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驰的身上,肖虎甚至悄无声息地侧了侧身子,让出了上篮的通道。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个努力的少年倒在终点线之前。如果他真的能坚持下去,就请上空篮得分吧!
    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陈驰的脚步停住了。
    还是不行吗……肖虎心想。
    孙瑾瑜摇了摇头。
    谢离和王维咬了咬牙,皱起了眉头。
    篮球从陈驰的右手掌心拖出,缓慢地弹向前方。陈驰没有倒下去,而是立在原地,保持了刚才脱手的站姿。
    孙瑾瑜一愣——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龙宇冲了出去,张科则帮他挡住了邱云鹏。很难想象他那肥胖的身躯也有如此灵活的时刻。篮球落地,弹起,就这样恰好落到了龙宇的手中。
    他想起昨天晚上陈驰说出的那个瞒过孙瑾瑜的办法——
    “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施展完整的‘阿喀琉斯之踵’。我能做到的极致,就是在释放了半套领域技之后忍住疼痛,保持站立。”陈驰说,“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法控制住篮球,它会脱手而出。”
    “那该怎么办?”龙宇问。
    “我可以勉强为这个施加一点力,控制它的方位,让它看起来不像是脱手而像是传球。”陈驰看着龙宇,“这个时候就得靠你们了……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方式,请你们一定要接住这个球。”
    “你的意思是……”
    “没错。只要我晃倒对手而自己不摔倒就行,至于之后我是上篮还是投篮还是传球都无关紧要,因为孙瑾瑜根本分辨不出来,他只能看到表面现象。”陈驰说,“但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而且只能在比赛的最后关头用。最完美的结局就是你们接球得分之后比赛随即结束,我便顺理成章下场休息,而不会因为行动不便被看出破绽来。”
    他们在陈驰说完之后有过很长时间的练习,所以今天的比赛中于关键时刻表现出了默契。陈驰张开领域的刹那,另外四个人的空切跑位、无球掩护便有条不紊地展开。一整场下来深蓝队都没这么打过,所有橙红队有些措手不及,被龙宇找到了机会。
    “传得漂亮!”
    见龙宇成功拿球,张科还不忘在一旁大叫一声。用意当然也很明显,就是要提醒一下站在还心存疑惑的孙瑾瑜——喂,看清楚啊,这可不是失误,是陈驰有意识的秒传哦!
    所谓天时地利,深蓝队的这一次配合相当成功。龙宇在穿过张科的掩护之后再无人防守,接到传球便直接上篮得分,把比分变成了24:34.
    孙瑾瑜微微点头——不错,看来陈驰这家伙果然做到了……
    事情到此,按理来讲,深蓝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骗过了孙瑾瑜,接下来就是比赛结束,陈驰在龙宇暗中搀扶下下场休息了。
    陈驰这个计划很好,但他毕竟不是神,无论怎样也不可能算到所有的情况。比如,按照计划,龙宇得分之后,时间也应该走完了。但实际情况却是,比赛还剩了十秒。
    十秒……如果节奏加快的话,足够橙红队完成一次完整的进攻了。可以目前陈驰的状态,他根本不可能跑回去防守的啊。
    一旦橙红队进攻打起来,立刻就露馅了!
    吴鑫站在界外准备发球,一抬头,惊讶地发现,王维和龙宇两个人都站在了自己面前。他们挥舞着双手,阻拦了自己出球的路线。
    奇怪……吴鑫心想,比赛都快结束了,为什么对方突然这么拼命起来?
    没有停表,时间依旧在走。同时,“五秒规则”也依旧有效。吴鑫皱了皱眉,从王维的右手边,发现一小块传球空当。
    肖虎在那里等着呢。
    吴鑫也来不及细想了,把球传了过去,然后身体一闪,从另一侧冲出——
    既然你们这样防守,那后场一定空虚。球传出来后马上摆脱、快下,就能发动一次快攻了。
    不过他当然不知道,快攻,是深蓝队最不愿意看到的。
    篮球在空中飞行,肖虎也瞥见了快下的吴鑫。他伸手接球,准备直接一传到位。
    龙宇回过头来——要是让肖虎接到球,一切就完了!
    陈驰就站在肖虎的旁边,也看到这个球飞行的轨迹。也许跨过去一步就能干扰肖虎,但他怎么也跨不出这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谢离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在他腰上一推——
    陈驰有些踉跄,下意识挥手,想抓住什么保持平衡,却恰好一巴掌挥在了篮球上。
    “嘿……”谢离这个位置在孙瑾瑜身后,他扶住陈驰,没让他摔倒,“吴鑫学长,这个传球路线是我们故意放过来的啊……”
    这也是陈驰昨晚的计划之一。若是施展领域技之后比赛没有结束,就让王维和龙宇两人提前干扰发球,却让出唯一一条通往陈驰方位的通道,再由谢离充当“助推器”的角色。
    机会只有一次,绝不可重复——发球者突然一下面临双人夹击,一定是来不及细想,本能地会把球传向空当。但若是多来几次,肯定就不灵了。
    所以这在孙瑾瑜看来,是陈驰主动向前一个抢断——于是他更加相信,陈驰是真的已经掌握了“阿喀琉斯之踵”。
    接下来则是……
    篮球改变了飞行轨迹,早有准备的张科抢在肖虎之前拿到了球,杀向篮下。
    “可恶!”杨益大概看出了一点不对劲,可此刻也来不及追究,他急忙补防,怒喝,“一年级的家伙,不要太嚣张了啊!”
    张科抬头看了眼篮筐——他本来想用普通的上篮结束这场比赛的,可突然间,他改变了主意。
    他几乎是发全力起跳,单手握住篮球,连看都没看从旁边冲过来的杨益一眼。在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篮筐。
    杨益都犹豫了。张科这锁眉怒目的表情,竟像是无数小说漫画中杀心深重的样子。
    他稍微收了收步子,没有硬怼上去。张科怒喝一声,单手劈扣,将球狠狠地灌了进去!
    篮筐嗡嗡作响。与此同时,由于发力过猛,与杨益侧面轻微接触之后,张科身体一歪,摔了下来。
    “咚!”
    篮球弹得很远。可是没人去看篮球,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张科吸引了。
    他会受伤吗?
    最后两秒缓缓走过,比赛结束的蜂鸣响起。张科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不过看上去并无大碍。
    “这个时候都这么拼……他疯了吗?”邱云鹏说道。
    凭借着多年的默契,龙宇忽然明白了张科强行灌篮的用意——
    不是为了立威,也不是因为热血上涌,他冒着受伤的危险灌篮,是为了……消耗最后的时间啊。
    死球不停表,灌篮的话,篮球会最远距离弹出去。等到捡球回来,时间早就消耗完了。张科要用这种方式,冒着从空中摔下的危险,彻底阻绝陈驰暴露的可能。
    这是……无懈可击的掩护,偏偏又让人看不出任何痕迹来。
    “不错。”孙瑾瑜走进场内,拍了拍手,“陈驰,你干的很好。我会遵守承诺——只要你完全掌握领域技,我就答应你入队。”
    孙瑾瑜说完,整个球场突然下陷入某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陈驰低着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驰?”孙瑾瑜有些奇怪。
    “陈驰……”龙宇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可是陈驰仍旧魂游天外。
    龙宇有些慌了——这是精神力几乎消耗殆尽的表现,他自己也经历过的——需要少许的休息才能缓过劲来。但是孙瑾瑜在和他说话啊,这要再多愣会儿神,不就被教练看出来了么?
    他们付出那么多,竟然在这种时候……掉链子了?
    而此刻的陈驰,的确陷入了挣扎之中。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周遭的泥沼困住了他,拖拽着他。他想挣扎却没有力气,却又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样很舒服……
    对,就是那种感觉……仿佛是劳累了一整天,终于见到了舒软温香的床被。于是什么都不要想了,只需要舒舒服服地躺上去,将所有的想法抛之脑后,好好地睡一觉就行了。
    为什么要奋斗呢……奋斗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它带给你伤痛,带给你求而不得的失望。它在身体和精神上不断折磨着你,而你经历了那么多困苦与荆棘,也无法保证最后走到成功的彼岸。
    这是释放“阿喀琉斯之踵”之后的的副作用,是精神力急剧消耗带来的意志薄弱与崩溃。
    可是……不行啊!不能这样!陈驰挣扎起来,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将脑袋伸出水面,就想窒息的人渴求一缕新鲜空气。
    现在哪里是松懈和休息的时候呢——哪位nba球星说过这样的话……“不要换我下场,我死了之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好像是查尔斯·巴克利说的吧……
    陈驰拼命挣扎,想从这无边的泥沼中挣脱。可是体力的消耗让他没有力气,仿佛无论向哪里奔跑也逃脱不出去。
    他耳边已经能听到孙瑾瑜的问话,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回应。但是,但是他挣脱不出来啊!
    天空越来越暗了,好像是仅存的光芒也在逸散。陈驰几乎绝望,这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
    “小驰!”
    他看到龙宇站在面前,伸出手要将他拉出泥沼:“快醒过来啊,小驰。”
    “陈驰同学,只差最后一步了!”谢离站在旁边。
    “请你……再坚持一下。”这是王维。
    这个时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最先想到的救命稻草,果然是这些队友们。他已经软弱到没有依靠就走不下去的地步了吗?
    那么,接下来……
    “你要是再在这里装死,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张科的形象浮现,眉头微皱,双手环抱胸前,眼神不屑,“没用的东西。”
    陈驰身体一震,觉得黑暗在急剧退却,光芒迅速洒落。一想到张科那鄙视的眼神,他竟然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赶紧挣从泥沼中挣脱出来。
    完了,这是要成抖m的节奏啊。
    他已经要挣扎出来了。在这个时候,身后出现的那个声音,推了他最后一把。
    “go!”
    陈驰猛然抬起头来,因极度疲惫而产生的幻觉分崩离析。他看到了锃亮的地板,看到了静止却如同火焰的篮球。他抬起头来,望着教练,眼里闪着光芒,嘴角微微向上一扯,那表情里有得意,有自信,也带上了少年人的张扬。
    他说:“怎么样教练,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
    孙瑾瑜点了点头:“你的表现,算是合格了。”
    杨益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直身处场内的他,看到的东西比孙瑾瑜要清楚一些。不够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于是他只是默默地牵起夏兰兰离开。
    夏兰兰回头看了陈驰一眼,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不过杨益的手稍微用力,夏兰兰便被他拉出了体育馆。
    陈驰看着这两人的背影,眼神微微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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