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山下河里抓来?的鲜鱼,加了豆腐炖出?雪白的汤来?,呼哧呼哧趁热吃,鲜嫩的豆腐和鱼肉微烫,鲜气?儿?顺着毛孔一个劲儿?往外钻,鼻尖儿?上都?沁出?热汗,别提多带劲。
    另有一大锅卤味猪杂和尾巴棍儿?,没多少油水,但格外有滋味有嚼头?,秦放鹤一个人就吃了好些?,带得周幼青等人也觉胃口大开。
    据伙房反应,当天?午饭多消耗了大半锅饽饽。
    下午秦放鹤吃饱喝足回城,周幼青还不忘追着嘱咐,“这边什么都?不缺,你千万不要在陛下跟前乱来?!”
    苍天?可鉴,秦放鹤真没乱来?,他足足观察了好几日呢!
    以往每到冬半年,北方边关就要紧张,皆因北部游牧民族受限于自然环境,冬半年水草不丰,活不下去?,就会南下劫掠。
    但自从天?元帝登基后,态度强硬,着实命人打了几场硬仗,叫敌人不敢妄动?。
    天?元二十?三年,北方大旱,辽人猖獗,伙同周边部族南下犯边,彼时大禄刚经过天?灾,内外空虚,天?元帝就发了狠,命探子深入草原,释放畜疫。
    周边几个国家的牲口都?遭了殃,牛马成片死去?,几近绝种。
    失去?座驾,他们引以为豪的骑兵也就没了用武之地。又因为没了最大的食物来?源,许多百姓被活生生饿死。
    据说草原上、林海间,饿殍满地,哀嚎声日夜不绝。
    而天?气?转暖之后,腐烂的人畜尸首又引发了新一轮瘟疫……
    也就是从那一年起,北方诸国整体实力暴跌,几个小型部落更彻底从人类史上消失,而大禄朝获得了宝贵的喘息空隙,国力对比就此改写。
    北方诸国逐水草游牧而生,灭他们的牲口跟灭国没什么分别,平心?而论,实为下策,不可谓外人道也。
    所以当年的事只?有少数几位高层大佬知道真相,而绝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天?佑我朝”“老天?都?看不下去?,故而降下灾祸”的假象中。
    当年也正?是从汪扶风口中听到这件事,才让秦放鹤最终下定了变革的决心?,敢于向?天?元帝循序渐进地输出?各种理念。
    因为这位君王的芯子就极其疯狂,极其狠戾。
    若非祖宗定下什么“以和为贵”“以仁治国”的遮羞布,天?元帝是真敢堂而皇之地发动?灭国战争。
    尤其去?岁开始,高丽亦被温柔驻扎,以辽国为首的北方蛮族就更谨慎了。虽偶有小股牧民三五成群作乱,但大禄百姓有了防备,寒冬到来?前南撤,他们也只?好扑了个空。
    抢不了大禄,又担心?打了儿?子,牵出?老子,不好明着打高丽,但百姓还得想?法子活下去?,怎么办?
    然后辽人就跟女真火并了。
    这时候的广大北部地区,绝大部分都?是不毛之地,每年就那么点儿?产出?,都?是有数的。
    养一百万人捉襟见?肘,但如果杀掉对方的五十?万呢?
    不就都?能吃饱穿暖了?
    陆续接到北方来?的消息后,这个年天?元帝过得就很痛快,连带着后期也很痛快地同意给卢芳枝谥号。
    打吧打吧,等你们都?打得半死了……
    这份纯粹而质朴的快乐一直延续到殿试结束,还在不断滋生,常品常新。
    眼见?天?元帝这日心?情不错,秦放鹤就把?农研所面临的问题说了,天?元帝瞬间觉得快乐减半。
    来?了来?了,讨债的又来?了!
    有这小子在,国库的银子就不愁花不完!
    君臣相处六载有余,天?元帝眉梢一挑,秦放鹤就知道他要骂什么,当场抢答:“微臣混帐,只?是陛下,微臣不要银子,只?要人才和地方衙门支持。”
    天?元帝沉默一息,怒道:“胡言乱语!”
    说得轻巧,只?要人才,人才不要养的么?
    还地方衙门支持,怎么支持?还不是要朝廷拨款!
    这小子好是好,就是太费银子了!
    秦放鹤才要再说,却见?天?元帝突然笑了下,不怀好意的那种。
    秦放鹤:“……”
    有诈!
    “要银子,倒也不是没得商量,”天?元帝不紧不慢端起茶来?吃,又掀起眼帘,穿透氤氲的空气?看过来?,“只?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回回要,朕回回给,叫其他衙门听了怎么想??”
    秦放鹤眨巴下眼,满面真诚,“那您也给啊。”
    多简单呐,都?给!
    天?元帝:“……”
    就挺想?把?茶碗甩他脸上。
    秦放鹤见?好就收,“陛下尽管吩咐。”
    天?元帝没好气?道:“时机未到,先滚蛋吧!”
    秦放鹤就滚了。
    他走后,天?元帝却又笑骂道:“小王八蛋……”
    胡霖也跟着笑,“这便是阁老之前说的,陛下纵着的缘故。”
    臣子么,最会察言观色了,但凡皇帝不是那么喜欢,在御前必然规矩得鹌鹑也似。
    天?元帝从鼻腔内发出?几声轻笑,算是默认了。
    不用卢芳枝去?世前提醒,秦子归这小子,他也打算重用。
    但他有个最大的缺点:年轻,太年轻!
    步入朝堂六年了,大事小情做了一大堆,满打满算,才刚满二十?五岁!
    多少大臣的孙子都?比他年长了。
    年轻就意味着资历浅,难以服众。
    眼看着又一轮殿试结束,过去?三年内,秦放鹤勤勤恳恳,从未出?错,按照旧例,就该继续往上升。
    但这么一来?,他就不能继续留任翰林院了,想?再如之前那般日日同天?元帝说话也不能够。
    若要日日御前召见?,又太特殊太显眼了些?。
    而且,现在秦放鹤就是五品官了,哪怕只?升半级,也是从四品。
    二十?五岁的四品官,听起来?简直荒谬。
    除非……立下大功,越级晋升。
    天?元帝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了,他不敢赌自己还有多少岁月,能不能等到这名年轻的臣子完全?展露出?所有的野心?。
    可偏偏他提出?来?的几项国策,要么不便公之于众,要么三年五载内未必能见?成效,强行晋升,反而可能影响大局。
    所以天?元帝就想?着,挑个合适的差事让秦放鹤往地方上走一趟,刷功见?效快,回来?再升,阻力也小些?。
    况且那几件事相当微妙,非天?子心?腹不可为。
    胡霖猜出?他的用意,“陛下圣明,只?是隋爵爷……”
    天?元帝欣赏秦放鹤,胡霖也跟他交情不错,回想?起当初隋青竹九死一生的样儿?,仍有些?后怕。
    但凡略差点儿?,可就回不来?了。
    “玉不琢,不成器,多带些?人也就是了。”
    第176章 消失的瓷器(一)
    秦放鹤被单独留下谈话早已不是稀罕事,翰林院众人也?都习惯了,换班后各自散去。
    可今天他一退出殿外,却见金晖还等在?廊下。
    回翰林院的路上,趁着人少,金晖问道:“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托卢芳枝临终一搏的福,金汝为只是被贬为七品知县,虽耻辱,好歹性命还在。而金晖那两位还在?地方上历练的兄长,旁支的叔伯兄弟,此生都未必有回京的机会。
    几乎一夜之间,金家的担子就全转到金晖肩头。
    金晖固然早就有意同秦放鹤修好,奈何后者反应平平,始终是既不反抗,也?不接受。
    公理公道?的说,秦放鹤颇佩服金家父子的能屈能伸,但漂亮话?谁都会说,他不可能被一点表面文章打动。
    画饼而?已,吃不饱肚子的。
    金晖深知这?一点,于是几天前?就放了大招,说金氏一族可以?为农研所提供资金援助。
    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呢,眼下农研所确实?不如工研所受重视,无论拨款还是人手,都落了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金家纵然大不如前?,也?比秦放鹤和周幼青这?两个穷鬼阔绰不知多少倍。
    奈何秦放鹤对此一直避而?不谈,显然金晖有点等不起了。
    秦放鹤算官场前?辈,待本届三鼎甲入职,他随时可能被调走,再想见面就难了。若不抓紧时间定下来?,谁知后面会不会再生波澜?
    如今的金家,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你?我同在?朝为官,也?该明?白一个规矩,”秦放鹤停下脚步,揣着明?白装糊涂,“银钱不过手。既然是为朝廷效力,金编修不如直接上奏陛下,何苦再费事?”
    上赶着不成买卖。
    你?给?
    嘿,我不要!
    金晖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为什么不直接上交,还用问?
    一来?官不与民争利,金家的家底怎么来?的,根本经不起细查。他爹刚被贬官,这?会儿自己大咧咧上交家产,岂不是昭告天下:我家有巨额财产来?路不明?!
    都察院不弹劾、三法司不联查,都对不起这?份送上门的心意!
    二来?,天元帝要面子,这?会儿朝廷还没穷到那份儿上呢,怎么就到了要臣子倾家荡产支援的地步了?
    来?日?金晖若真的公开上缴,天元帝要还是不要?
    若要,难免留下觊觎臣子家产的恶名,其他朝臣见了又当如何?是不是也?要群起效仿?
    不效仿的,恐怕天元帝不高兴;效仿的,只怕这?笔帐就要算在?金晖头上……
    所以?他就想着,先走秦放鹤这?条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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