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景象大为不同。
    这一层类似观风台,是半开放的结构,长风细雨,无怪乎当日文会在这一层召开。此时这片空间仍是一片融洽,一二十位客人端坐畅聊着,还有些桌子虚位以待,有的已经摆上了酒食。
    灯火将中部区域照得明亮无比,而外面一圈廊道则只间隔燃着昏暗的小灯,堪堪可够照明,是侍从们来往的地方。
    裴液低下头,这一层的门口铺了一层毯子,把脚印截断在了这里。
    他抬头四下环顾,但青衣们的身形大同小异,而他刚刚着实没细看那人。
    他没想到这凶手竟然还没有被抓住,他这次扮做青衣混进来意欲何为,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呢?
    令少年心底稍宽的是至少李缥青、张君雪,此时都不在这栋楼中,而张鼎运很难说有什么被杀的价值。
    绑架倒还有的说。
    这名凶手留给裴液的印象十分危险,当日那爆炸般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杀人后不离开的行为更是胆大而疯狂。而能够屡屡伪装身份,又代表他多少掌握着易容的技能。
    易容是一项不算太难但也并不简单的技能,有些易学难精的感觉,而更重要的是,正常人一般不会去学这种东西——李缥青张君雪就肯定不会。
    强大、冷静、残酷、手段众多,这样一个人仿佛天生就行走在黑暗中,他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呢?
    他为什么要杀那位湖心帮护法,杀完人后留下又是为了什么?他很想听到更多的消息吗?他又想听到什么样的消息?
    裴液缓缓向里踱步,头脑急转,同时目光一刻不停地搜寻着。
    无论如何,只要找到他就好,如今唱沽会的宾客还未完全散去,威远镖局大镖头、长道武馆教头、李缥青、张墨竹还有尚怀通。
    只要自己揭露此人身形,援手就会蜂拥而至。
    裴液缓缓踱步,几乎每一个青衣都被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但竟无一个与刚刚那人身形相仿。
    而一抬头,自己已经来到了廊道尽头,再往前是客人如厕方便的去处,廊道的入口点着小灯。裴液皱了皱眉,打算暂且放弃。
    里面的空间是可以想象的狭窄,他并不想进去。
    而且即便自己第一时间没有找到凶手也没关系,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毋庸担忧打草惊蛇。自己完全可以先去通知他人,再一同上来搜捕。
    只是需要忧虑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发生什么。
    然后裴液目光一凝,忽然发现自己前方不远的台子上放着一盘酒。
    这应当是菜品给客人呈上前的暂放之处,这盘酒静静地放在这里,而把它端来的人四顾不见。
    一个青衣走了过来,端起了它。
    裴液浑身汗毛顿时乍起——但只起了一半又下去了。
    面前这个人明显不是刚刚那位青衣,身形和面目无一对得上,连衣服的新旧都不对。
    但这酒绝对是刚刚那盘酒。
    裴液拦下他:“这盘酒是从何而来?”
    青衣愣了一下:“我也不知,谁放在这里不给客人上客人莫急,我看一下.丁四桌——是您的酒吗客人?”
    “.不是,先别上了。”裴液往所谓丁四桌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哪张桌子。
    他暂时没问,把着青衣的手腕,低声严肃道:“先放这里吧。”
    “.敢问您是?”
    “白司兵、赵参军,知道吗?”
    “嗯知道。”
    “嗯。”裴液按下这盘酒,冷冷道,“你先离开吧,去叫他们两个上来。”
    青衣愣:“白司兵已经走了,赵参军今天好像没来啊。”
    “.那就随便叫几个有武功的。”裴液的目光一刻不离开那廊道,皱眉道,“你先走!”
    青衣有些茫然无措地离开了,裴液盯着前面几丈远通向方便之处的必经之路,那里风摇灯影,没有丝毫动静,但少年一动不动。
    手已拔剑出来。
    裴液开始缓缓地撤步,并非直线均匀的步伐,有弧度,也有方向的变换,但整体还是向后。
    那廊道依然十分安静,不像有任何异常,而裴液持剑的手臂已向后转过弧度。
    在退到第五步的时候,一角青色出现在了廊道拐角。
    下一刻它转了出来,一名青衣侍从出现在尽头。
    他身材挺拔而比裴液略瘦,发髻微微歪斜,面目有些呆板僵硬——那当然是动过手脚的缘故。
    但那一双眼睛却绝对是他自己的。他抬眉盯着裴液,鲜红的血丝爬满其中,就像是一头失群的绝境之狼。
    这眼神令裴液血流加速。
    他手上拿着一柄带鞘的长刀,薄、锐利、坚决、危险,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如出一辙,腰上则挂着一柄短剑。
    裴液缓缓抽剑而出。
    “我不想杀你。”青衣忽然沙哑道,他的声音有些喘息,“伱当做没看见,可以吗?”
    裴液一怔,他再次捕捉到一些熟悉感。
    “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青衣不知是自语还是在诉说,他稍微有些的神经质,而且似乎在不时地走神,“给我一个回答,我必须立刻解决你这个问题。”
    裴液发现自己之前对这位凶手的印象有些偏差,“冷静”这项特质似乎并不太准确,面前之人不是从容地在做这些事情,他脑子中的那根弦绷得很紧,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断。
    裴液仍在努力捕捉着那份熟悉感,他皱眉道:“你是——”
    “错了。”青衣道。
    一道短促的寒光从他腰间流出。
    仿佛一道扯紧的机弦骤然回弹,又仿佛积压的洪水冲破了闸门。
    青衣无声而迅猛地飘来,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绝难想象的力量,仿佛一道咆哮的巨浪汹涌地压向裴液!
    由极静而至极动的变化如此突然、如此决绝,又如此顺畅,这惊艳的剑术令裴液深深侧目,同时他知道酒馆二楼的爆炸从何而来了。
    正来自于这一剑,而如今轮到他直撄其锋。
    如今不是密闭的空间,周围也无太多杂物,只是风声忽然暴烈。
    裴液不进、不退,一剑刺出。
    清越的剑鸣在狂风中响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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