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镜诚听着这些话, 打心底觉得难受,尤其是母亲还在继续说道,“就算是用胭脂遮盖, 晚上总是要卸下妆容的, 毕竟是动了刀,怎么都会留下一点痕迹, 不可能完全褪干净。”
    “不是所有人都以貌取人,娘, 你刚刚也说了刀口会不明显,还有胎记也并不明显,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化开……”
    钱镜诚开始说的时候, 没有注意到郭氏已经不再说了, 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一下就停了下来, 郭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打趣说道:“你不在意就可以。”
    郭氏在看到林清薇用了脂粉看不出来, 容貌这一块儿外人可以忽略,但是就像是她说的,不完美的外貌其他人可以不在意, 林清薇的枕边人是一定看得到的。倘若是儿子觉得这样的容貌不堪,早早斩断情丝的好。
    钱镜诚因为母亲的话愣在原处,脑中空白, 嘴唇动了动, “娘……”
    “我这次过来郧河, 一来是想宝儿,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你的事。”郭氏没想一直逗弄儿子,手指在钱镜诚的脑门一弹,“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两家都没想过你的事,还是沈家的老四说了你的心思,你祖父母让我过来相看人。”
    在郧河县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林清薇脸上要动刀,她和林清薇接触并不多,不过和昭昭基本上日日是有相处打照面的。
    从昭昭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林家把女儿教养的很好,要不是因为昭昭被林家收养了,郭氏还想把林昭也给收养下,现在宝儿也要在郧河县,两个小姑娘都养在一起,倘若是等到了十二三岁,都一起接到京都去,凭着这孩子的好心性,定然给她找个好人家!
    听着母亲的话,钱镜诚的心被高高抛起来,心都像是没有个着落,悬在半空之中,“沈誉说的?祖父祖母都知道?”
    他的心思都被捅破了,想到了这里,钱镜诚的脸红得像是猴屁·股一样,忐忑不安地说道:“我……”
    他没想到沈誉等同于做了红娘,又有些担心目前只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她若是不愿怎么办?鬓角处都有了汗水。
    看着儿子的模样,郭氏有些心疼,用手帕给钱镜诚擦汗,一边说道:“我看孙神医的医术很好,他手里有美容养颜的方子,你先吃上。”
    钱镜诚本来还在忧心别的事,听到话题冷不丁到了让自己美白养颜,被母亲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倒也不必如此,会白回来的。”
    “是啊,上一次是见到了沈家四老爷,他虽然没定亲,不过没想过这事,你也得庆幸,林家薇丫头尚未动心,但是没有了沈家老四,说不定还有何家老三、吴家老五。”
    “上次是不是建安府的潘知府过来了?听说很是赞赏林大人,若是他想要结成儿女亲家呢?”
    沈誉已经离开了郧河县,但是钱镜诚还记得那段时间的着急,还是因为昭昭才有了契机,与林清薇一起读书。
    “我吃,我养肤。”钱镜诚求饶一样地和母亲说。
    林昭并不知道关于这样一场关乎姐姐婚事的谈话,对她而言重要的是,她再次收到了赵翊林送过来的一箱子礼物。
    昭昭说道,“听雨姐姐,我先洗漱,等会我在罗汉榻上看信。”
    听雨端来了水,昭昭洗过了手和脸,松了松头发,挽成一个单髻,把箱子拖到了罗汉榻旁边,伸手打开了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都摆了上去。
    等到摆满了之后,昭昭脱去了绣鞋,穿着白色的罗袜上了罗汉榻。
    上次赵翊林来信了之后,昭昭准备了很久,才给赵翊林厚厚一叠的信,当然也准备了一些礼物送给对方。
    对方送来的书和画卷,姐姐很喜欢,花笺的分量不少,给了夫子、姐姐宝儿之后还有多的。赵翊林用心,昭昭自然要送的礼物,也会尽她的心意。
    昭昭给赵翊林送去的东西,包括了祖母腌制的松花蛋,晒干的笋与海菜,还有一些是她自己炮制的药材。她在松林书院的镇子上,跟着孩童一起上山,采摘过灵芝、冬虫夏草还有野山参,都把这些东西邮寄给了赵翊林。
    赵翊林收到了这些,居然又给她回信还有寄东西,刚刚摆弄赵翊林的礼物,昭昭心中欢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她有一个神交的笔友。
    林家的本家在京都,这两年她应该是没时机去京都,以后若是去了京都可以见一见这位沈家少爷。
    林昭就这样趴在罗汉榻上读赵翊林的信,赵翊林送她的东西,摆了一榻,每当读到了某个地方,就会去看他提到的东西。
    房间里生了炭火,林昭的双腿交叠,脚趾在罗袜里愉悦地动了动,这封依然被皇后觉得无聊透顶的信,林昭看得趣味横生。
    赵翊林送给她的有自制的沙盘,这是他按照舆图制作出来的,郧河县的连绵山脉,还有奔腾不息的澜江都在其中,还有几个位置特地标注了出来,那是昭昭提到过,周家要修桥的地对方。
    送了她一本李太医的行医札记手抄本,林昭爱惜地摸了摸簇新的封面,心中想着明天就带去找孙大夫。
    送了她一套行医的针灸,收到这个让昭昭有些羞赧,她距离可以行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昭昭送的松花蛋,赵翊林觉得味道古里古怪,并不大喜欢吃,打算夏天的时候,再按照昭昭的方法试一试,或许到时候会喜欢上。
    【现在不喜欢吃,到时候也肯定不会喜欢吃。】昭昭就这样趴着写字。写完了这一句,搁下笔又继续看信,她现在用的是炭笔,中途停下也没关系,也不会弄得到处都是。
    【送炭笔给沈少爷。】昭昭又连忙把这一句给加上,到时候送给赵翊林新的礼物,要有炭笔。
    除了笔之外,她还能够送什么?
    昭昭已经看完了信,想着要送什么给赵翊林,首先想到的就是郧河砚。
    郧河砚是修河堤的时候,新采得山石,既然想要让郧河县改变困顿的模样,必须是要有些独特的,区分与其它地方的好物。
    周家大老爷的眼力见很强,认为新采的山石可以雕琢成砚台,最后证明,他的眼光果然很好。最后制出来的郧河砚是少见的极品。
    对于砚石来说,最重要的是下墨和发墨两者。郧河砚发出来的墨亮如油,在砚中生光,是市面上少见的精品,不过发墨好就要以下墨的速度慢为代价,不过在林昭看来,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郧河砚是好砚,只是目前没有任何名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卖出一个好价格,林昭就把关于郧河砚卖不出去的烦恼写在了信中。
    【周大老爷做生意很厉害,虽然现在郧河砚没有名气,但是价格也不能低下去,说是奇货可居的道理,现在天冷了,等到明年开春准备找大家雕琢砚台,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卖出一个好价格。我送你的这些都是没有雕琢过的郧河砚,可以寻到名家雕琢后使用。】
    未来价格很高,但是现在还没有开卖的郧河砚,林昭大大方方就往巷子里多放几块儿,几乎沈家的读书人都可以人手一块儿了。
    这一次除了送郧河砚,林昭送了一张养发方子,她自己的头发并不浓密,现在学医有一段时间,就试着琢磨方子,她嫌自己头发不够黝黑,不够浓密,反复权衡做了养发的方子,询问了孙峥之后,方子无害,她就开始尝试起来。
    林昭觉得新生的发茬多了不少,这是她自己做出来的方子,送人是没关系的,林昭的双腿一边欢快地交叠,一边写下了方子,她还备注下,里面用到的需要是炮制好的何首乌,若是首乌没有炮制好,是有毒性的。
    郧河砚、养发方子,林昭想了一下,打算再给送一只她勾线的锦鲤玩偶。
    第一次送的是猫儿,第二次没有送编织物,这次送的是小红尾的模样,昭昭还用了金线在玩偶的尾部,等到做好了之后,林昭一瞬间有些舍不得送给赵翊林了,最后摸了摸鱼尾巴,放入到了箱子里。
    箱子加上了昭昭厚厚的一封信,林鹤托人送往京都里去。
    当赵翊林在听到了说郧河县的箱子过来了,立即就放下了笔,让人把箱子给送进来。
    皇后沈岚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赵翊林手中拿着一块石头。
    京都里正纷纷扬扬下着雪,汉白玉的栏杆上都落了一层雪,宫里头的侍者在不停地扫雪,起码贵人们要行的路上不能有丁点雪,免得走路打滑,还有屋檐上倘若有冰柱,也要及时敲掉。
    沈岚的红狐皮,还有鬓发上沾了几片雪花,在进入到了银霜炭烧得旺旺的屋子里那些雪花就成了细小的水珠。宫女安静地脱去她身上裹着的红狐皮,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的头发。
    沈岚往前走了几步,入眼看到的是一箱子的石头,她不由得挑挑眉。
    “这是郧河砚。”赵翊林说道,“林二小姐送我的。”
    听到了郧河两个字,沈岚就意识到了是沈誉结识的那位林家小女,沈誉替钱家走了一趟,钱家大房的郭氏离开京都去了郧河县,而自家儿子居然和一个小姑娘书信往来。
    沈岚看着里面的郧河砚,发现是砚台而不是她以为的石头,“这砚都没有雕琢?”
    “郧河砚是新采石觉得合适制砚起的名字,现在尚未在外卖,等到来年找到了合适雕琢师傅,这研雕琢了之后,打算卖个高价。”
    “高价?”沈岚拿了一块儿,托在手中,“看上去平平无奇。”
    “林二小姐说研发墨很好,待儿臣试一试就知道了。”
    有一块儿是雕琢过的,是林昭拜托爹爹林鹤雕的,雕琢很是简单,却是错落有致的山,配合原本的石头纹路,宛若是有彩云在其中流淌。
    “这块儿雕工还算是不错。”沈岚在外透过琉璃窗,还以为儿子拿着的是石头,仔细看才发现雕琢质朴,十分雅致。
    “是林二小姐的爹爹林大人雕琢。”
    “做过一段时间翰林许是都这样。”沈岚笑着说道,“翰林院好几位翰林都颇为喜欢金玉之器,自己喜欢刻章雕琢。”
    让人在砚中注水,研磨墨条,等到出墨了之后,赵翊林请母后先是试用。
    沈岚看着里面昭昭说着砚台发墨好,果然就如同是小姑娘说的那样,墨色香浓。
    “上次听你舅舅说,等到年后就让郧河与翔安合并,林鹤这刚权力大了些,就有了郧河砚,也是他的时运。”
    “我想,时运不仅仅如此。”赵翊林难得露出了窘态,“儿臣想要帮一帮这郧河砚扬名,只是……儿臣心中又有些犹豫。”
    沈岚一愣,继而笑着摸摸儿子的面颊,“你若是想做就去做何至于犹豫?”
    “儿子是不是太任性了?因为与林二小姐有通信,所以就帮郧河砚走了捷径。”
    沈岚失笑着说道,“你想的太多了,你说这砚好不好?”
    赵翊林点点头,自然是因为好到了极点,他才不忍让这样的好砚淹没。
    “若是没有你,这砚想要卖个好价格,只怕需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路。你若是把砚台送给朝中的几位文臣,这郧河砚立即就要扬名了。”
    这也是赵翊林犹豫的地方,林昭送过来的砚不少,足够他把这些给送出去,一旦朝中的重臣都用了这种砚,自然而然就会风靡起来。“为什么一定要卖高价。我看林二小姐的书信之中提到,这种石头颇多。”
    沈岚笑着说道,“石头再多也是有限的。总有用完的一日。而且这砚目前好于最好的砚,那价格就低不下来。如果有一天低下来了,自然就是因为这价格就应当下来了。”
    赵翊林的表情有些困惑,诚实说道:“母后你说得我不懂。”
    沈岚说道,“这部分关于行商的价格之类的事情你可以问问你小舅舅,他同我说过,就像是一只无形之中的手,会自然而然调解价格,我想一个例子,譬如说汪贵妃现在极其厌恶绿色,这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出去,一旦传出去了之后,绿宝石的价格就会下跌。”
    “物以稀为贵,如果市面上特别容易就买到了郧河砚,价格自然而然就会下跌。若是郧河县品质不够好,就算是一开始被太傅用过,被国子监祭酒用过,最后价格还是立不住。”
    “无论是绿宝石还是这等较好的砚台,其实与百姓的干系不大。价格都太高了,寻常的百姓买不起。若是有干系,那就是对郧河县有好消息,若是郧河砚卖出了高价,文人追捧这种砚台,当地的百姓也会富足一些。”
    听沈岚这样一说,赵翊林点点头,等到更多的关于行商的事可以问问小舅舅。不过他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贵妃娘娘极其厌恶绿色?”
    沈岚想到了这里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无奈地说道:“她让人制了一批花笺纸给三皇子,里面用的图案是竹、兰还有松柏等物,全部都是绿色,因为花笺纸很多,那段时间他所有的纸都是这种花笺,前段时间不是说你三哥病了一场吗?就是因为见着了绿色的花笺,他就觉得难受,若是见活物还好,一见着和花笺那样的绿色死物,就反胃难受。”
    赵翊林想到了一件事,似乎是三哥的书都是用这种花笺抄的,入眼的绿色,三哥病了,许是厌恶上了绿色,连带汪贵妃也不喜绿色。
    赵翊林觉得三哥有些可怜,他也学着母后捏了捏眉心。
    对赵昶安的处境是爱莫能助,沈岚只能够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小姑娘还给你送了什么?”
    赵翊林把所有的郧河砚归拢到一块儿,然后拿出了不少炭笔。
    “这炭笔颇为有趣。”沈岚顺手抽出一支,想到了可以用来直接给绣样打底子,这造价要比眉黛便宜许多,按照小姑娘信中的说法,等到晚些时候开杂货铺,这炭笔就是其中贩卖的一种商品。
    紧接着沈岚看到了生发方子,尤其是里面写的是林昭本人用过,还当真生出了发茬,不由得心动说道:“小姑娘的本事这般好?”
    沈岚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他父皇万事不操心,只是一味偏宠汪贵妃,头发十分浓密,赵翊林随了她,头发不算厚重。
    “让太医署的人验验方子,若是可以,过几日你和我一起试试看。”沈岚说道。
    赵翊林有些不愿,连忙说道:“母后若是想要生发,用这方子就是,儿臣不必……”
    “你可记得艾大人?”
    赵翊林一下就想到了叫做艾隋的这位大人,当时艾大人的翅帽被勾掉之后,露出了中间稀薄的头发,艾大人自从被戳破了头发秃了的事实,索性就发髻梳的更松一些,按照艾大人的说法,这些发苗本来就不易,若是再拽紧一些,只怕都要纷纷扬扬落下了。
    艾隋还写了一首诗,把落发比作了秋日的叶,而年轻时候黑色浓密的秀发就是春日的叶,诗词之中对春日依依不舍之情从头贯彻到尾。
    想到了艾大人的头发和诗词,赵翊林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母后,我不会的。”
    “防范于未然。”沈岚忍不住摸摸儿子的脑袋,少年哪儿知道发珍贵?他难道觉得不想秃就可以不用秃了?
    林昭年龄也不大,也是个聪明孩子,既然她细软的头发可以生出新发茬,赵翊林也可以!
    这样一想,沈岚说道:“我看你头发本来就不多,你现在年龄小不爱脱发,等到成年之后,开始脱发了,这头发就越来越少。再说了,这也是林二小姐的心意,你若是用了,也好与她回信是不是?”
    这两条理由加在一起,最终赵翊林应了下来。
    这信本来就要给母后看的,母子两人就一起看了来自郧河的这封信。
    小姑娘的信写得妙趣横生,让沈岚宛若见到了林昭,听到了她温声细语的说话声,还有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串串银铃晃荡,里面也提到了,这几年应当不会回京都,倘若是回了京都可以结识一二。
    她儿子的信当真是很无趣,第一次用一半的篇幅解释集市上各种神奇秘密,第二次的书信则是写了怎么制作沙盘,让沈岚看得只打哈欠,没想到林昭兴致勃勃的,觉得她儿子的信笺有趣。
    自家儿子居然能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结为笔友,沈岚也没打算禁止两人通信,只是每次需要看一看这里面送的东西和信笺,不得走偏了。
    看过了信,沈岚拉着儿子去她宫里,“今儿天气冷了,我让人准备了鹿肉,等会用薄薄的炭火一烤,也让人调了料汁,再用炕好的火烧馍一起配着吃,想想就觉得通体舒畅。”
    赵翊林点点头,想着等会要是吃得好,晚些时候可以写信告诉林昭,她提过唐老夫人还有新得的丫鬟听雨都很擅长厨艺,也不知道他们家里会不会有这样的吃法。
    两人往长宁宫方向去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扫雪的侍者头帽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见着了两人近了就连忙行礼。
    两人据是裹着火狐皮,让人起身之后继续往前走,忽然之间,见到了站了赵昶安。
    目前因为临近过年,课业已经暂且停了下来,赵翊林意识到自己很久没见到三哥了。
    相互见了礼,赵翊林注意到三哥的身上瘦得厉害,他的面颊都凹陷了进去。
    “三哥还请注意身体。”
    赵翊林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就有宫女匆匆走了过来,是汪贵妃身边的人,来请赵昶安去吃饭,说是圣上也在。
    沈岚一丁点都不稀罕皇上,她的儿子也通透,可以用沈家舅舅和外甥的情意替代掉稀薄的皇家父爱。
    “走吧。”沈岚看着三皇子的背影,拉着儿子的手,“咱们去吃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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