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也就是五月二十八的清晨,依旧在那江阳镇北部的一片清秀的竹林里,耶无害正和他心爱的人儿石小梅握手道别着。在他俩身旁,那头可爱的小驴儿,正欢快地摇着尾巴啃吻着溪边的绿草。它还不时地瞅瞅男主人的动态,向他切出两排白齐齐的牙齿,好象一个特别淘气的小家伙在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前行!
    这时,只听耶无害关切地询问道:“小梅(妹)!这一个多月,我不在你身边,你打算在家里做些什么呢?”
    “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更加珍惜自己!为你珍惜我自己!而且我还会在家里计算着你的行程,数着日子过!”石小梅转动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神气地回答。
    “这样不好!”耶无害却有点生气地说道,“我不想让你苦闷地过,苦闷地等待!”
    “不!我就要这样!”石小梅还是甜甜地说道,“你九日便可抵达京城,随后你就能在城内游学二十多日!到了七月七日,正是七巧节的那一天,你开始应试。然后你又可以九日而还!最好还是越快越好!在七月十五望日之前几日,我会天天到此等候着你!”
    耶无害听了石小梅的这一席话,闪着惊奇的目光说道:“原来你早已给我算好行程日子!你真了不起!”
    石小梅听后,满不在乎地说道:“了不起的是你,不是我!你能出外远游,能进京赶考,而我一个女子却不能去京应试,只能空守在有家里。”
    “小梅!你好好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耶无害安慰着她说:“时候已不早,你就在此留步,我该上路了!”
    “我再送你一程,不行吗”石小梅终于面露忧郁地请求道。
    “小梅(妹)!”耶无害接着安慰道,“千言万语,十里相送,终有一别!况且你我又不是生死别离,何必非要等到流泪而别,就不能欢快一些么?”
    这时,石小梅索性停下脚步,声色缓缓地说道:“说真的!我真恨不得和你一起去京城!为什么去京应试只许你们男人,就没有我们女人一份?我跟曹老先生所学到的,也只能闷在心底无从施展。我真恨这世道的不公平,重男轻女,为什么我们女人和你们男人不能享有同等的权利!为什么我去不了京城,让我独守闺房?我真想做一只火鸟,飞得高高远远!就像你一样,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游子。”
    石小梅说着,不由抬头展望着这晴朗的天空——淡蓝色的天空中正有一朵飘浮的白云,让她遐思万千。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此时,耶无害无声地走到石小梅的身后,双手抚摸着她的两肩,轻轻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位活泼、聪颖而又感情丰富的姑娘!你不愿平淡一生,你想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图谋报负!我很愿支持你,保护你!”
    “可你怎么支持我?”石小梅一动不动地反问。
    耶无害听到问声,顿时喜上眉梢!他晃了一下石小梅的肩膀说道:“比如说这次吧!你可以女扮男装和我一起进京啊!”
    这一句话,显然激起了石小梅的兴趣。她不禁惊喜地扭过头来说道:“哎呀!妙极了!你怎么不早说呢?”
    此时,耶无害也为自己激起了石小梅的兴致而感到高兴,他终于又看到她那久违的美丽璀璨的笑容。然后他又郎朗地说道:“此事早有先例,如今完全可以再作效仿!你不必犹豫,冲破家庭对你的管束,去寻找自己的天地。”
    然而,耶无害断然没有想到,他说完这些话,石小梅却完全没有刚才那快活的音容笑貌,她脸上竟又已堆满忧愁之色。
    “怎么了?小梅(妹)!你又不高兴了?”耶无害很是难为情。
    石小梅摇摇头说道:“这只能说说而已,是很难实现的!如今我在家听从父母有,哪敢自作主张?况且我觉得女子假扮男装,这也不过是委曲求全而已!仍然改变不了我们女人的地位。若做,就让我们正大光明地去做,何必偷偷摸摸?”
    耶无害听得石小梅倾诉出来的内心之话,暗觉自己站在她面前反倒有点羞愧。他并没有感到自己比她多么高大,而好象比她更加矮小。他非常明白,仅凭他们个人的犀利言辞,怎能改变这千百年来“重男轻女”的观念,怎能超脱这宗法礼教的莽莽困扰,怎能让所有的男女共同携手前进呢?他感到渺茫,至少现在很渺茫!然而,耶无害的内心在这一瞬间剧烈地翻腾着、幻想着……他幻想有朝一日他做上了举国上下的大丞相,并且他改变了这传统的世俗,改变了这可恶的“重男轻女”!但这又好象是过眼烟云一般的“邯郸一梦”,与“南柯一梦”又有什么两样呢?
    想到此处,耶无害不禁愤恨地说道:“女人,总会有出头之日!小梅(妹)!你等待着我,我一定会解除你心中所忧之事,一定改变女人的地位,决不让女人再受欺压!”
    “你?!等待?……要多久?”石小梅诧异地问道。
    此时,耶无害眼色发青,沉重地说道:“十年、八年,也许十八年,不多吧!”
    “啊?!十年?这还不多?”石小梅焦虑地说道,“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这十年就是四十季,三千六百五十个日日夜夜,到那时我就是二十七岁的老女人了!你能让我一直等待?”
    “你完全可以等待下去!”耶无害郑重其辞(词)地说道,“也许我这都是少说的。要想解脱天下女人低贱之位,这十年,这十八年,还远远不够!”
    “是这样!你是想改变天下更多女人的地位!”石小梅恍然大悟,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耶无害听了,想了想说道:“你现在还小,你应该继续在家中静心苦学,继承前人的精华,然后自己再开拓创新,使自己在各方面都有所造诣,成为女中才子!不仅是你,你还应唤醒更多的女流去学习,而且从现在就开始!”
    “从现在?”石小梅似乎有点疑惑地望着耶无害问道。
    “对!就从现在!”耶无害语气坚决地说道,“你我就要暂时分开,等我应试回来,我看你能招幕多少才女?看看你们究竟做了哪些有意义之事。”
    “啊!你是想让我组织一个女子学社!”石小梅喜不自禁地说道。
    “对!就是这样!我很相信你!更愿支持你!好了!这一个半月,就看你的了!现在我必须动身。”耶无害说着,便伸手牵起了小毛驴。
    “好吧!我等待着你!我祝你一路顺风!”石小梅干脆地说道。
    听了这话,耶无害毫不犹豫,跨上小毛驴,随即便想前行。
    这时,石小梅又上前一步抓住耶无害的手腕说道:“无害!你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耶无害已手牵着缰绳望着她问道。
    “带上这个!保你稳中状元!”
    说着,石小梅便把手里攥着的小观音菩萨塞到了耶无害的手心里。
    耶无害望着左手里小巧玲珑、精致美观、色彩鲜艳的小观世音菩萨,心里知道这是她父亲托人从江南名镇——景德镇带来的精艺品,也是小梅特别喜爱的小玩意。但是,耶无害并不喜爱此物,便又将它递到石小梅面前说道:“还是你拿去吧!这身外之物,说不定半路我会弄丢的!”
    石小梅见状,急忙又把耶无害的手推了回去,说道:“你不用担心!它会保佑(祐)你的!你快快上路,我在此恭候你的佳音!”
    无奈之下,耶无害托着这个小陶瓷观音看了看,心中会意,说道:“你的一片心意全倾注在这小观世音之上!好吧!我带上它!但愿它能保佑(祐)我平安无事!”
    说完,耶无害又把它紧握在了手里。但是,他心里知道,这小观音菩萨乃是人间一物,泥土所做,怎会保他平安无事?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心愿而已。
    此时,石小梅不禁内心无比欢欣。她真高兴如意郎君接受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对他,她还有什么可保留的?只要他能金榜题名,哪论用什么方法呢?哪怕是一丝一点的希望也要补加上去。虽然她十分相信他的才学,可是为了万无一失,她早已决定要这么做。
    “小梅(妹)!快回去吧!”耶无害跨下的小毛驴已挥动起了四只小蹄子,他边行边向石小梅挥手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无害!多保重!我等着你!”石小梅向耶无害挥动着手,眼里已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可她心里知道,他是瞅不见她此时眼里的泪珠。因为她心爱的情郎已远远而去,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让泪珠流出了眼眶,她不愿让他看到她此时由喜悦化为伤心的面孔。
    终于,耶无害在相隔好远的一个高坡上勒停小毛驴。他回首望去,只见石小梅依旧在远处向自己挥动着纤纤玉手。他回首望去,她飘然的身姿依旧是那么迷人,那么令人心向神往。但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涌上耶无害的心头,仿佛此地一别,本来还偎依在自己身边的美丽女孩,竟已是“美女如花隔云端”而终究望而却步及至望尘莫及!再见了!我心爱的梦中女孩!遥望那美丽的倩影,耶无害终于心下一横,向她作了最后的一次挥手,便扭身疾驰北上……
    然而,石小梅依旧在风中站立了好久好久,直至她再望不见情郎的踪影,她依然久久不舍离去。
    且说耶无害身下的这头可爱的小毛驴儿,它好象又找到了它驰骋的天地,终于又能忠实地为主人效劳了!它挥扬着它欢天喜地的四蹄,穿过了森林、村庄,踏过了小桥、溪水,越过了高山、土坡,不到半个时辰,它竟奔出八十里之遥。
    这时,小毛驴的四蹄渐渐放慢下来。耶无害荡悠悠、颤微微地坐在上面,双眼弥望着前方:只见前面又好象向他移来一片绿色的深林!那里面一定很清新幽雅,一定很宁静迷人!
    于是,耶无害缓缓抬起左手,又看了看这光彩夺目的陶瓷观音,不由苦笑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它能保佑(祐)我?这疙疙瘩瘩的,在我身上岂不是累赘之物?尘归尘,土归土。我看倒不如把她撒回大地,。这才是她最终归宿。生命诚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说完,耶无害的左手暗暗用力。随后,他又张开手掌,冲着手心猛地一吹,顿见瓷粉挥洒一地。然后,他激情涤荡,打驴奔向前方绿林,希望再次进入一个清新天地。
    “啊!多清凉!简直是、与外隔绝的一个清凉爽心的世界!”伴和着一阵“沙沙”的微风,耶无害陶醉地自语着。
    随着他的慢慢游进,耶无害不觉诗情盎然!他回忆着前人温庭筠那闺情细腻、风格绮丽的词曲,情不自禁地慢声吟咏:“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耶无害吟诵完温庭筠的这首《更漏子》,他不由声***地陷入一阵遐思。很快,耶无害抬头闪动着目光,一首新编的词曲瞬间划过他的唇齿:“金钱松,银杉树,挺拔秀丽可轻松?黑发男,妙龄女,风华正茂谱金曲,谁知千古不衰颜!……”
    “唉!还是白乐天先生说得好!”耶无害略有伤感,自语道,“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扑!啊——”
    耶无害惊吓非常,他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个身子却已被一只黑色大网罩住,高高地将他吊上一棵大树之上。
    “哈!哈!哈!”随着一阵狰狞得意的狂笑过后,只见一位手持大扇的白衣公子从树林深处如幽灵一般地晃了出来!在他身,还紧跟着走来了几个人。
    此时,耶无害高高在上,他看得很清楚,这白衣公子竟是他的同窗陈剑南!
    “这陈剑南不是早已去了京城,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他带的是些什么人,想对我下毒手吗?……”耶无害不禁纠心地思量着。
    “陈剑南!你想干什么?”耶无害冲着逐渐走进的白衣公子高声斥道。
    “哼!哼!哼!”陈剑南一阵冷笑,说道,“干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你为何要用网把我吊起?”耶无害气愤地质问。
    “少废话!耶无害!你可认识这东西?”
    陈剑南话音刚落,“嗖”地从腰间扯下一物,抬手亮给耶无害看了个一清二白。随即,他又将它紧握于掌心!
    再说高悬在黑网之内的耶无害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他忍痛叫道:“原来我的万宝玉在你手里!你赶快还给我!”
    “哈!哈!哈!”陈剑南得意地笑过,说道,“你这个傻瓜!到现在你才知道!你可要看清了,这是你的宝物,你的命根子!真是一件稀世罕有宝物!”
    “陈剑南!你要干什么?”耶无害猛然意识到他就要出手不轨,他要毁坏他的“万宝玉”!
    “好!让你看明白点!这叫玉石齑粉!”陈剑南说着,已高傲潇洒地让那“万宝玉”的尸粉悠悠地撒落而下……
    “啊!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毁了我的‘万宝玉’!”耶无害绝望地嘶喊着,可那已是于事无补。一块多好的翠玉,完美无暇,就这样香消玉殒、毁于一旦!
    “哼!哼!哼!”陈剑南“扑”地合拢大扇,说道,“这就是曹先生的红人,想做天下第一文人才子的好下场!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杀你,我要慢慢地整你,让你一点点地活受!总有一天,你会乞求在我的脚下!”
    “你这个奸恶小人!你早晚会得到报应!我无从得罪于你,你却百般刁难。偷我宝玉,毁我宝物!你良心何在?”
    “哈!哈!哈!何在?还在何(河)呢!”陈剑南还是嘲笑着耶无害,说道,“你有本领就下来杀了我!不要恶语伤人,大家讲道理嘛!大家说,是不是?”陈剑南却恬不知耻地冲他的跟帮寻问道。
    “是啊!是啊!你有本事就下来,不要恶语伤人!若伤了我家公子,那咋办?你能陪(赔)得起吗?”陈剑南身边的一伙人随声咐和起来。
    “无耻流氓!我会让你偿还我的‘万宝玉’!”耶无害依旧在那只吊起的黑网里吼叫道。
    “好!我会耐心等待你的!不过,就看谁会来救你进京赶考了!如果有缘,咱们来日再见!”
    说完,陈剑南把大扇生气地一挥,便带领随从纷纷上马而去。
    此时,耶无害看着这逞凶而去的一伙人马,不由气得牙咬“格格”作响,然而,他却拿他们毫无办法!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到羞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亲手毁灭掉耶家传世之物“万宝玉”,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得意洋洋地远他而去……
    很快,这森林里仅剩下耶无害一人悬挂在树叉之下!那刮得越来越急的西北风直把耶无害吹得在半空里荡来荡去。然而,树下那头小毛驴儿昂头望着上空,一会儿又焦急地踢打着地面,它好象已完全明白:“主人是被一群坏蛋用网吊在了树上。那群可恶的家伙,怎么这么可恶呢!若是我主下来,我一定驮着他狠追猛赶,不把它们追到死处可算斜了!我就有这么一股犟驴劲。”
    当然,此时身处困境之中的耶无害绝然不会知道这头小毛驴内心所想的一切!他只知道,他的小毛驴已在急得团团发转,好象在等待着什么。然而,耶无害无心在意这些,他只觉得静眉道长的忠告又回响在他的耳边:“……千万不要再冒用武功,以防遭人暗算。你要学会忍耐!忍耐!……”
    风,开始呼啸(哮)。森林里不时传动着“沙沙哗哗”的声音。然而,这里一个行人也没有,真的与世隔绝一般!
    这时,趾高气扬的陈剑南已带人行出这片浩瀚的大森林。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选择了如此巧妙的地带,让那小子耶无害不偏不倚地上了自己的妙钩,真是“大快吾心也么哥!”
    “好极了!”陈剑南心中暗道,“这耶小子活该上吊!曹老东西宠爱你,可他总不会把你从网里救下来吧!让那曹老东西在京城死等他的高徒儿吧!……他在家中留给耶小子的一张纸文幸亏被我事先搞到;不然,那耶小子看到此信,断然不会今日才奔赴京城!……更可气的是,曹老东西在信中告诫耶小子说:我和他虽是同窗,可是心术不正、概莫难猜!好吧!我这回就歪一次给你们看看,狠狠地惩治你们一顿!我还要表演一个最精彩的,气死他、羞死他!那就是我密封如宝的王牌——京试不参加也能拿到状元,让他耶无害一文不值!分文不值!气死他!活该!……”
    “陈公子!”一名随从打断陈剑南的遐想,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把那无价之宝废成粉沫?实在令人惋惜!”
    “哈!哈!哈!”陈剑南不禁大笑道,“我对这宝物羡慕已久,我岂能轻易把它毁掉?傻瓜!我毁掉的‘万宝玉’是仿造的一个!真的还在我手里!”
    “啊!……”众随从都不禁惊讶地叫了一声。
    “很好!”陈剑南又得意地说道,“你们都要替我保密,包括今天的事!”
    “当然!当然!”又一名随从连声说道,“就是你那做大丞相的父亲,我们也决不向外透露!”
    “住嘴!”陈剑南厉声喝道,“我再说一次,以后不要说出有露我身份的话!”
    “是!是!是!以后不再冒犯!不再冒犯!”
    陈剑南怒盯了一眼那位随从,然后又面露微笑,说道:“我之所以、以假乱真毁掉他的万宝玉,就是给他造成一种心理压力,让他伤心沮丧、痛不欲生、生无可恋,懂吗?”
    “主人!懂了!我们懂了。”
    “哈!哈!哈!”陈剑南又神采飞扬地大笑道,“更好的戏,还在后头呢!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往京城!”
    陈剑南说完,只听“啪!啪!”几声鞭响!顿见西北风起、尘土飞扬……这伙人开始风尘仆仆地奔向京城长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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