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之后,陆沉犹如身处恍惚的梦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刀客的武功明显比他强出不少,但陆沉将林溪传授的穿花三式运用到极致,凭借鬼魅的身法快速逼近对方,又借助那柄吹毛断发锋利至极的匕首完成反杀。
    这短短几瞬的剧烈运动几乎耗尽陆沉身体里的内劲,而且让他陷于危险的境地中,毕竟这种身法可以对敌人形成意料之外的突袭,但也会让自身直面对方的攻击。
    陆沉没有丝毫犹豫,一名织经司的剑手已经为他付出断臂的代价,另外一人也显然不是刀客的对手,他继续迟疑只会死在刀客手里。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境地中,陆沉爆发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他终于完成了让刀客死不瞑目的壮举。
    然而危机仍旧没有解除。
    那名壮汉在看见同伴毙命之后,好似发狂一般朝这边冲来,谭正等人同样双目赤红拼命围攻,眨眼之间便有几刀砍在壮汉后背,但是他却没有知觉一般继续前冲。
    陆沉模模糊糊地看着,身体里剧烈的痛楚传到四肢百骸,他根本没有办法起身。
    耳边传来一连串怒喝声,紧接着好几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挡在他的身前迎向那个壮汉。
    这应该是织经司的援兵……
    陆沉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忽有一阵清新的芬芳涌入他的鼻子里,随即一个充满担忧甚至略微颤抖的声音传进他耳中。
    “陆沉!陆沉!”
    陆沉微微转头,费力地睁开眼,便见厉冰雪那双明亮的眼眸盯着自己,一反常态地显出慌乱的情绪。
    他艰难地抬手指着那边的战局,缓缓说出两个字:“活口……”
    然后手臂无力地垂下。
    厉冰雪大惊失色,连忙探手摸向他的手腕,发现他的脉搏非常紊乱且微弱,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她抬头看向那名被七八名高手围攻的壮汉,眸光中浮现清冷且冰寒的杀意,然而想到陆沉昏迷前说出的两个字,她无比艰难地压制住汹涌的愤怒。
    ……
    右相宅邸。
    虽说今天是休沐之期,薛南亭也很难真的享受悠闲,他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陆沉离去之后,他在书房中批阅部分公文,偶尔也会考校和提点长子薛若谷。
    一阵仓皇的脚步声打破这份宁静。
    薛若谷皱眉望去,只见一贯老成持重的府内管家面色苍白地走进来,登时心中一凛,抢先问道:“何事?”
    老管家眼中满是惊惧,见坐在大案前的薛南亭抬眼看来,颤声说道:“相爷,前面有人来报,陆都尉在西柳巷遭遇刺客,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薛若谷神色剧变,与此同时薛南亭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你说甚么?”
    管家平时迎来送往的都是京中权贵,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朝堂的局势也有几分了解,当然知道边军将帅和朝廷中枢之间的关系。
    如今陆沉作为边军年轻武将的代表,入京这么久都相安无事,偏偏今天来拜访右相就遭遇刺客,这件事委实会令人浮想联翩。
    他紧张地说道:“相爷,此事千真万确,西柳巷那边闹出好大的动静。”
    薛若谷面露担忧之色,缓缓道:“父亲……”
    薛南亭打断他的话头,决断道:“召集家中护院,我现在就去西柳巷。”
    等薛南亭带人抵达西柳巷的时候,此处早已戒严。
    他看着守在巷子外面的禁卫,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对值守的将官问道:“胡都尉,圣驾可在?”
    禁卫都尉胡铨神色凝重地点头,侧身道:“薛相请随末将来。”
    薛南亭迈步走进巷中,心情颇为沉重,其实来时的路上他便在思考这件事。
    前段时间的大朝会上,天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只收拾了前工部侍郎屈丰华,朝堂重臣心如明镜,知道织经司和御史台不可能只发现屈丰华的问题,天子引而不发只是希望达成某种平衡。
    所以李道彦和郭从义非常明智地退让一步,用增强边军实力的条件换取朝局的稳定,同时也是给一部分官员改过自新的机会。
    按理来说,这个结局即便不算皆大欢喜,也能让大部分人满意,往后还可以继续磋磨,不至于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接下来便是边军武将返回各地,朝廷也要开始准备今岁太庙献俘冬祭大典的仪程,这是齐国迁都永嘉十二年来最重要的大事。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陆沉遇刺再起波澜,让原本走向平稳的朝堂局势再次变得暗流涌动。
    薛南亭深吸一口气,只盼陆沉可以活下来,不然的话难以想象边军将帅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走到近前,第一眼便看见天子负手而立,旁边已经站着几位重臣,分别是左相李道彦、枢密使郭从义、上将军王晏和大将军刘守光,以及织经司提举秦正。
    前方不远处便是刺杀发生的现场,青石地面上血迹斑斑。
    一名死亡的刺客尸首被放在墙边,另一名浑身是血身材魁梧的刺客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织经司和禁卫当中的十余名高手在旁边看守。
    “臣薛南亭,拜见陛下。”
    薛南亭上前行礼。
    回应他的是天子冷峻的语调:“免礼。”
    薛南亭抬起头,顺着天子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陆沉躺在临时找来的门板上,两名太医正在为他医治,以陈澜钰和霍真为首的边军武将站在旁边,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肃杀的神情。
    厉冰雪站在另一边,目光始终停留在陆沉苍白的面庞上,仿若旁边所有人都不存在。
    这位年轻女将身上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感,要是陆沉今天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不敢保证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李端收回目光,然后逐一扫过身边的重臣,沉声道:“朕的身边,京城地界,居然会发生当街伏杀朝廷武将的事情。众位卿家,能否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左相李道彦轻叹一声,苍老的语调响起:“启奏陛下,老臣认为这些刺客来自北面,极有可能是伪燕察事厅安插在京中的细作。”
    这句话算是很合理的解答。
    在现如今的局势中,朝中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足够的理由刺杀陆沉。
    这件事必然会引起天子的震怒,绝对会一查到底,想要掩盖真相没有那么容易。
    倒不是说陆沉的地位高到某种层次,让旁人不敢下手,而是风险与收益相伴相生,刺杀他总得能获得相对的好处,否则没有任何必要冒这种风险。
    换而言之,北燕和景朝倒是有可能做这种事,陆沉一死很有可能导致南齐边军和中枢离心离德。
    听到左相这番话,天子默然不语,他略有些意外李道彦会这般顾全大局。
    无论这件事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明面上的说法必须是敌国探子所为,绝对不能有其他说辞。
    李道彦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薛南亭,缓缓道:“但是,老臣心中还有一些疑问。陆沉今日拜访薛相应是临时起意,刺客怎能布置出这样一个周密有效的杀局?”
    场间局势陡然凝重起来。
    薛南亭抬头望向老态龙钟的左相,平静地问道:“不知左相此言何意?”
    李道彦老眼中目光深邃,抬手指着前边说道:“从陆沉的护卫所言可知,今日他们骑马前来拜访薛相。即便刺客尾随跟踪,情况紧急时他们也能纵马撤走,刺客并无能力在京中明刀明枪地追杀。只有在眼下这种环境里,刺客可以创造出一个短期的困境,对陆沉等人施行伏杀。由此可见,刺客很清楚陆沉的行踪和周边的地形,然后提前做好伏杀的准备。”
    “知道这些信息的人,目前看来只有三种可能。其一是陆沉身边出现内奸,与北边的细作勾结。其二是薛相府上有北边的人,提前将消息告知伪燕细作。其三……”
    说到这儿,李道彦微微停顿,抬眼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织经司提举秦正,淡淡道:“织经司内部有问题,否则无法解释刺客怎能对陆沉的动静了如指掌。”
    李端微微眯眼,他忽然明白李道彦先前顾全大局的缘由。
    陆沉遇刺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会让边军将士形成一个无法排解的心结,毕竟在先前朝廷的种种决议当中,陆沉已经成为此番北疆战事立功群体的代表。
    这样一个前程远大的年轻武将在京中遭遇刺杀生死难料,如果不给出妥当的处理,将来谁还愿意为朝廷卖命?
    先帝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寒风吹过巷中,李端心里泛起清冷的寒意。
    李道彦先声夺人,直接将这件事定性为北燕细作所为,倒是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也能对朝野上下尤其是边军将士有个交代。
    但这是明面上的处置手段,朝廷内部岂能囫囵断案不辨真伪?
    先前李端借着徐温通敌叛国之事,让织经司直接彻查朝中大臣,顺理成章地引出屈丰华的问题,李道彦对此表示默认一退再退。
    如今陆沉就躺在眼前,朝廷要不要查?
    无论是这个年轻人身边的亲信,还是右相府邸或者织经司出了问题,对于天子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这才是真正的以退为进之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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