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心头微微一酸。
    难怪呢。
    七月底的天,这么热,别说大男人,就算她这样的小姑娘,在外头时间长了身上也会有汗味。
    然而阙离徵身上,真的闻不到一点体味或者汗味,只有一种悠远的花香,现在想来,这反而非常的不正常!
    “小玉儿,你说这有多么荒谬啊,我恨我母亲,因为我小时候,她那么狠心对我,从来不肯抱我,任凭我身上又脏又臭也不许乳母给我洗澡。可是现在,我也和她一样,生怕身上有一点脏的地方,每天都要在白玉砌的池子里洗很久,而且还要放上许许多多的鲜花。”
    “……”
    阙离徵咯咯笑起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终于还是变成了她那样的人。”
    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怅然滋味,涌上了甄玉的心头,她忽然眼圈发涩。
    她终于哑声道:“这不是太子你的错,人的命,是由不得自己的。”
    阙离徵看着她:“小玉儿,你真是个好人,人家都嗤笑我,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娘们唧唧的,怎么就耐不住脏?还说你这样怎么打仗?上了沙场的人,哪有不脏的?我生父也不喜欢我,每次我洗的时间太长了,他就用这么大这么粗的藤条抽我。如今我屁股上还有藤条的印子呢,你看不看?”
    甄玉闷闷道:“我不想看。”
    阙离徵吃吃笑起来,他忽然将甄玉的胳膊搂在怀里,又把脸贴在她胳膊上,那是一种非常自然而然的举动,虽有点过于亲昵,但并没有什么不良的涵义。
    被一个男人挨得这么近,这让甄玉有些不适,但她终于还是心里一软,没有推开他。
    “小玉儿,你真好,我太喜欢你了。”
    甄玉无奈道:“我到底好在哪儿?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阙离徵狡黠地笑起来:“你好就好在,我编的谎话这么拙劣,漏洞百出,你居然深信不疑,还差点落泪了。”
    “……”
    所以刚才他说的这一大堆,全都是骗她的?!
    甄玉气得快要疯了,她一下子坐起来,抓过枕头就往阙离徵的脸上按!
    “喂喂!你干什么?是要谋杀亲夫吗!”
    甄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我不想见到你!”她指着门,“你给我滚!马上!立刻!滚啊!”
    阙离徵见她怒发冲冠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于是笑嘻嘻坐起身,举起手:“好吧好吧,我去隔壁睡,公主晚安。”
    等这家伙施施然起身离去,甄玉依然一肚子的火,刚才这家伙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像真的一样,居然全都是骗她的!
    而她居然还真的相信了!
    实在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怒,甄玉只好一把将枕头扔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甄玉一夜未归,将军府里乱了套。
    其实饮翠她们等到了二更天,就已经察觉不对,甄玉再怎么贪玩,不会在外头耽搁这么晚,一定是出事了!
    于是她架着慌乱得找不着北的管家老柴,先去了颐亲王府。
    好在岑子岳还未就寝,他一听甄玉失踪,立即带着人通知了太傅晏昉,又通知了兵马司指挥使鹿毅——原本的程序应该是,先找京兆尹再找鹿毅,但眼下非比寻常,岑子岳索性跳过了京兆尹,直接闯入鹿家,将睡得正香的鹿毅揪出了被窝。
    鹿毅一听甄玉失踪,也不敢怠慢,赶紧换了衣服,带着人马赶往护城河边。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甄玉乘坐的那辆马车,马车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信被石头压在轿椅上。
    “永泰公主连同奴仆都在我的手上,目前他们安好。如果你们胆敢全城搜捕,我就每天杀一个人质。”鹿毅皱起双眉,抬头看看岑子岳,“落款是优蓝太子。”
    岑子岳气得七窍生烟,他狠狠一拳砸在马车上:“这个混蛋!居然还在京师!玄冥司的人日日查访,竟然还是把这么大一条鱼给漏了过去!”
    鹿毅按住他,沉声道:“王爷先别动怒,优蓝太子绑架公主,肯定是意有所求,咱们且等一等,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如鹿毅所料,第二天,一个下属匆匆忙忙将一封信并一枚箭矢送到他面前。
    “哪里来的?”
    “回大人,是有人从高处射进院子来的。”下属说,“应该就在咱们兵马司衙门院子外的树上,恐怕是某一棵长得很高的大树!属下已经叫人去找了,但是看这样子,很难抓住射箭的人!”
    鹿毅索性抓过信,他打开匆匆读了一遍,顿时脸色大变,一把将信拍在了桌上!
    “混账!这些突厥鞑子简直是疯了!”
    下属慌忙问:“大人,突厥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想见圣上。”鹿毅冷冷道,“那个优蓝太子说,他要和圣上单独谈话——这不是做梦是什么!他以为他是谁!”
    信很快就送到了岑子岳手中,他看了之后,也是作声不得!
    因为威胁到甄玉的生命,兵马司以及玄冥司都没有大张旗鼓的全城搜捕,所以到现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甄玉究竟被突厥人藏在什么地方。
    现在,优蓝太子又提出他要单独面见景元帝,还说如果不答应,他就杀了甄玉,把人头放在城头上——天子怎么可能容忍这样傲慢无礼的要求?!
    鹿毅想了想,忽然问:“王爷,突厥的太子为什么非要见圣上?难道要求我们割让国土?”
    岑子岳眼神黯淡,他垂下眼帘,摇了摇头:“圣上绝无可能答应。别说一个甄玉,就算突厥人绑架的是我,不,就算是太后,圣上也不可能为此割让国土,这不是他愿不愿的问题,而是他也做不到。”
    “想来,突厥人对此也有所认识,所以他们应该不是为了这。”鹿毅若有所思地想,“两国是正在征战的敌国,既不是为了土地,那他还有什么必要,非得面见圣上呢?”
    “除了阙离徵,没人知道。”岑子岳冷冷道,“不管怎样,我这就进宫,把这封信交给圣上,由圣上亲自来定夺。”
    鹿毅忍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他问:“圣上不可能答应吧?”
    岑子岳心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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