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前冷冷清清,连佣人走动也轻轻悄悄,不敢发出声音惊扰老将军睡觉。
    自从大小姐阵亡飞羽城之后,平时闹闹腾腾的将军府就像被封闭在另一个世界一般,静得让人害怕。
    她们都知道那个喜欢跟老将军抬杠的人不见了,再也回不来了,大家都很默契的不去提谈这个。
    大小姐转眼走了五个月了,一切都像没有变一样。范将军还是早早起来练武,不同的是他不再喝茶了,练完武就去街边买酒。
    他一喝完酒,醉了被府中暗卫抬回来,就摇摇晃晃到以前堵范平澜约会晚归的那个狗洞边坐着,一个人絮絮叨叨一整晚。
    有时候有流浪狗从那里进来藏骨头,都会被老将军逮着,确定半天是不是大小姐回来看他了。
    有天晚上,巡夜的管家看见范安抓着还某只白白胖胖卡在洞里的狗,一手拍得它直哆嗦,一脸期望的问道:“你是澜澜么?是不是变成生灵回来看爹爹了,告诉爹爹你是不是还没有忘记爹爹?”
    大狗吓的瑟瑟发抖骨头都掉了,颤颤巍巍嚎道:“汪!唔汪……”
    范老将军看着狗哭了一场:“你这熊孩子怎么才这么几个月就忘了爹爹……”
    自那以后他气冲冲地用泥把洞堵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生气:“臭丫头,都这么久了,一点都不想爹爹,连个梦都舍不得托给爹爹,那那你就别回来了!”
    后来他每晚每晚都喝酒睡不着,再也没有之前武将的气魄雄伟,变成了一个失去女儿孤苦无依,瘦瘦小小的老头子。
    短短几个月,他满头的乌发也变得花白,他坐在门口别人都不知道他曾是将军。
    绵绵受范平澜所托找失踪的张家小公子,同时也不忘了经常回府看看老将军,看着他一天比一天苍老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很想上前去告诉他,平澜没有死,她在完成任务,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好好照顾将军,我进宫去了!”绵绵叮嘱府中其他暗卫,不忍心再看这个憔悴的老人一眼。
    皇帝寝宫里纱幔随风飘动,陈珏躺在床上睡的并不安稳。
    他脑海中一直是当年生离的场景,那个蒙面宫女一把抱起还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跳出宫去,无影无踪。他提着宝剑追上去,却被一掌打倒……
    陈珏痛苦闷哼了一声,醒了过来,靠在床头喘着粗气,心口的憋闷让他难受。
    “陛下!”绵绵早就在宫里了,一直站在帐子外等他醒来。
    陈珏看见绵绵回来了,脸上都是欣慰,坐起来忙问道:“可还顺利!”
    “十分顺利,只是平澜不放心老将军,还有……张家公子。”绵绵如实道。
    陈珏笑着点点头:“这姑娘真的是有孝心又痴情,可惜看不上我家大皇子,当不了我儿媳,可惜。”
    绵绵摇头长叹,陈珏想了想道:“你把暗卫营一部分人散出去帮忙找找那个张秀檀的下落,至于老范……你帮我传个密旨,让他进宫一趟……”
    绵绵领命,从偏门离开。
    陈珏躺了回去,看着帐子顶笑着摇头:“倒有几分像朕当年,真好!”
    宸阳宫殿内升起袅袅的檀烟,宫里很是宽敞,白玉为地砖,倒是让室内远远避开了外面的酷暑。
    陈烨端坐在红木案桌前提着笔细细地写画,一旁金樽狮子炉里的香烟缠缠绕绕掉在他身上,化为一抹香意。
    他写写画画,无比认真,忽然窗外传来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陈烨忽然一慌,手一抖一旁彩墨竟然全部倒在了宣纸上渐渐散开,毁了他的心血。
    “哎呀!”他慌忙取过一旁的书简拿在手上,才翻开几页,一阵珠玉相撞击的清脆声响已经慢慢靠近。
    “母后怎么来了?”陈烨抬头看着皇后笑道。
    明玉似是心情极佳,脸上都是笑意:“这次飞羽城之乱若是能平定,相信我烨儿的位置也就稳了。”
    她说着把手撑在了桌子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堂堂一国之母,才是最配陛下的。我的儿子自然配的上那个位置,没有任何人能争过我们。”
    明玉大笑,忽的觉得手下有些湿润,低头一看,保养的极好的脸上笑容猛的一僵。
    陈烨低头看去也是一愣,因为皇后的手正好按在那副已经脏污的美人画上。
    画上的人红衣飒爽,长发高高梳起,脸上五官看不清楚,被倾倒的彩墨糊的严严实实,但是那般神采飞扬的样子整个安远国女人里面找不出第二个。
    这人正是“阵亡殉国”的范平澜,也是那个差点嫁给她皇儿的女将军。
    明玉脸猛地一沉,一把拉起那幅画气的双手都在颤抖。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陈烨骂道:“你画她做什么?箭在弦上的时候了,你不仅不努力思考如何收复飞羽城!如何获得你父皇的欢心!你这般玩物丧志,你怎么对得起我?”
    明玉一把抓起那幅画撕的稀碎,陈烨眼神阴鸷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到陌生的女人:“母后!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多努力都比不上她们!”
    “你闭嘴逆子!”明玉一巴掌挥出去,重重打在陈烨脸上,吼的歇斯底里。
    “我就画她有什么错处?明明这个亲事当时你也很满意!”陈烨不明白为什么母后态度如今变得这么不同,他质问道。
    明玉摇头看他眼神里都是失望:“你真的是愚昧!当年她继承范安的位置,是手掌兵权的将军。你和她结亲,自然得到了兵力支持。可是如今她死了,对我们没有用了!你明白么?”
    “母后眼里只有利用?爱意都容不得半分?”陈烨看着被她扔在地上的画,攥紧了拳头。
    明玉看着他捂住心口,直摇头:“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我教了你什么?无毒不丈夫,成大事的人哪个能用真感情?忘不了死了的人,就是你如今最大的错处!你是要跟丞相小女儿联姻的人,怎么能用死人膈应人家姑娘?”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跑进来传话道:“陛下请大皇子前去寝宫。”
    明玉冷脸问小太监道:“陛下可有说去作甚?”
    小太监摇头:“还请太子速速前去。”
    小太监在前面小跑着领路,陈烨走在后面,路过院前的那棵香樟树他停了半晌,攥紧拳头跟了上去。
    皇帝寝宫依旧拉着层层纱帘,里面即便熏着上等香料也盖不住里面的药味道,老将军范安守在陈珏床边两人没有说话。
    纱帐厚厚的外边的人看不真切里面,范安跟老皇帝对坐,一人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
    陈珏美美喝了一口,挥手示意范安坐下喝汤。
    范安看着这碗绿豆汤心里苦笑,不知道老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今日本来照常喝酒醉生梦死,忽然密旨到让他速速进宫面圣。
    他想自己满身酒气进宫是大不敬,于是喝了三壶醒酒汤这才进宫,一路上肚子里水声翻腾,撑的老将军直翻白眼。
    但他倔强的坚持着,谁知道到了宫里面见了老皇帝,问他什么也不说,就递给他绿豆汤。
    范安长叹,自己哪里喝的下,把碗放在一边跪地道:“圣上有何事吩咐!”
    老皇帝在床侧拿起一件物什扔给他:“爱卿好好保存,这是平澜的东西。”
    范安拿起来一看愣在原地,手里的赫然是范平澜当时出征,带在身上的缺角虎符。
    当年平澜征战沙场,敌人射暗箭就是这块虎符挡下致命一击,他怎么能记不清楚。
    如今平澜殉国尸骨无存,陛下怎么可能还有这个虎符。
    他吃惊地看着陈珏颤声问道:“陛下这!”
    陈珏举起瓷碗笑了笑:“爱卿喝汤,凝神静气,保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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