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下的极大。京畿四县都有上报,遭了不同程度的雪灾。每当各地遭灾,李沅都要头疼几天。看着桌子上几位御史奏疏上清一色写着自己擅动刀兵,不体恤天下苍生,这才导致上天警示,降下雪灾。
    李沅冷笑一声,将这几份奏疏扔到一旁。自己还不至于和这帮人置气,若是事事都和他们置气,自己怕是早就被气死了。
    门被推开,一股冷风也随之吹了进来,烛火晃动了几下。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沈大人来了。”
    “快快宣进来。”李沅急忙道。
    没过一会儿,沈涟便走了进来,身上的披风有不少雪花,看来是星夜赶路,这才刚刚入京,王忧急忙上前帮忙,将沈涟的披风取下。李沅笑道:“士达,你回来了?”
    沈涟躬身行礼道:“圣上,臣回来了。”
    “王忧,快给士达拿个炭盆来。”王忧领命转身吩咐门外的小太监去取火盆。沈涟笑了笑,坐在了王忧之前搬来的椅子上。
    “几时回来的?”李沅问道。
    “今夜刚刚入城,臣得了消息,这几日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将手放在火盆上方暖了暖,沈涟回禀。
    “东西可有下落?”李沅有些期待的看着沈涟,却见其摇了摇头,不禁有些失望,“也罢,慢慢找吧,东西丢了上百年,哪能如此轻易让朕找到。”
    “圣上莫要灰心,臣前段时间听有传闻,有人三十年前曾在北凉见过此物。东西笨重不便搬动,想来还在西边,臣已经派人去查询了。”沈涟劝慰道。
    李沅皱了皱眉:“在北凉吗?这倒是有些麻烦了。”北凉虽然不大,但胜在全民皆兵,国内将士作战悍不畏死,大周同北凉交过几次手都是残胜,若是东西落在北凉手里,能不能收回来倒在其次,怕是转瞬间两国就会有一场大战。
    “其实也未必,都说那东西有德者方可获得。北凉王暴虐成性,怕是已不再北凉境内了。若是让其得到,以北凉王的性子,整个天下都会知道。”沈涟说道。
    李沅听了笑了笑,北凉王的性子确实如此,好大喜功,若是让他得去,早就昭告天下了。看向沈涟:“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已经入冬,你又刚刚回京,再放你出去办事实在是不尽人意了,你且在家中好好休养一冬,这事儿也急不得,十年朕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臣谢皇上体恤。”沈涟起身谢恩。
    “好了,你先回府,有事朕会找你的。”李沅笑着看向沈涟。朝皇上施了一礼,沈涟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李沅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屋子,站在廊下看着夹杂着风雪的夜空。似乎有什么心事,王忧将披风披在皇上身上,小声道:“皇上,天寒地冻的,小心受了风寒,进屋吧。”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李沅轻声道:“找壶好酒来,朕要去趟凌天阁。”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王忧叹了口气,看来今晚皇上又不休息了,只要去了凌天阁在那里最少要待一晚。有时候一天都很常见。
    凌天阁在宫内东边,是一座三层的小楼,在宫里并不显眼,每天都有专人打扫守护,整个宫中也只有皇上和令贵妃来过这里。
    值守的太监见皇上前来,急忙跪倒在地迎接。李沅并未理会,推门进了楼内。王忧挥了挥手,院子里的太监很快便散去,王忧独自一人立在门外守着门,听了听屋内的动静,时刻等着皇上宣召。
    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将披风脱下。李沅看向面前的案几,只见上面摆着贡品,供奉着一面牌座,上书着“晋恭王李衍”。将酒倒入酒杯,李沅朝牌位敬酒说道:“二弟,哥来看你了。”原来这里供奉的是皇帝李沅唯一的胞弟,晋恭王李衍。
    十年前,为帮助远在北境戍边的李沅顺利登基,李衍独自一人率宫中禁卫守卫京师,平定京中乱局,直到自己率军赶回京城,平定了三王之乱,可那时李衍身中数箭,没过多久就重伤身亡。他至今都记得李衍临死前那句话:“哥守了我一辈子,但我总得为哥办件事才行。”
    若说当年宫内兄弟,最有领军才能的就是李衍,自己同他在靖国公门下学习兵略,弟弟得到的夸奖总是比自己多,而他也清楚,父皇也是极其喜欢他的,但他将所有的机会都让给了自己。他说过只想在自己庇护下当个闲散王爷。若是别人他不信,但李衍说的话他信。
    连喝了几杯闷酒,李沅打开了话头,笑着说道:“你生前便爱喝酒,鼓动着玲儿偷了他爹不少酒。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是打着我的名头。今天这酒也是我从靖国公府拿来的,你是不知道林源那个小滑头当时的表情,同他爹一模一样。”
    似是想起了林源委屈的表情,李沅哈哈大笑。听着屋内传出来的动静,王忧悄悄舒了口气,看来今日皇上心情还算不错,往日来了这里可是大哭居多。
    “你知道吗?哥今年总算将金帐王庭收拾了,当年你就说要北踏王庭,现在哥替你做到了。还有林源那小子,如今也有了大出息,三箭就射杀了左贤王,那可是王庭第一勇士,靖国公当年都赞誉有加的人物。”将酒续上后,李沅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段时间的趣事。
    过了一个时辰,屋内还是只有李沅一人不停说话的声音,似乎没感觉到累。这时守着门的王忧耳朵动了动,抬头朝门外望去,只见令贵妃独自一人手持着灯笼走了过来。王忧急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娘娘。”
    令贵妃点了点头,朝屋里望了望,问道:“皇上还在里面?多长时间了?”
    “回禀娘娘,皇上在里面有些时候了。”王忧说道。
    “那先等等吧。”令贵妃点了点头,站在屋檐下,看着夜空出神,王忧不好言语,只能立在身后听从吩咐。
    “二弟,你怕是不知道,他们又来了,他们还不死心。”李沅此刻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些人,手指因为紧握关节处已经发白。“他们不光想要你的命,如今便是我的命他们也想要了,你知道吗?北境本可一战定乾坤,他们却拿我大周百年气运做赌注。毁堤数里,致使百万百姓受灾,这大手笔便是父皇都没有过。”
    李沅猛地将酒打翻,低声怒吼道:“他们忘了,他们忘了十年前朕举起的刀,他们以为朕没了十年前的热血,以为朕会畏首畏尾,他们以为朕会像父皇当年那样任其拿捏。他们都错了,大错特错,朕还能提的动刀,你的血债还未偿还清,朕绝不会放任他们在我大周身上吸血,朕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门外的令贵妃和王忧听到里面的怒吼声,令贵妃急忙推门进去,只见李沅双眼发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紧忙上前搂住李沅:“皇上,莫要动气了。”
    见此情景,王忧悄悄关上门退下。靠在令贵妃怀中,李沅着渐渐安静下来,李沅看着满脸担忧的林玲,安慰道:“朕没事了,玲儿,朕今天突然就想起二弟了。”
    “皇上放心,朝中忠臣义士众多,不会再出现十年前那种事了,有玲儿在呢。”令贵妃劝道。
    “朕知道,不过是心中憋闷,现在好多了,你知道,朕烦闷的时候总喜欢和二弟说说话。走吧,让你担心了。”二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慢慢走了出来,李沅看了看屋内道:“让人收拾一下吧。”
    “是。”王忧应道。
    宫内的事并没有人知道,但沈涟回京却惊动了不少人。这位官职不过是四品的吏部清吏司郎中,放眼京城实在是不起眼,但沈涟却有些不同,暗地里是替皇上办其他事,官职不过是挂名而已。真正让人害怕的是,这些年沈涟的辉煌战绩,倒在他手中的世家大族已经数不过来了。
    崔府,礼部尚书崔琰的府邸,作为济青崔氏当代的家主,崔琰算是五姓在京中的领头人。
    听着下人来报说是沈涟入夜便进了京城,之后直接去了皇宫。崔琰手指轻敲桌面,在想外出多年的沈涟为何突然回京。
    “是找到那东西了吗?”崔铭皱眉道。
    看着自己的长子,崔琰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王鼎遗失已经近百年了,沈涟就是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短短数年就找到。”
    “那他突然回京又为了何事?”崔铭有些不解,沈涟所办的事知道的人虽说不多,但绝不算少,除了找鼎之外再无其他任务。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让京中各家警醒这点,别撞在沈涟手中,让他们好好想想十年前沈涟这人的手段。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父亲。”崔铭心中一凛。这京中世家谁会忘了十年前的事,这沈连确实是位狠人,面对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此人从未手软过,便是这几年栽在他手里的也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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