳丽的花采女。
    “你们一个二个的,就知道打趣他,不过是兄弟们让着他?”
    冯淑妃温和的笑着,单说大皇子一身武艺是自幼在军中历练的,自己的儿子擅长的本就不是这个,如今拿了魁首,她自然知道这是众人惧怕她的威势。
    虽然是自得的,但她这么大的阵仗,操持几个月,为的自然不是让众人夸奖他的孩子,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皇位稳了,该考虑的,自然是皇位的继承,而她年老色衰,面对一茬又一茬韭菜般源源不断的妃嫔和皇子,年长的皇子有好处,更多的却是坏处。
    尤其本朝,顺利继位的年长皇子一只手可数,往往是渔翁得利,她可不想自己辛苦斗下去大皇子,却便宜了二皇子。
    当今皇帝是最唯才是举的,有谁不喜欢像自己的儿孙?
    “淑妃你莫自谦了,小三叫你教养的好,都是一般的儿子,朕在跟前都唯唯诺诺,缩手缩脚,如何挑得起天下,莫不是将朕当成那等眼瞎的昏君!不知所谓!”
    果然,冯淑妃又一次料中了宣帝的心意。
    “哪有的事儿,大皇子出征西荣,破五城那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你就是这样豁达,可恨这几个小的素日里不学好,专听下面小人说些没志气的话,成天诋毁你!”
    “你我风风雨雨眼见就二十几年了,如何不懂这些,我所有做的,不过求你一个理解,你懂我,就够了!”
    冯淑妃说着,很是动情,回握住宣帝的手,嘴角浮起一丝勉强的笑。
    台上帝妃二人感情甚好,台下的几位入阁的朝臣也在内心权衡。
    刘首相看着龙船上退去的少年,当领队的正是他外室生的三子的嫡子。
    他少年时这个世道深受延德女帝影响,他同妻子相敬如宾,不成想又遇上一个脾气相投的教坊女伎,奈何律法在前,只能将心爱的女子置为外室。
    只是他也没想到他能爬到这么高,心智成熟后对转正也没有那么大的心思。
    任何一个同慕容铧同年龄段的人都不会有野心攀爬那个位置。
    然而,慕容铧他死了,他上来了。
    权力是最诱人的毒药,他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用受君王位置的束缚,用天下做画笔去描摹自己脑中的世界。
    恍如天神,言出法随。
    在一个明君手底下做宰相,他虽然六十的人了,但从来没有比今天更觉得自己手上充满力量。
    上去了,就别下来了,他可以做到老死任上。
    这一切念头只在弹指之间,一睁眼,周围仍旧是嘈杂的人声。
    他身处的位置在高台之上,两边的燕乐响起,呷一口杯中的剑南烧春,一股难得的轻松的感觉自后头皮痒到头顶,他伸起右手,刚到左耳边,忽然想起这是宫中侍宴,只好抿了抿左边的鬓角,顺势看向左边的景安公主。
    那也是一个是奇怪的人。
    说精不精,说憨不憨,做事也算干净利落,做人么,就一言难尽了,若不是每每都有一肚子新主意,总是于国有利,定要教教他如何做人,省得连家里的无知妇人都开始争起了家产,这根本是乱家的根本。
    她不过是运气好生在帝王家,年级又轻何曾见识过这世间的险恶,按她那一套实行,这天下不得像王莽新政一样乱起来?
    慈不掌兵,慈不掌权,以德报怨,以何报德?人性至恶处就是佛祖也要掩面。
    好在当今年虽轻,却也知轻重,知道倚重他,从上次明伽公国的事儿一出,如今的朝堂他主理兵事儿,除了左相。
    只是,他还有疑虑。
    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分能有几成!
    他不由感叹,御座上的宣帝真是天生的帝王之材,二十年前就被视为帝星降世。
    他心思多变,杀伐决断刚毅果决,宽时连中宗太子李矿也能封王拜将,严时朝臣献祥瑞却被查清造假凌迟处死!
    酒色财气,每样他都爱好,玩的比谁都鲜,做个曲子比教坊最出色的乐师都好,但每样爱好又是那样不费力,也从来不曾影响他的决定,珍宝,美人,君领天下的眩晕感,征服或挑战,什么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样子!
    人无爱,连他这样的三朝老臣都琢磨不透。
    摸不透君王的底线,对他这样靠君王恩典吃饭的人来说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他看向景安公主,已是遮掩不住的羡慕,景安公主这样的人就像慕容铧,从来不曾见过他们讨好谁,哪怕是主掌生命的君王。
    指望不上,便是高威,也难办!
    饮下礼部尚书敬的酒,互相恭维了几句,念头一转,他看向了高台上的冯淑妃。
    内臣接洽宫妃,在还算圣明的君王治下,风险远远高于收益。
    他已经是首相了,毫不客气的说,冯淑妃并没有什么筹码,相反,他手里的牌才是冯淑妃想要的。
    但,冯淑妃今天向自己亮了肌肉!
    人都有孩子,没错!
    慕容铧和景安公主都没有后代,但他有,他家人丁兴旺已是五代同堂。
    今上如今长成的皇子皇女,论宠爱,才干,三皇子都是数一数二的。
    正想着,只见高台上的宣帝提着羯鼓走向景安公主,乐师奏起《秦王破阵乐》,景安公主耸耸肩,推拒了,被宣帝拖起走到主位上,接过皇帝腰间的尺八吹奏起来,席上有通乐理的也一同哼唱,不奏的也一手片羊腿,一手打拍子,气势磅礴。
    冯淑妃大大方方的走到自己身边,笑吟吟的说道:“贤伉俪一向可好?我元宵时托夫人寻的雅而不俗的摆件不知多少时日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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