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海以前从来没有想过, 一直毫无藏私的自己, 在保护东寰城这件事情上,竟然有一天也会偷偷保留秘密。
    但简离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亚人觉醒, 哪怕觉醒成s级,陆星海都不会如此忐忑。
    可那只九尾白猫的存在, 那只小白猫的基因测序结果, 包括煅魂洞天,包括温养丹田, 包括简离在战场上展现出来的能力……
    所有的这些都在向他展示, 简离或许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就算陆星海了解东寰城的科研领域和政界那些人, 相信他们不会做出杀鸡取卵的事, 但他无法保证这些人中没有激进派。
    毕竟, 经过百余年的积累, 上城区家庭强强联合,诞生s级觉醒者的可能性更高。一旦让他们意识到, 简离或许掌握着改变所有s级觉醒者现状的能力, 陆星海不敢赌所有人都能保持理智。
    其实, 就连他自己也……
    ……幻想过被简离救赎的未来。
    忙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 陆星海忽然想起什么, 犹豫片刻, 关掉了正在审查的文件。
    回到宿舍, 他飞快洗漱完毕,上床,闭眼。
    十分钟过去……
    半小时过去……
    一小时过去……
    他始终没有被拉入灵台。
    陆星海缓缓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点亮终端。
    终端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凌晨1点29分。
    窗外隐约传来戍卫军士兵夜间巡逻的脚步声,陆星海这才意识到,他竟然一直在等简离,以至于失眠了。
    回想起简离在南漓城说过的那句“师父领进门”,他抿了一下嘴角,复又闭上双眼,独自沉入灵台,开始修行。
    此时此刻,陆星海还没有预料到,未来的好几天,那只九尾白猫都不会出现。
    ……
    就在陆星海独自修行的时候,简离其实也将意识沉进了灵台。
    毕竟他这里还封印着一个魔修的神魂呢,必须尽早处理掉,否则等这魔修缓过气来,说不定要闹得他不得安生。
    不过,在炼化魔修神魂之前,他还要先看一看对方的记忆。
    借着近乎碾压的神魂强度,简离毫不费力就将魔修的全部记忆压榨了出来,一点一点剔除其中缠绕的魔气,他这才将记忆碎片纳入自己的神魂。
    语言……常识……知识……
    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和他当初刚刚抵达这个世界时,从陆星海车里那两名亚人脑海中获取的信息量完全不同。
    原来,这位魔修在加入基因实验、与奇种嵌合之前,曾经是班纳西城退居幕后的戍卫长,名叫罗菲尼特。在他36岁的时候,因迅速衰老而退位之后,他又在班纳西城的研究院里待了两年,期间一日不辍地为城市生产着能量补给液。
    在他的记忆中,产出能量补给液的过程极为痛苦。
    但那个时候,身体上的痛苦已经不算什么了。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衰败——s级觉醒战士拥有的三处能量核心,从上到下开始,由控制核心到循环核心,再到存储核心,势不可挡地依次崩溃。
    直到他再也无法净化灾厄能量,只能像毫无生气的死肉般瘫软在实验床上,依靠机器续命……
    但直到那时,他都没有后悔。
    因为他守护了班纳西城整整二十年,培养出了比他更加强大的接班人,还为城市的能量补给库存贡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剩余。
    他死而无憾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去世的弥留之际,他在浑浑噩噩中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移动。
    此后的记忆出现了大段大段的空白,之后便是断断续续、时而清醒时而完全漆黑的记忆碎片——
    他确信他被送到了一间从未见过的实验室……
    他能肯定,他听见了奇种挣扎的嘶吼……
    他知道他的身体被剖开,有什么东西被取走,又有什么东西被填了进来……
    他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长。
    但从偶尔清醒时听到的对话碎片判断,他终于明白,他竟然被人类,被自己的同胞,变成了一半人类一半奇种的怪物。
    他,竟然和他一生为敌的奇种,共用着同一具躯体!
    他的那些牺牲,他经历过的那么多痛苦,他用生命最后的微光为人类点亮的未来,在那一刻突然变得无比可笑。
    渐渐地,有一些古怪的念头开始侵蚀他的大脑。
    他意识到他开始憎恨,憎恨这个世界,憎恨人类,憎恨所有阻挡在他面前的东西……
    直到他身上最后一丝身为人类的残念被彻底吞噬。
    读完魔修的全部记忆,简离默默伏在原地,缓了好久。
    饶是他曾经磨砺心性数千年,也差点经受不住这段记忆中的痛苦,不得不静心守神,慢慢将自己的情绪从不属于他的记忆中抽离。
    原来……
    这个世界的s级觉醒者,未来将要面对的,竟然是那么深刻的痛苦。
    所以,如果没有他在,陆星海也总有一天会经历这些。
    还有魏穹,他已经距离衰败很近了;还有朱薇安,还有他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孩……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却依然在守护者人类城市,与奇种战斗的其他人。
    不知为什么,简离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天,他曾经看到下城区数以百计的居民前往采血站,为正在前线战斗的戍卫军们献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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