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自桅浑身僵硬地蹲在黑影里,听着里面的对谈,他渐渐想起先帝当年,给他留下的那份神秘的嘱托。
    这时,配合的细作在不远处冲他打了个手势,那意思是巡逻的就要过来了。
    甄自桅这才起身,他又回头,透过那缝隙,看了那突厥国师一眼。
    没错,那是一张令他无比熟悉的脸孔,那是当今的大祁天子的脸。
    眉眼,五官,甚至连身高和嗓音……几乎全都是景元帝的模子,两个人相似得可怕!
    除了略微衰老一些,除了眼神里透着一股沉郁——这一点景元帝是没有的——这人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个中年版的景元帝!
    那一瞬,甄自桅第一次开始怀疑起天子的血统来,因为他猛然想起了先帝的模样。
    先帝和景元帝,完全,不像。
    如果不是有这个突厥国师站在这儿对比,甄自桅还不觉得先帝和景元帝容貌上有如此的差距。
    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冷冰冰浮上了他的心头:先帝被欺骗了,突厥准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骗局,而且,看似成功了。
    大祁有了个突厥天子。
    也不怪甄自桅会这么想,天子和突厥国师的脸孔如此之像,年龄上看,一定是父子无疑了。
    难怪先帝当时,会有那样一副欲言又止,悔恨难言的表情,难怪先帝会说,他对不起大祁的社稷!
    “那天晚上,我回到军营时,天都快亮了。但是我心里揣了太多的心事,竟然连晨起操练的功课都忘记了,一直到副手阮霆来找我。”甄自桅说到这,神色变得坚毅,“当时我就做了个决定,我要去江州,要去翠女峰,我要弄清楚这一切!”
    按照甄自桅的说法,在他做下这个决定后,没有告诉任何人,毕竟事情太过重大,关乎天子的身世。
    “所以当时我收拾行李,被王爷你看见了,你问我去哪儿。”甄自桅苦笑了一下,“你想想,这种状况下,我该如何回答你呢?”
    岑子岳点了点头:“难怪你什么都没说,十五年了,将军,我终于解开了心里这石头一样沉甸甸的谜团。可是第二天,你真的走了吗?”
    甄自桅点头:“我真的走了。我只将自己要离开一阵子的事情,告诉了阮霆一个人。我叮嘱他说,这段时间我不在营中,一切由他负责。”
    岑子岳望着他,颤声道:“可是你没有离开啊!第二天,你照样出现了啊!”
    甄玉忽然一把抓住岑子岳的胳膊,她无比紧张地说:“我明白了!王爷,第二天出现的我爹,是假的!是姽画药的作用!”
    岑子岳张了张嘴,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他霍地站起身:“所以那个将十万将士带进落雁堡的人,根本就不是甄将军!”
    而到此,他完全明白了。
    为什么那个战神甄自桅,会一意孤行,非要带着赤凤营的精英,去往那种危险的低洼地带,毕竟就连傻子都知道,落雁堡十分危险,敌人从高处往下攻,根本就是会万劫不复……
    在甄自桅听岑子岳讲述了落雁堡一役之后,良久,终于发出深深的叹息。
    “此事,罪责在我一人身上。”他哑声道,“如果当时我没有只身离营,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这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甄玉赶紧说,“如果不是我和王爷这几个月的奇异经历,谁会想得到,世上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是用药物造成的呢?”
    岑子岳定了定神,又问:“将军,后来您就独自一人来到江州,上了翠女峰吗?”
    甄自桅点了点头:“原本,我是打算先拜访地头蛇,既然翠女峰就在蓝家的凤梧山庄这里,说不定蓝老大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甄自桅乔装打扮之后,进了凤梧山庄,又对蓝老大试探了一番,他失望地发现,蓝老大竟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当初先帝来过翠女峰的事。
    看来,蓝老大的父亲是个坚守诺言的人,一直到死,都没有把先帝的事情泄露给外人。
    “所以这么一来,就给我造成了相当的麻烦了。”甄自桅苦笑道,“我没办法,只好每天围着这翠女峰转悠,终于有一天,机缘巧合,让我找到了鹰嘴崖,打开了这扇神庙的门。”
    甄玉听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可这不对啊!您如果用翡翠扳指打开了神庙的门,那么扳指怎么会出现在我娘手里?!”
    “因为,在开门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甄自桅淡淡地说,又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我随身带着一只训练多年的鹞鹰。那是只有我和你母亲知道的秘密,这只鹞鹰,只往返于我和你母亲之间,替我们传递书信——我也正是在江州这里,接到你母亲的亲笔信,说她已经怀有身孕。”
    甄自桅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在发现翡翠扳指能够打开神庙大门的那一刻,就将钥匙飞快地塞进了鹞鹰腿上的“信囊”里,并且放飞了鹞鹰。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自己如果踏入这座神庙内,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甄自桅还是咬着牙,走进了神庙,因为他一定要弄清楚先帝留下的遗嘱,他必须弄清楚这里面的真相。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没有错。”甄自桅声音沉沉地说,“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那只鹞鹰飞翔,最后一次看见外头的天空……”
    “所以您的意思是?”甄玉紧张地看着他,“这里有什么东西,锁住了您?!”
    甄自桅转过身,伸手指着那个破旧肮脏的神龛:“那里面的东西,将我圈禁在这小小的天地里,让我做它的保护神。任何人和兽类,一旦要攻击它,我就必须保护它。”
    “为什么您必须这么做?”甄玉愤怒地说,“您为什么不能踏出这座神庙?”
    “傻丫头,因为,我死了。”甄自桅温和地抚摸着她瘦弱的肩膀,“当我一踏入这座神庙,就被这神龛里的东西给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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