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露出问题的,是这批奴隶成家之后,生下的孩子。
    突厥的律法规定,除非在主人的首肯之下,拿到脱离奴籍的证书,同时还得由官府认可,这才能摆脱束缚,成为自由身。可想而知这个过程有多复杂多困难,所以绝大多数奴隶的孩子,也依然是奴隶,也依然会留在主人的家中,像他们的父辈一样,继续为主人做牛做马。
    正是这群被云禳老国巫中了蛊之后、表现良好的奴隶,其中一个生下的儿子,在其五岁那年,拿刀刺死了主人家的婴儿。
    这件事,激起了轩然大波。
    从来就没有奴隶敢杀主人的孩子,更别提,犯案的人只有五岁。
    突厥的官府调查后发现,这名五岁的孩童举止癫狂,平时语言很难成句。早在刺杀主人婴儿之前,就已屡屡犯下事情,不是伤害别的奴隶,就是弄坏主人家的东西……而主人先前,都以年龄太小放过了他,之所以如此宽宏大量,是因为这孩子的父亲深得主人的信任,他曾经陪着主人去大祁五年,期间还在旅途中,屡次救过主人的命。
    但这个五岁孩童,很明显精神状态不正常,实在让人无法原谅。
    在犯下人命案后,不管他的父亲如何哭泣求情,这个年幼的杀人犯,还是被突厥官方斩首了。
    然后不久,是第二个,这一次是用毒草毒死了主人的爱马,犯案人只有九岁,第三个,是盗窃主人家的东西,拿刀划破主人的衣物,并且满口谎言,毫无诚信,这个犯案人只有七岁,且是个女孩。
    案子积累下来,突厥官方就察觉到了异常:这些犯案的孩童,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都曾被那老国巫中下了蛊毒,也都曾是主人口中称颂的“优秀的样板奴仆”。
    这群被中了蛊而变得极为优秀的奴隶,他们一直就被专门的人观察和记录着,因此,观察者很快就发现,这些“好奴隶”生下的孩子,无一例外,全都非常糟糕,不是品行有严重问题,就是身体残障得厉害。总之,居然连一个普通正常水平的都找不到。
    这下子,观察者深感事情重大,立即将这件事报给了突厥王阙离飞鸿。
    阙离飞鸿一听,立即察觉到这里面的古怪,他下令将那云禳的老国巫抓来——这命令并未成真,因为老国巫早在突厥兵闯入他的住宅之前,就自尽了。
    阙离飞鸿勃然大怒,这老国巫的盘算再明白不过:这些被下了药的奴隶,他们几乎都是近前服侍突厥高层和王室贵族的,正因为他们忽然变得如此优秀,他们的主人几乎每一个都对他们信任有加,甚至委以重任,有的,还让他们参与到国事的讨论里……
    想想看,这些“深得贵族们信任”的优秀奴隶,他们的孩子,未来也一定会跟着父亲的脚步,一同进入到突厥贵族的圈子里。而这些品行恶劣到极致的孩子们,一旦长大成人,将会给突厥的上层造成多么大的破坏力!
    阙离飞鸿是个极有决断力的首领,他立即下令,将这群被老国巫中了蛊的奴隶连同他们的孩子,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然而这命令却招致了贵族们的集体反对,原因无它:这些被老国巫改造后的奴隶,实在太好了,他们舍不得。
    这下,阙离飞鸿深感问题重大,看来云禳的老国巫是给他埋了一个深深的雷啊。
    如果他强行非要杀死这些被改造过的奴隶,肯定会激起贵族们强烈的不满。
    但如果,他放过这些奴隶,任由他们一代代产下恶劣的孩子,子子孙孙繁衍下去,长此以往,这些糟糕的奴隶崽子一定会给他们突厥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最后,阙离飞鸿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下令:将这群奴隶全部阉割,让他们无法产生后代。至于他们已经生下的后代,无论年龄,悉数杀死。
    甄玉听到这里,只觉得惊心动魄,她忍不住问:“那个奴隶也被阉割了吗?!就是那个考第一的……”
    “当然,他也没有逃过。”甄自桅点点头,“好在此人回了突厥后,因为心中一直挂念着这边的情人,所以并未结婚生子。”
    这个聪明的奴隶,他所跟随的那个小主人,身份非常高,是阙离飞鸿亲兄弟的儿子,所以即便是被阉割了,也依然不妨碍他进入到突厥的贵族高层,而且也因为他已经被阉割了,突厥王对他十分放心,最后甚至封他做了国师。
    甄自桅说到这里,微微冷笑:“这奴隶的嘴非常严,没有和任何人透露他与太傅之女的私情。谁也不知道,这个被阉割的奴隶,他在大祁这边居然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子,而这个私生子,还是大祁的储君。”
    甄自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甄玉和岑子岳都能感觉到,这停顿的沉默中,那埋藏着的,汹涌而可怕的波澜!
    想想看,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大祁的储君,皇后所出的太子,竟然是一个突厥奴隶的私生子,更糟糕的是,按照之前那些惨痛的例子,这个私生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品行低劣、令世人所不容的恶棍。
    而这样一个注定的、无药可救的恶棍,却要在数年之后,成为大祁天下的主人……
    漫长的沉默之后,甄玉轻声说:“父亲,我有点透不过气来。”
    甄自桅沉沉道:“是啊,当我刚知道这一切时,我也有相同的感觉。”
    岑子岳用一种极为憋闷的神色,深深吸了口气:“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并没有看到我皇兄做出过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我背上的烧伤可能是他干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和那些奴隶的孩子一样容易行为失矩,那他一定会大家看见,被群臣责难,但是,并没有啊!”
    甄自桅冷然道:“那是因为他的母后,千方百计帮他遮掩,当然,她是第一个察觉到儿子天生不对劲的人,她也很快就怀疑到了儿子的父亲身上。”
    太后,也就是当年的皇后,是个聪明又冷静的人,当她察觉这一点时,立即就派心腹去突厥,调查儿子的父亲……而她也很快就明白了,原来,她的情人给她留了个天大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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