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提是知道季非时和他母亲家那边的关系不怎么样的。
    这个其实压根就不用问, 日常的一些行为态度就能看出来, 他会记得时长关心远在别的城市的爷爷奶奶, 也会常常联系天南海北的弟弟妹妹。
    但对于外祖家的人,江慕提和他在一起这么久, 几乎没见他主动对谁嘘寒问暖过。
    季非时不是个凉薄无情的人, 由此对比就可见他外祖家和自己家可见是颇有些沉积已久的龌龊了。
    她能感受到季非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悦,但是几乎没有滞留的, 仍然礼貌温和的与自己姨妈和表哥打了招呼。
    除了季母, 大厅里还有两个中年贵妇,但比起季母的不谙迟钝,两人的眼神面相就显得精明很多了。
    见到季非时回来,面上带笑热络道:“非时回来啦?有段时间没见了吧?听你妈说你最近太忙了,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呢?”
    季非时笑着点点头道:“大姨, 三姨, 表哥!”
    “忙点好!”大姨道,又拍了拍旁边自己儿子的脑袋:“哪儿像你表哥,比你还大两岁呢,无所事事的。”
    季非时的表哥听了母亲的话却是撇撇嘴, 但是注意力根本不在季非时身上, 反倒不停地打量江慕提。
    江慕提长得好看被人打量惯了,但是这种肆无忌惮的眼神总是让人不爽的。
    只不过也不好一来就太过撅蹄子,便礼貌的和江母打了招呼:“阿姨!”
    江母微笑:“怎么不多玩会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又介绍道:“这是非时的姨妈们和表哥。”
    江慕提笑着点点头,但没有开口叫人。女孩子去男孩子家本就是娇客, 又年纪小可以那害羞腼腆说事。
    她这反应只要不是无视人,也挑不出毛病,不过季家两位姨妈笑容就淡了几分。
    感觉那表哥还看着自己,江慕提笑容一收,眼睛直直的对视回去——
    “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对方没料到她这反应,一愣:“没——有啊!”
    江慕提点点头:“没有就不劳烦你帮忙找茬了,找你妹呢?”
    “诶小姑娘怎么骂人呢?”其中一位姨妈不悦道。
    江慕提对着长辈又挂上笑脸:“哦没有,找你妹是咱们年轻人流行的一款图片找茬游戏,不是在骂人。”
    三人被不轻不重的噎了回来,谁知季家那表哥眼神倒更为兴味。
    这家伙长得很高大,几乎和云丞差不多,看气质有种蛮横的侵略性,但年纪轻轻却有些油腻的感觉,总之让人很不爽。
    要在外面碰到这种人,江慕提早喷得他妈都不认识了,但毕竟不是自己家,谈恋爱也不是奔着把男朋友周围所有人得罪光去的,所以江慕提罕见的点到即止,没有理会。
    但季非时却不乐意,他眼神发沉,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突然开口道:“我记得前几天表哥是不是酒驾出了点事,现在还在和伤者家属交涉吧?”
    大姨和表哥闻言脸色一变,季非时接着道:“表哥要引以为戒小心点啊,现在交通法这么严格,也不知道能不能取得对方谅解,如果不能,坐牢都是可能的。”
    说着看向他,明明表情温和,嘴角带笑,眼神却一片冷漠:“开车就该看着路,眼睛不要随便乱转,当然平时也是如此。”
    说完就道了声失陪,和江慕提回了房间。
    季家表哥姓魏,名字叫做魏新,魏家当然不能和季家相比,但也是从小跋扈惯了的大少爷。
    小时候和季非时一起玩,因为姨妈的偏爱和客气,从来来这边都是让季非时让着他的。
    可没想到这小子长大后越发不顾情面,连威胁他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又明知对方是护着自己女人生的小心眼,一时间又气又愤。
    而魏新的母亲也就是季家大姨,岂会听不懂外甥的言外之意?
    只是她不敢将错处怪季非时身上,毕竟小妹运气好年轻的时候得了妹夫的青眼,是整个家族里嫁得最好的。
    傻子都不会放弃季家这颗大树。
    于是只得迁怒到别人身上,对季母抱怨道:“我之前劝你什么来着?你说非时自己乐意,他爷爷奶奶爸爸也不说什么就不想管了。”
    “你这亲妈是这么当的?妹夫成天这么忙能知道女人圈子里的事?更不用说老爷子他们离那么远,当然是非时嘴里一夸就千好万好。”
    “刚刚看见了吧?来人家里,见了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和男孩子搭话的时候倒不见她害羞了?张口就问别人看她,那撩拨劲是哪家正经女孩子会说的”
    季母天生对人情往来察言观色缺根筋,这些年又被季父保护得好,没什么长进。
    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说几句话就突然闹不愉快了,便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孩子来这儿玩过不少次了,每次也还好,挺有礼貌的。”
    大姨恨铁不成钢:“你也说了是一开始,日久见人心不懂?到底是小孩子,能装一时还能装一世?”
    “或者说,咱们没来就没事,咱们在这儿就正正闹出不愉快,怎么?这还没进季家们,就开始嫌弃穷亲戚了?皇帝老子还有几门穷亲戚呢。”
    “行行,你要是不乐意听,我也不在这儿碍你,省得你为难,反正再亲厚的姐妹也成家立业几十年,情分早该淡了。”
    季母一听,忙拉住她道:“姐你跟我说这些几个意思?我是那样的人吗?”
    这才把人哄了回来,又话题转来转去的聊着闲话。
    只是时不时的会提起江慕提戳一下——
    “她来你家玩两人就这么进房间的?”
    “啧啧!哎哟这都多久了还没出来,都是大孩子了呢。”
    总之时不时的念叨一句。
    而江慕提此时在楼上,倒是不知道长舌妇没命编排她,不过以她的尿性,这种程度的编排也浑不是事。
    她打开衣橱,替季非时选了几套礼服出来让他去试,趁他换衣服期间又选搭配的领带领结袖口手表这些装饰物。
    季非时出来,看着她若无其事的侧脸,满以为她会问,结果没料到全没那意思。
    自己倒是有些憋不住,然后外套也没穿上,就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她坐木桌上,自己则亲密的和她面对面站着。
    “对不起,让你不舒坦了。我明明说过在这里你不用忌讳任何人的。”
    江慕提看他样子,知道他估计是怕她有气憋心里,等秋后发作。
    于是双手插/进他头发里,捧着他的脸道:“最不舒坦的是你吧?说吧,什么过节?”
    季非时见自己反应瞒不了她,便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小时候的官司。”
    “外公家某些人吃相难看,被我爸爸剁了两次爪子,安分了些,不过仗着妈妈耳根子软好说话,总还是会时不时添些麻烦。后来这些倒是小事,只要他们自己认清楚斤两,很多时候爸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亲戚。”
    “但是一方老想着钻营另一方,这难得的亲戚缘分还怎么维系?中间有些龌龊再错难免,你也不用在意,除了我妈妈拎不清还听他们几句话之外,也就是面子情。”
    这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江慕提又问:“那你那表哥怎么回事?”
    季非时没料到她这么敏感,无奈笑道:“小时候来家里玩,他因为想抢我一个玩具,闹起来把我推进了水里,那时候是冬天,被捞起来后生了很大一场病。”
    “我母亲被他们和稀泥几句就也跟着认为这只是孩童之间玩闹,本质上只是意外,就是运气不好而已。”
    季非时看她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笑道:“她不是不爱我,生病那几天,她天□□不解带的守在病床前,病好之前没一天睡过好觉,煲汤喂药擦汗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她只是拎不清而已,觉得那些人还是和自己从小扶持长大,彼此毫无私心的兄弟姐妹,所以别人哭一哭,便认为对方也是和她一样心如刀绞,愧疚无比了,却不想人家病房外都没来过。”
    “又想着两面都好,舍不得放下任何一方,所以——”
    季非时耸耸肩:“之后爷爷奶奶就把我接到了首都。”
    不是生母照顾不好人,而是怕这拎不清把孙子脾性养的绵软犹豫。
    完了季非时松了口气,低头沮丧道:“啊~,这种事本来一点不想让你知道的,别别别,别让我看见你的眼神,一定跟看小可怜一样。”
    “可我不想被怜爱啊,果然我还是希望一直形象帅气。”
    然后江慕提就捧着他的脸,舔了舔他的嘴唇,笑道:“你确定不想被怜爱?”
    季非时心尖一颤,头皮都麻了,说话语无伦次:“我,我没想到是这样,接下来这么好吗?”
    “比这还要好。”江慕提笑得眉眼弯弯。
    季非时立马改口道:“请怜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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