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离徵走过来,伸出手臂似乎要去抱住晏思瑶。
    然而晏思瑶却猛然把身体往后一躲,低声道:“别挨着我,你会受伤的!”
    阙离徵却笑道:“怎么会,你现在并没有发火……”
    “我就是在发火!”晏思瑶眼泪夺眶而出,“我就是在发脾气!你看不出来吗!”
    阙离徵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不在乎。”
    晏思瑶含着泪,冷笑了一声:“你不在乎?你看看你自己的脸,都成这样了……你还说你不在乎?”
    屋子里很暗,大概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并没有点灯,但即便是从破损的窗子透进来的天光,也足够照亮阙离徵的脸……
    他那曾经令人惊叹的英俊,早已不在。阙离徵的脸,就像被火烧过一样,疤痕纵横,坑坑洼洼,甚至找不到一块平整的皮肤。
    无论是谁,只要他曾经见过那个英俊的阙离徵,如今再看见这张被毁坏殆尽的脸,只会被震惊到严重失语,继而感到深深的难过……
    晏思瑶噙着眼泪,她看着阙离徵,喃喃道:“都说了别救我,你不听,为什么非要把我救出来?我一点都不想像现在这样活着。”
    阙离徵慢慢走过去,他伸手轻轻放在晏思瑶瘦弱的肩膀上:“至少你还活着,头和身子也接到一块儿去了,这不是很好吗?”
    晏思瑶是阙离徵亲手救出来的。
    那天他当着阙离羽的面,将国师救走之后,从垂垂濒死的国师嘴里,得知了晏思瑶的下落。
    那是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涧深处,冰冷幽深的古洞里面,少女被数十根银色的链子,细细钉死在了山壁上。
    当阙离徵举着火把,跋涉着深涧寒水,一步一艰难地走进那个古洞,用火把照明了山洞里的少女时,他差一点让火把脱手!
    那一瞬,山壁上,那个赤裸着身体,银光闪闪,浑身被无数银链缠住的少女,一时惊艳无俦,令他神迷目眩。
    然而正当阙离徵举着火把,想要把山壁上的晏思瑶解救下来时,却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山涧在迅速涨水!
    不过片刻功夫,涧水就从不到小腿的深度,迅速涨到了膝盖以上!
    阙离徵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救出国师之后,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逼着自己赶紧来救“龙女”。
    原来国师算到了时辰,他知道山涧会在这个时间猛烈涨水,淹没整个山洞。
    凉州城,已经被阙离羽给整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国师实在没有地方藏“龙女”,情急之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龙女藏在城外,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
    只是国师没想到,他刚回到凉州城,就被阙离羽的人给抓住了。
    按照国师对日期的推算,这个山洞顶多能坚持三天,然后,它就会被潮水彻底淹没。
    ……对国师而言,他是宁可让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龙女”被潮水淹没,也不能让她落在窃国的阙离羽手里。
    可是这么一来,被国师用银链困死在无人古洞里的晏思瑶,也就倒了大霉:如果没人来救她,任凭涧水上涨,她早晚得被淹死。
    虽然如今的晏思瑶,体质已经异于常人,可以长时间不吃不喝都不会有事,但无论她怎么强,国师钉在她身上的那些银链却沾有压制她的剧毒,晏思瑶不管怎样都挣脱不了。
    对国师而言,晏思瑶只是他手中的一个“创造物”,虽然投入了高昂的成本,花费了他无数的心血,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创造物。
    国师压根就没有把她当人看。他把她当成一件珍贵的物件。
    他将她像一个物件那样,一钉一钉,用沾了蛊毒的银链把她钉死在山壁上,让她动弹不得。
    那一幕对阙离徵而言,既美艳无比,又惊悚莫名:少女修长优美的躯体上,闪烁着神秘的银色光芒,湿漉漉的洞内水汽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感,而无论是有些变形的手,还有仿佛要生出龙翼的胳膊……都在提醒着闯入者,这不是个普通的女孩。
    她真的是龙女。
    但所有的杂念,很快就被脚下的涨水给冲散了。
    当时,阙离徵做了个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动作,他没有拔腿往外跑,却逆着涨水,一步步向洞里走去。
    他一直走到晏思瑶的下方,按照国师告诉他的,将旁边的机关掰开,那些银链纷纷垂下。
    阙离徵一把扯掉那些银链,连同钉在晏思瑶手腕和腿上的钉子,也从她的身体里脱出。
    女孩软软跌在阙离徵的怀里。她被这突然的自由惊醒,从昏沉沉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阙离徵感觉到手臂和身体的剧痛!
    他皮肤挨着晏思瑶的地方,被她身体渗出的毒液给腐蚀了!
    “放开……我!”晏思瑶开始惨叫,号哭,她拼命想挣脱阙离徵的束缚。
    “不行,你会淹死。”阙离徵忍着疼痛,冷静回答,“你没看见这水在往上涨吗!”
    “我宁可死,也不要落在你们手里!”晏思瑶疯狂踢打着他,阙离徵能感觉到,她的手掌每一次落在自己的脸上,他的脸就会如同火烧一样剧痛!
    可他不知为何,没有松手。
    事后,许久之后,晏思瑶有一次问他,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为什么不放弃她。
    “明明水都涨到胸口了,明明我渗出的毒液让你那么疼……为什么就是不肯松手呢?”
    阙离徵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我当时,什么都没有了。亲妈是早就没了,亲爹也死了,太子府里的姬妾,全都被阙离羽给杀光了,站出来为我说话的大臣也被他砍了……唯一救出来的国师,看着也没多少日子了。”
    “……”
    “那我手里总得抓住点什么吧?”阙离徵笑笑地看着她,他笑起来,脸上被烧伤的疤痕更狰狞,但语气却更加温柔,“再说,国师也没告诉我,你有这么危险啊。”
    晏思瑶看着他,缓缓点头:“你是个赌徒。”
    “可能吧。”阙离徵不在意地说,“要么,一无所有,要么,抓个大的。”
    于是,他就抓到了一个“最大的”筹码。
    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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