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罡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戾,他看了看李罘,见对方点点头,也朗声答道:“晚辈一房为李氏一族嫡系一脉,从来不敢忘记家族的荣耀,向来以族里的决定为尊。若您老果真能说动族里不再容许我们留下,我们没有不从。”
    李琼的祖父连忙道:“天枢哥儿,侯爷,我们这一房不会同意的。”
    徐夫人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侯爷,那妾身是不是现在叫官府来处置此事?”
    李玖闻听大哭:“曾祖,祖父,您们要救救玖儿,孙女不是故意的,”
    徳昭连忙道:“父亲,还是不要叫官府涉入吧。不如还是将玖姐姐交回族里处置,毕竟这里是雁门,无论如何,总该让她回家里见见双亲才好,这也是父亲的仁义所在。
    李琼的祖父暗自叫苦:若是李玖和李琼在雁门被处置了,那么回去后如何说此事还不是凭他们这几个族老,反正侯府应该不会有人跟着回老宅,即使齐国侯写信回去也远远比不上他们几人亲口所言有说服力。那么,李昺这一房起码在族里风评中沾不了什么便宜,因为人们往往更相信亲身的所见所闻,更同情弱者一方,但是若李玖被带了回去,这么一个大活人时时刻刻在提醒众人:是他们先对不起齐国侯这一房在先,人家才被逼要分族而立。随之而来的更严重的,就是族人的愤怒会转到这两家人头上,他们会被当成罪魁祸首,甚至是整个家族的罪人。
    李罡见弟弟也点头同意,也随之颔首道:“可以。”
    八老太爷这时也想到了后果,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话悔恨不已,他心思急转,打算设法将此事推脱过去。
    不料,徳昭看出了他的心思,笑吟吟道:“父亲,不如由女儿护送几位长辈回老家,也好早日成全他们的心意。”
    李罡自然地摇摇头:“不必,你安心打理军务,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此事,为父会劳烦老管家跑一趟,正好也将你祖父母接过来。”
    老宅过来的人脸色煞白,明白齐国侯当真要分族了,一个个仇恨地看着八老太爷一家人,几个年纪大的人不好说什么,暗自示意几个小辈要跪下来求齐国侯。
    李锐两兄弟眼疾手快,招呼了几个小厮,将人半强迫地扶起来,嘴里还说着:“各位兄弟,别太激动了,有了出仕的机会,要感谢侯爷,也不用行此大礼。”
    齐国侯不欲多言,见事情已经按照与李罘商议的结果达成了,就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多多保重就出了门。
    余下侯府的人也随之回了自己院子,只剩下老宅的人在厅里互相埋怨不已。
    徳昭心情舒畅地回了军营,董悬光在她养伤期间登门拜访过几次,李罘都给推掉了。没过多久,董家大宅人去楼空,只留下了几个下人看守宅子。
    等徳昭知道后,李罘只是转交了一封写给她的信,大意就是先告辞了,有缘再见。
    徳昭默然无语。
    半个月后,李钊从雁门经过不入门,送亲使团浩浩荡荡入了□□厥。接下来,边境不断传回线报,使团到了牙帐,可汗与公主的婚礼盛大隆重,徳昭开始盼望哥哥的顺利归来。
    九月底,秋高气爽地时候,齐国侯府正门大开,几辆轻便的马车进了侯府,徐夫人带着韩氏在内院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时不时地问身边的人:“怎么还没到?”
    韩氏挺着大肚子安慰她:“不是说进了城了?表姐你别着急啊,要不我也心慌了。”
    徐夫人闻听此言,回过神来:“快,扶二夫人先去厅里等着,我都说了你不要出来等,大哥和大嫂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子重,不会怪罪你的。”
    韩氏憨憨地笑道:“我也是想表哥表嫂了,好多年都不见了。”
    这时,一旁的红尘欣喜说道:“夫人,舅老爷来了。”
    徐夫人抬头一看,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快步地朝这里走了过来,他着一身淡青麻衫,急促地步伐也显示出了男子内心的激动。
    徐夫人热泪盈眶,双脚却挪动不了,大喊了一声:“大哥。”
    中年男子正是徐夫人嫡亲的大哥徐永雷,字安敏。他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看着面前华服的贵妇,连声说道:“是我,是大哥来看你了。英娘,你过得还好吗?”
    徐夫人含泪道:“大哥,妹妹过得很好。对了,”她连忙急急地告诉兄长,“德昭也从老家过来了,一直在雁门。”
    徐永雷知道这个外甥女是徐夫人最牵挂的孩子,当年答应李佳老爷子带走德昭,未尝没有为嫡子李钊前程的缘故。不过,当时徐夫人还有些由于不定,徐永雷见齐国侯李罡有些嫡庶不分,怕妹妹母子几人将来艰难,他们这样的人家又很难和离,妹妹为了几个孩子也不肯轻易从李家出来,因此他咬了咬牙,劝说徐夫人将长女送回了老家,一来外甥女在老人家身边教养,学识不会差,将来找人家也更好,二来将徐夫人的子女紧紧与李家长辈系在了一起。因此,徐永雷心中总有一份愧疚,认为自己是送走外甥女的推手。他急忙问道:“在哪里?”
    徐夫人一边拭泪一边笑道:“瞧妹妹这记性,都忘了跟大哥说了。阿昭在她哥哥军中,还要过几日才是休沐,还请大哥原谅她小辈失礼了,妹妹不好现在叫她回来。”
    徐永雷一听,连忙问道:“阿昭军中任何职?”他有些诧异外甥女一介少女从了军,并且听妹妹这口气在军中还是要职,都不能随便回家。”
    这时,韩氏在一旁插嘴道:“表姐,还是让大表哥一家先进去说话吧,您看,表嫂和侄女都等在那里了。”
    徐夫人这才惊觉自己光顾着跟哥哥叙话,竟然把自家嫂子晾在一边了。连忙对跟在徐永雷后面一个温婉的中年妇人行礼道:“见过嫂子,都是妹妹失礼了。”
    那妇人连连摆手,爽朗笑道:“无妨,你们兄妹多年未见,多说几句话应当的,自家人没那么礼数。”
    韩氏也过来见礼,打趣道:“林姐姐还是那么漂亮健谈。”
    徐夫人连忙道:“又胡说了,叫嫂子。”
    林氏满不在乎道:“叫什么都行,左右你哥哥就我这一房夫人,错不了的。”又牵过身后一个笑意嫣然的少女:“兰兮,过来,见过你两位姑姑。”
    那女子一身嫩黄的衣裙,身形修长,一头秀发上面只别着一支玉钗,胸前垂着两只麻花辫,五官虽说不上精致,却非常耐看。她被母亲推了出来,也不慌乱,落落大方地过来行礼。
    徐夫人连忙叫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舍不得送开,一行人寒暄着来到了内院。
    待徐家三口人简单洗漱完后,徐夫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侯在厅里。
    徐永雷迫不及待地询问侯府的情况,当得知段氏被齐国侯送走了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又见庶子女们并没有过来见客人,心下不但没有怪罪妹妹失礼,反而有些窃喜自家妹子没有迂腐到做个贤妻良母,替丈夫养小妾子女。
    韩氏在一旁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饭菜,见表哥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早知道心疼表姐的话,当初就不应该走,还游学呢!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没官当。
    原来,当年徳昭走后不久,徐永雷也辞官离开了雁门,带着妻子和爱女说要去云游天下,看遍各地的美景。徐夫人舍不得唯一的兄长离开,却苦苦留不住人,这一去就是七八年,期间倒是没有断了来信,有时半个月一封,有时一两个月才见到来信,每次都是厚厚的一沓。
    徐永雷本就是文人出身,不仅文章写得好,还画得一笔好画。在他的画纸下,山水花草如同有了生命一番。徐夫人时常将兄长的来信和字画细细揣摩,仿佛自己也亲身经历到了一般。她隐隐约约猜到了兄长出走的缘由,因此从来没有埋怨过他,除了时不时地派人给兄长一家送去足够的银两外,她还经常叮嘱儿子跟舅父不要断了联系。
    李钊在渐渐懂事后也明白了徐永雷的苦衷,当年的离别,无非是逼地自己尽快成长强大起来,谁让自己从小就特别依赖心计多端的舅父呢?若是舅父一直在雁门,那么现在的话,肯定自己遇事就要找舅父讨主意,长此以往,外人肯定会说齐国侯的府里是徐家人当家做主,自己也远远没有独当一面的那一天。这应该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不过,李钊也相信,即使自己没有如舅父所料成材,但是舅父仍然能千方百计保住自己的性命。
    到了后来,李钊写给徐永雷的信开始慢慢多起来,不论是相安无事的日子里还是烽火连天的战争之时,李钊的亲笔信仍然没有间歇地被送到徐家人手里,不过到了后来,收信的人又多了一个徐兰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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