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 你这是想干什么?”冉老太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冉夏生却不说话, 只是一步一步往那柳半仙走去。
    “半仙?迷信?”冉夏生的嘴角, 挂着残酷的笑容。
    国家在打击迷信,这个所谓的半仙, 竟然还敢在众目睽睽下搞迷信?
    胆可真肥!
    至于他娘, 等下他再去收拾她。
    现在, 他就只想收拾眼前这个搞迷信的神棍!
    柳半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手里不停地掐着手诀,嘴里说:“是你娘叫我过来的,你别把怒气冲我身上撒!”
    她怎么就忘了, 眼前这个人是参加过战争的军人?
    他身上的煞气浓得散不开。
    她手上的铃铛竟然废了。
    被冉夏生身上的煞气吞噬, 竟然废了个彻底。
    她几乎要疯了。
    这个铃铛, 是她的师傅传给她的,听说是从墓里边盗出来的。
    这铃铛不惧任何东西。
    但为什么会惧煞气?
    这也是她不明白的地方。
    但, 现在最要紧的是,别让这当兵的盯上。
    她对这个冉夏生, 那真是太熟悉了。
    没有见过他,但是冉老太一直都会在她耳前唠叨,她就知道了。
    何况,她还算过这人的八字,那八字, 也是煞气重得很。
    天煞孤星,娶谁克谁。
    最后只会剩下他一个人。
    但当时她并没有把这话告诉冉老太,而是说了他娶的妻子是个扫把星。
    之所以没有说实话, 是因为她打听过这冉老太的为人。
    她是个儿子当宝,儿媳妇当草的人。
    虽然指有长短,四个儿子中她有所偏。
    但是儿子和儿媳妇,终究是不一样的。
    就是因为知道,柳半仙并没有讲实情。
    冉老太一听,儿媳妇会克得儿子官运没了,自然就急了眼。
    后面,花钱都不带心疼的。
    柳半仙收钱收得心里暗喜。
    可是——
    现在冉夏生回来了,她还怎么收钱?
    “我……是你娘叫我来的。”柳半仙将责任推给了冉老太。
    她怕被抓走一顿批。
    被剃阴阳头的滋味,被□□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最怕的就是当官人。
    如今看到冉夏生沉着一张脸走向她,如何能让她不胆战心惊?
    冉夏生已经站到了柳半仙面前,一只手伸了出来,就抓上了她的领口。
    “算命的?说,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冉夏生盯住她。
    冉夏生长得不凶,还是那种挺英俊的,但是他常年行走在边境,常年出任务,哪一次任务不是出生入死,九死一生?他身上的煞气很重。
    当他瞪着眼睛的时候,哪怕声音不高,都能够让人吓出一身冷汗出来。
    何况,他曾经也参加过几次部队里的审讯工作,对待犯人时的那种严酷手段,他都有过。
    当然,他不会真的把眼前的柳半仙当成犯人来审,但他的眼神足够吓着人。
    柳半仙手上就算再有本事,在面对一个并不怕她的充满煞气的男人时,她心里不嘀咕才怪。
    她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并不是真的仙人。
    她怕疼,怕伤,更怕死。
    “我,我没有。”柳半仙急忙否认。
    她不敢了,再不敢乱说话了。
    她怎么知道,这个冉夏生竟然会提前回来。
    明明问过那冉老太,她明明说了冉夏生没那么早回来,起码要等到三个月以后,说不定还可能到年底才回。
    她才敢放心大胆地跟着她过来。
    如果早知道这冉夏生会提前回来,借她十个胆都不敢。
    冉夏生可是政府的人,要是一言不合,给她按一个罪名,她还怎么活?
    “没有?你骗鬼呢!”冉夏生脸已经沉了下来。
    大手一伸,已经抓起柳半仙的衣领口,将她拖了出去。
    柳半仙慌了。
    她是经历过那种运动的残酷,被人剃了头,还带着游过街的人。
    她最害怕的,就是再来一波审查,还有批.斗。
    如今,她被冉夏生提着像提小鸡似的,往院门外走。
    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双脚乱蹬,手去抓冉手臂的胳臂。
    但,冉夏生的大手,就跟一双钳子似的,紧紧地抓着她,任她怎么折腾,都松不开。
    她急了,朝那边呆住的冉老太喊:“冉嫂子,你说句话啊!是你让我过来的,你倒是跟你儿子说说。”
    冉老太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那么动怒。
    她急忙过去:“夏生,你放手!听见没有!”
    冉夏生却恶狠狠地盯着她,嘴角紧抿,却不吭声。
    冉老太用尽了全力,都没有让冉夏生松手。
    反而。
    她的身子也随着冉夏生的移动,而慢慢往院门移去。
    冉老太急了。
    她吼:“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冉夏生说:“就是你儿子,这会才没把你移交到革委会。”
    要换其他人,这一刻,早把人往紧闭室一关。
    哪那么多废话?
    冉老太梗着脖子:“你敢!”
    冉夏生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冉夏生的眼神很冷,瞳仁微缩,竟没有一丝感情。
    冉老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
    以前儿子也拧,为了老二媳妇,也会跟她吵架,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的冷漠过。
    在那一刹那,冉老太竟然有些怂。
    但她绝对不是怕自己的儿子。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怎么可能会怕?
    她只不过是……
    怕他真的惩罚了柳半仙。
    到时候她要找柳半仙做点什么事情,人家肯定不会愿意了。
    得罪了柳半仙,就等于是斩断了一条路。
    以后她想要让柳半仙给她指一条明路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何况,柳半仙那是普通的算命的吗?她是会通神明的。
    万一。
    神明惩罚他们怎么办?
    她可不只有冉夏生一个儿子,她可是有四个儿子呢。
    到时候老二拍拍屁.股走了,柳半仙报复她和其他儿子怎么办?
    把这个烂摊子都给她吗?
    这儿子的心肠,简直坏透了。
    没有见过,比他更加狠心的人。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为了自己的父母,使劲儿的孝顺。
    只有他,人家一开始,就没有好好地孝顺过她和老伴。
    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娶了那败家娘们不说,还不再给她寄钱了。
    现在还要当着她的面,去抓柳半仙。
    这是把她的面子狠狠扔地上,任人踩吗?
    冉老太伤心了。
    她是真的伤心了。
    冉夏生却连半个眼神也没有给冉老太,径直就把柳半仙拖到了门外。
    门外,站着两个兵。
    是他的队员,都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兵。
    今天过来,也是休假回家,因为他们完成了一次出色的任务,都是好久没有回家过的人,领导格外批准,让他们仨都回家探亲。
    这两人的家,跟冉夏生是同路的,就临时决定先跟着冉夏生一起过来,看看嫂子。
    嫂子早产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了。
    他们心里也有点担心,就想过来慰问一下。
    家里可以晚一天。
    但没想到,他们到了冉家,看到的是什么情景?
    一个老农妇正在家里搞迷信?
    这是捉鬼?
    当时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去,把人抓出来。
    但是他们营长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一个箭步就窜了上去,把人按住了。
    “把他交到革委会,把家里的事情跟那边说一下。至于老太太——”冉夏生看了一眼跟过来,想要撕巴他的冉老太,我先控制她。
    如果她再胡闹,再拿迷信说事,那就别怪他不孝顺了。
    他已经忍很久了。
    老太太,实在是过分得,让他心灰意冷。
    “营长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好。你先去看嫂子吧,带我们向嫂子问个好。”
    两个老兵,要将人带去革委会,此时,他们也不方便去看望宓月华。
    就是在院门口,他们都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那一声声哭声。
    好像是孩子出事了?
    老兵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先把人抓到革委会,等会再来看望嫂子吧。
    “老二,你把柳半仙抓哪去?你知不知道她是为你好……”冉老太上前去抓着冉夏生的手臂,不让他回屋,一定要他说出个理由来。
    最好有个承诺。
    冉夏生头疼地用手按着额头,“我去看望月华。”
    冉老太爆了:“我的话你没听见?让你放了柳半仙!她不能得罪,你知道吗?我还指望她以后给你做法升官呢。”
    柳半仙是什么人?
    人家可是半仙。
    怎么能够得罪?
    这混账东西,竟一点也不知道厉害。
    竟然还要把人往革委会拖。
    把人柳半仙拖到革委会,那不是连她也牵扯了?
    宣传迷信,搞迷信,这一旦被革委会知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该死的混账东西,这是想要害死她啊?
    她可是他老娘,嫡嫡亲的老娘。
    这天下有他这样不孝顺的儿子吗?
    再找出来一个,只怕没有了。
    冉夏生回头看她,眼神里却没有半丝温度。
    风吹过他的脸庞,带着更多的冷意。
    他的心冷了,就跟河面上结冰的水一样。
    再难融开。
    “娘,你要是还想有我这个儿子,那就给我闪开。”
    哈?冉老太傻眼。
    冉夏生说:“我能忍你一次,能忍你两次。十次二十次,我却忍不下。娘你自己说,你对月华都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人在西南,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知道!”
    嘴唇用力抿紧,冉夏生呼出一口气:“要不是因为你生育了我,这会你早就随着那骗子一起押进了革委会。”
    冉老太真的傻了眼。
    这是儿子跟她说的话?
    以前老二也恼过她,甚至不愿意给她寄钱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对他狠下心说话。
    竟要将她押入革委会?
    这是要批.斗她吗?
    她竟敢批.斗她!
    谁借他的胆?
    “老二,我是你亲娘!”冉老太抓狂。
    冉夏生说:“你也知道你是我亲娘,但是你做了亲娘该做的事情吗?你是怎么对待月华的?月华肚子里还怀着冉家的孩子,可是你呢?你亲手把她推倒,差点就害死了月华,害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就一尸两命。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是我亲娘呢,原来你还知道!”
    冉夏生说的时候,声音并不大,但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来,竟让冉老太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你这不孝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冉老太气得发狂。
    冉夏生说:“你还真说对了,有你这样的娘,我自然干得出来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情,你也别怨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二房走去。
    冉老太气得想要追过去抓他,挠他。
    但是他脚步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把她甩了身后。
    冉老太心肝儿疼。
    疼得她脸色苍白。
    她“哇”地一声,坐在了地上,开始哭诉起来:“我的个娘啊,我咋就那么苦命?生了儿子,就跟没生过一样,他现在有了媳妇,就把我的这个亲娘给忘了。他不要我了,我要杀我啊!”
    大房,三房的门,都打开了。
    刘松娣探出脑袋来,却不敢上前。
    他二叔回家的动静那么大,她怎么可能没有听到?
    但是她不敢在这个时候上门。
    到时候她是帮婆婆,还是帮二房?
    这两边都不能帮。
    不管帮了谁,另一方都会恨上她。
    她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和她一样不敢出来的,还有三房的林秀英。
    她倒是不怕二房会说她什么,在宓月华最困难的时候,她出手帮过,他二伯肯定不会记恨她。
    她主要是怕婆婆那闹腾。
    二房。
    宓月华抱着孩子,一阵哭。
    刚才,孩子突然就倒在了床上。
    一开始她以为是睡着了,后来发现不像。
    那会,外面正在闹腾,那个柳半仙在做法,她知道的。
    以为她在房间里,就不知道外面做法的事情?
    她有耳朵,会听。
    那个铃铛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
    她看到了。
    二房的门,虽然关着。
    但是窗户那边有条缝,她就是通过那个缝看到的。
    那个柳半仙,就站在窗户前面,正好就被她看了个正着。
    那人手里的铃铛,看着好吓人的感觉。
    她看到女儿在那翻白眼。
    宓月华太担心女儿,一看女儿脸色不对,她就慌了。
    这一刻,她更恨冉老太。
    这个老太婆,整她也就算了,现在连她的孩子也不放过。
    她剁了她的心都有。
    冉夏生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宓月华。
    垂着头,抱着孩子,在那里掉眼泪。
    脸上的泪水就没有干过,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揪疼了冉夏生的心。
    “月华……”冉夏生喊了一声。
    宓月华抬头,看到缓缓朝她走来的冉夏生。
    外面的太阳洒在他身上,梦幻般的星星点点。
    她苦笑一声,“我又开始做梦了。”
    她怎么就看到夏生了?
    夏生现在还在西南呢,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捂着嘴,哭了出来。
    冉夏生走过去,将她用力抱住,“月华,我回来了。”
    那个怀抱,是那样真实,温暖得让她感觉这不像假的。
    她重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却是摸上了他的脸。
    是温的。
    她又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顿起,她却喜极而泣。
    “夏生,真的是你?”她不敢置信。
    丈夫真的站在了她面前,他真的回来了。
    从天而降。
    在她最困难,她和女儿就要被老太太整死的时候,他回来了。
    再一次保护了她们娘俩。
    宓月华“呜呜”地哭了起来,抱着他,一手用力地捶他,“你终于回来了,你差一点就见不到我和孩子了。”
    哭得伤心。
    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的伤心和委屈,都哭了出来。
    冉夏生抱着她,任她把他的衣服打湿。
    他知道她委屈。
    也知道她伤心。
    换作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伤心难过。
    “我回来了,有我在,没人欺负得了你。”冉夏生轻声地哄着,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只有在宓月华面前,他才能够放下.身段,温柔对待。
    他的女人,他来保护。
    谁也别想欺负她,就是他亲娘都不行。
    亲娘老子又怎样?
    这许多年,够了。
    在他替大哥当兵开始,他就把父母的养育之恩还上了。
    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拿命去换军功,津贴都寄给了家里。
    以为父母能够对妻子好,谁能够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每次他回来,老娘就变得对月华很好,他一直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妻子,怀孕七个月,竟然会被重重地推倒在地上,早产甚至难产。
    当时他听到老杨说那事的时候,整个心神都乱了。
    如今,看到月华平安地站在他面前,他悬在半空的那颗心回落。
    但只要一想到月华曾经为了生孩子,几乎丢了性命,他就又满满都是心疼。
    以后不生了,再不生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决定着。
    “夏生,快看看我们的女儿,她好像生病了。”哭了一阵,宓月华想起了女儿,急忙将孩子抱到了他面前。
    冉夏生急忙看了过去,女儿的脸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小小的身子,缩在襁褓里,微皱着眉头,一看就是很难受。
    手抚上她的脸,却是冰得刺手。
    冉夏生慌了,他不知道女儿怎么了。
    只知道,女儿是早产的,早产的孩子问题多,生病也属正常的事情。
    却唯独没有往橡子半仙的身上想。
    在他认为,柳半仙就是个骗子。
    骗子能有什么真本事?
    宓月华也下了床:“我跟你一起去。”
    冉夏生说:“你在月子里,不能受风着凉。好好在这家里等着我,我抱着孩子去县医院。”
    “可是……”她着急啊。
    “没有可是,乖,好好在家里待着,一切有老公呢,你还不放心自己的男人吗?”冉夏生情不自禁地放柔了态度。
    宓月华有些不甘,但是……
    她听夏生的,他担心她的身体,怕她受了凉,落下月子病。
    心里甜滋滋,夏生对她的好,她都知道。
    “好,我等你回来。”
    ……
    冉夏生刚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了那些冉老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
    大嫂在自己屋,往这边看。
    三房的门关着,没有人张望。
    一见他出来,冉老太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就要撕打他。
    却被冉夏生用手隔开,怕她打着孩子。
    冉夏生说:“娘,你要还想认我这个儿子,就消停些。”
    冉老太一怔,嘶吼:“怎么?你还想不认老娘?”
    冉夏生说:“你都要谋杀我的妻儿了,早不将我当你儿子,我还认你做什么?”
    冉老太慌了:“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说完,冉夏生大步,往院门外走。
    他要带女儿去县医院,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
    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哼!
    “你站住!”一声暴喝,从身后响起。
    冉夏生抬头,却见老爹就站不远处,生气地瞪着他。
    冉夏生问:“爹,你有什么事?”
    冉老爹说:“你是这样对待你娘的?你娘现在躺在地上,你连扶都不扶一下,这是作人子女该做的?”
    “爹,我没时间跟你瞎扯,我要抱着孩子去医院,孩子情况很不对。”
    “孩子能有什么事?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好了?你把你娘扶起来,哄哄你娘。”
    冉夏生突然笑了,但笑容不达眼底,“爹,你的媳妇是宝贝,别人的媳妇那就是草是吧?你可以不当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一回事,还要我也跟你学?我学不来,我的女儿那是宝贝,比我的命都宝贝。”
    冉老爹怒了,“你说得什么鬼话?”
    “人话,大实话的人话!”冉夏生说,“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们争吵,等我从医院回来,再跟你们算算这十年的账。”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又想到什么,回过头,眼睛直逼冉老爹,“我媳妇在房间里,我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出任何的事情,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冉老爹气得,都快吐血。
    冉老太在那边哭着。
    冉夏生低吼:“别哭了,哭给谁看?我今天把话撂到这里,我媳妇要是出一丁点事,今天你们把迷信搞到家里的事,就没完,我会上报政府!”
    冉老太闭了嘴,看着冉夏生,手指指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试试!”冉夏生眼神里,早就没有了温度。
    冉老太抖着手,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冉老爹却沉着脸不说话。
    老二真的会做出这些事?
    会!
    他坚信,老二会这样做。
    老二比任何人都狠。
    或许是因为当兵的原因,又是经常出生入死完成任务,他狠起来,不留感情。
    但要说真的没有感情吗?
    他有,他对至亲的人,感情很深。
    只要你不要触及到他的底线。
    冉老太气呼呼地对冉老爹说:“你看看你儿子,这是当儿子的态度?”
    冉老爹说:“别去惹怒老二,老二真的说到做到。”
    冉老太说:“他还敢卖父母?”
    冉老爹抽了会旱烟,“他未必不敢。”
    冉老太“叭”地坐在了地上,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个该死的,真是狠心啊。”
    冉老爹说:“行了,别哭了,你这是哭给谁看,老二又不在。”看了一眼二房的方向,“你也别去二房那边,到时候老二知道了,真会冒火。”
    “我还怕他!”冉老太暴跳如雷。
    “闭嘴!”冉老爹瞪了过去。
    ……
    冉夏生从下山村出来,就去了县城。
    下山村到县城,还是很方便的,有直达的中巴车,只不过需要等。
    他运气比较好,正好遇到了去那边的一辆拖拉机,就坐了上去。
    没多久,就到了县医院。
    县医院人满为患。
    很多都是看伤科,如今这个时候,那么多批.斗的事情,受伤再所难免。
    冉夏生很快就找到了儿科,挂了号。
    倒是很顺利就进了诊室。
    看病的,是一个老医生,年龄都有六十多了,头发都花白了。
    老人家却没有退休,还坚持在岗位上。
    冉夏生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孩子怎么了?”老医生已经开始检查。
    冉夏生说:“我也不知道,今天刚到家,就听媳妇说孩子似乎晕了,就赶紧过来看医生。”
    老医生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晕了,而不是睡着了?”
    “睡着了,脸色能这么苍白?”冉夏生有点奇怪地嘟嚷。
    老医生检查了一番,“这孩子什么病都没有,只是睡着了,你们这是……”
    家长关心孩子能够理解,但是睡着了竟能急成这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
    睡着了?
    冉夏生微张着嘴,当时他听到月华说孩子病了,他就急了。
    孩子脸色又那么苍白,自然而然,就以为孩子病了。
    却从来没有想过,孩子只是睡着了。
    当时,他是怎么认为的?
    只是因为那个柳半仙,过来做法?
    他从来就不相信这些东西,又怎么可能会认为那柳半仙真的有手段?
    她要真的有那手段,就不会被人剃了阴阳头,还被拉出去好一顿批.斗。
    当时自己真的是急疯了,这才会认为那柳半仙真的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这会听到医生说没有事,他这才放下心来。
    但依然说:“医生你再给看看,这孩子早产,还没满月。今天看她脸色不好,孩子娘急坏了,我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早产?还没满月?”老医生皱眉,怎么看这孩子都不像早产的样子,足月生的都没这孩子长得好。
    但看孩子的父亲不像撒谎的样子,老医生也没有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只是再次认真地检查起来。
    检查完,老医生依然摇头:“这孩子健康得很。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孩子更健康的了,你放心地抱回去吧。”
    冉莹莹悠悠转醒,刚醒就听到了跟医生说着的男人的声音。
    她顿时惊呆了,多久没有听爹的声音了?
    几千年了。
    她依然没有忘记爹的声音,刹听就听出来了。
    爹回来了?
    冉莹莹抬头,往爹的方向望过去。
    此时的爹,腿还没有被炸伤,穿着军装,威武英俊。
    不是那个因为伤痛,一直吃止痛药的他。
    爹终于回来了,真好。
    冉莹莹热泪盈眶。
    她和娘终于可以完全了。
    有爹在,老太太就不会再折腾娘了。
    一定能够保护好她们娘俩。
    冉莹莹甜甜地朝冉夏生露出一个笑容。
    冉夏生还没有发现闺女醒了,他还在跟医生说着,让他给孩子检查。
    这时,老医生发现冉莹莹醒了,他说:“孩子醒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孩子现在健康得很,没有任何的问题。”
    虾米?冉莹莹听着,一时之间没明白。
    之后,懂了。
    爹是以为她生了病?
    冉莹莹顿时“吚吚呀呀”地说着,我没病,我只是脱力了,睡过去了。
    但,冉夏生怎么能够听得懂闺女的声音?
    见她挥舞着爪子,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冉夏生终于放心了。
    冉夏生轻轻地抓住闺女乱挥的爪子。
    软软的。
    小小的。
    一阵暖流袭向他的心窝。
    好可爱的,他的心都融化了。
    这就是他的女儿,他和月华的女儿。
    冉夏生的眼中有了湿意,看到女儿那活泼的样子,冉夏生的心一阵激荡。
    冉莹莹朝爹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就如春雨一样,洒进了冉夏生的心里。
    他顿时觉得,连夜赶火车的倦意都没了。
    冉夏生跟医生连连道谢,就抱着孩子出了医院。
    医生都说了孩子没事,他自然很放心。
    也是在这一刻,真正放下心来。
    走在大街上,他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特别是孩子窝在他的怀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军装扣子,小脸儿鼓鼓的,别提多可爱了。
    有这么一个小可爱,冉夏生觉得这余生都足够。
    冉莹莹却滴溜溜转着乌黑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街上行走的人们。
    她是她回来后,第一次看到大街上的情景。
    十分的新奇。
    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她也经常来县城,那个时候她已经很大了。
    当时,娘已经去世了,爹从部队里退休回家,分配到了县矿厂工作。
    她经常会跟着小伙伴们来街上。
    那个时候是真快乐。
    小孩子没有什么烦恼,也不知道家里的那些烦心事。
    如今再看这边的情景,又是另一番心情。
    冉夏生去了革委会。
    他让老兵们把柳半仙绑到了革委会,得去了解下情况。
    此时的革委会,已经没有像六几年那会严格。现在,形势已经在转变,甚至有很多人其实已经处于观望状态。
    县武装部有一定的能力,这跟转业的老杨有关系。
    老杨不但在军队里有关系,而且他在县里的关系也不一般。
    他和革委会相安无事,双方之间不会给彼此触霉头。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得罪谁。
    两个老兵把人送到革委会的时候,专门去了一趟武装部。
    把情况都跟人家说了,也把这柳半仙的罪名说了。
    老杨很重视。
    冉家的情况,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之前一直没有动冉老太,那是因为有冉夏生这层关系在。
    如今柳半仙被冉夏生亲自抓了,冉老太虽然还没事,但是老杨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老冉只怕要对家里的老娘动手了吧?
    否则,这人怎么会抓过来?
    不过这柳半仙,确实可恶。
    这人,他早就已经听说了,革委会其实一直都对其管制。
    只是没有想到,这人胆子会这样大,竟然还会上冉家去行骗。
    而那个冉老太竟也会相信。
    只怕是对嫂子和孩子做了什么,老冉才会动怒吧?
    否则,没有触及老冉的底线,他会让着自己的娘一点,毕竟生养了他。
    冉夏生过去的时候,老杨还在革委会。
    革委会的主任和老杨认识,两人正说着话。
    要进入革委会,其实也不容易,好在冉夏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拿出了证件,门卫就让他进去了。
    冉莹莹也在好奇地看着这里。
    她前世懂事起,这场运动其实已经没那么厉害了。
    她也很少看到那些批.斗的人,听说上面已经在整顿。
    革委会的大门她倒是知道,只不过没有进去过。
    那时爹已经到了矿厂工作,但他人好,跟那些革委会的人也没有什么交集。
    他是战斗英雄,本就根正苗红。
    又有在武装部的战友,日子过得很安稳。
    如今,爹带着她进了革委会,冉莹莹多少猜到了一些情况。
    只怕跟那个柳半仙有关吧?
    总不可能是因为老太太,毕竟老太太是爹的亲娘。
    那个柳半仙就不一样了,这人确实讨厌。
    其实那个柳半仙没什么可怕的,她在昏睡前见过此人,也就是一个极普通的老太太。
    身上倒是有阴气,但却没有半点灵气,并不是一个修炼的人。
    她手上的那个铃铛,倒是有些古怪。
    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铃铛。
    当时她要抵挡这种阴气对娘的侵害,用灵气护住了娘的心脉,这才脱力昏迷。
    只是,不知道这柳半仙,后来是怎么住的手,又被谁抓的。
    冉莹莹看了一眼冉夏生,是爹抓的吧?
    爹威武!
    冉莹莹甜甜地笑着,这一笑,口里的口水再忍不住,淌了下来。
    这一幕,正好被冉夏生看个正着。
    他顿时就乐了。
    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场手帕,替闺女擦去了滴在嘴角的口水。
    “老冉,你怎么来了?”老杨很快就发现了从门口进来的冉夏生。
    革委会主任站了起来,等着老杨给他介绍。
    老杨果然不负他所望,帮他介绍冉夏生:“老徐,这位就是我的战友冉夏生,那可是一位战斗英雄,拿下了多少战役的特战任务,被军区都授予了英雄称号。”
    徐主任急忙伸过手去:“你好你好,我是革委会主任徐进发,很高兴认识你。”
    冉夏生与他握了手,“徐主任,我过来是询问那柳半仙的情况,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人。”
    徐主任说:“这人,我们一直都有群众举报,她宣传迷信。这事一直都是余宁坡那边的小组处理,今天这个事情报到这里,我会亲自处理这事。”
    “徐主任你可要重视此人啊,这人到处坑蒙拐骗,今天竟还说做法捉鬼。她说的鬼,就是我的闺女,这事我不想这么轻易揭过。”
    徐主任很重视这个事情,冉夏生是战争英雄,如果在老家受了委屈,到时候这事上报上去,他如果没有处理好,那也吃不完兜着走。
    毕竟,如今西南正在打仗,国家重视着这件事情。
    他们也知道厉害。
    而且,这柳半仙,确实猖狂,都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到处行骗。
    人家家属都闹上来了。
    “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严肃处理。”徐主任认真地回答。
    不是敷衍,也不是随便了事,很认真地接下了这个案子。
    这柳半仙,只怕要牢底坐穿,至少最近是不可能让她出来了。
    冉夏生很满意,这柳半仙能够被处理掉,他的心就放一半。
    没有这柳半仙在那里煸风点火,他娘也不会这样针对二房。
    只怕这柳半仙,不知道跟娘说了什么,这才让她这么火急火燎的。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柳半仙都不能留。
    不管什么原因,家里的那位,他也要想办法处理了。
    不能再让她这样闹哄哄地乱折腾人。
    不管他在不在家里,也不管月华随不随他随军,他都不会任由家里的老太太这样胡作非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冉家都让她给折腾成啥样子了?
    冉夏生去看了柳半仙,柳半仙被关在一间紧闭室里,正在进行着审讯。
    冉莹莹也通过阻隔玻璃往里看到,正好就看到了柳半仙的半个脑袋。
    哪怕是隔着玻璃,冉莹莹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阴气,似乎没有以前重了。
    她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其他东西,那只铃铛她也没有发现。
    如果她身上藏着那诡异的铃铛,冉莹莹是能够感觉得出来的。
    她对这破铃铛敏.感得很。
    准确地说,她身上的锦鲤血统,对这个敏.感得很。
    锦鲤能化一切晦气阴气,还有霉气。
    甚至连煞气都能够化解。
    只除了一个煞气化不了,那就是像爹这样为国杀敌,产生的浓浓煞气,却是化不了。
    也不用化。
    这种煞气,没有一定的军功,形成不了。
    不是打个仗,就能够形成煞气。
    也不是当个兵就行,一定要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立下赫赫战功才行。
    而爹就是符合这个条件,自然也就形成了这种煞气。
    另一种坏的煞气,又是不一样了,那是邪恶势力组成的煞气,很容易被她身上的锦鲤之气给融化掉。
    既而变成好的,成为天底间的灵气。
    她今天就是利用灵气去化解了那个古怪小铃铛身上的煞气。
    转而变成她需要的灵气。
    这也是当时她之所以被击昏过去的原因。
    脱力是一回事,被这煞气转化的灵气喂饱吃撑,又是另一回事。
    柳半仙似有感应一样回过头,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冉夏生,还有他怀里抱着的小婴儿。
    冉夏生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就好像盯着一个死人似的。
    柳半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只觉得那个年轻人的目光,真的太吓人了。
    好像要生吃活剥了他似的
    “老冉?”老杨喊了一声。
    冉夏生回神,说了一句:“回去。”
    跟老杨告别,冉夏生往下山村走。
    刚走没几步,后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冉夏生回过头去,却见到老杨从驾驶座探出脑袋:“老冉,上车,我送你回去。”
    冉夏生也没有推辞,现在回去,没有车,他得走着回去。
    老杨能够送他回去,自然最好。
    上了车,这才发现后座上已经坐了人,不是别人,正是跟着他一起回家的那两个兵。
    翟建国和俞峰。
    冉莹莹也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她也认识。
    翟建国,那不是哥哥的爸爸吗?
    记得没错的话,哥哥的爸爸不是应该早就牺牲了吗?
    怎么还在?
    难道是她记错了,哥哥的爸爸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死的?
    在心里计算了下,她也忘了哥哥的爸爸是什么时候死的。
    只记得翟叔叔牺牲后,翟妈妈就改嫁了。
    扔下了只有五岁的哥哥在老家,被亲戚们像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后来是去看望战友的爹,收养了他。
    没有办收养手续的收养。
    当年,爹把哥哥带到了村里,后来爹又被部队招了回去。
    因为哥哥的加入,老太太更讨厌二房了,总是挤兑二房。
    爹受伤退伍后,她和哥哥的日子才好过些。
    但,后来哥哥还是走了。
    她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是在她二十岁那年。
    那个时候,爹和娘都死了,她的工作被大房抢了去,她一个人艰难的活着。
    在她死的时候,她看到了匆匆赶回来的哥哥。
    但那时,她已经没有力气跟哥哥说一句“想念。”
    如今,看到还活着的哥哥的爸爸,冉莹莹顿时感叹万千。
    忍不住,分了缕锦鲤之气,在翟建国身上。
    翟建国正和冉夏生说着话,突然感觉身上一暖。
    之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他也没当回事,以为只是错觉。
    有老杨的护送,回去的路就快了许多。
    平时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了下山村。
    冉夏生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冉老太的骂声。
    骂的声音很难听,什么脏话都往外喷。
    他就看到了冉老太站在二房门外,正在指桑骂槐着。
    大房的刘松娣,在一边看着,眼中有笑。
    三房的人影没有看到,林秀英并没有参与进来。
    冉老爹坐在屋檐下,正在抽着旱烟,竟没有阻止。
    或许是,阻止都没有用。
    老杨看得心惊肉跳,急忙往冉夏生的方向看过去。
    却见他整个脸都黑了。
    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往那边走去。
    “骂够了吗?”
    冉老太正骂得起劲,突然听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声音,就好像从冰窖里刚刚捞出来似的。
    不带一丝温度。
    她回头,就看到了老二站在她身后,沉着脸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老二?
    这比他刚回来那会,更加可怕。
    那会,他虽然语气很凶,但是她看得出来,还有缓转的余地。
    冉老爹已经收起了旱烟,站了起来。
    冉夏生已经不想跟他们废话了。
    他头也不回地又往外走。
    听到冉老爹问:“你去哪?”冉老爹只觉得眼皮子只跳。
    只觉得要出事了!
    他就应该拦着点老伴,别让老二回来看到这事。
    他没拦住,老伴刚开始骂,就被老二抓了个正着。
    连解释都不用了。
    冉夏生说:“找村支书和村长跟大队长。”
    “找他们做什么?回来!”冉老爹心口狂跳。
    坏了,真出事了!
    他就知道,会这样。
    冉夏生冷冷地说:“让他们过来主持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冉莹莹:我爹就是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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