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别睡了!”一个粗嘎子气息浓厚的声音在安然耳畔响起,还在睡梦中的安然陡然一惊,二话不说便是一记飞脚招呼上去。
    “哎呀!”一声惨叫之后,榻边的方桌下便多出了一个佝偻在那里的人。
    “你小子怎么这么狠啊!还好老子我功底深厚,要不然非被你踢死不可!”一个埋怨声使得安然恢复了平静,送眼望去,只见上清宫三道卒之一的高个子同僚正掩着小腹做痛苦状斥责着安然:“你是吃了呛药还是怎地?”
    “麻烦您下次擅闯民宅能不能知会一声,很容易弄出人命的!”安然惊魂未定的说完,高个子同僚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自衣袖间取出一道黄折子,扔到了安然身边道:“小子,这是上头的催促令,阴司阿傍那里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已经与马脸亲自带着鬼卒经泉池往阳间来了!”
    “这位牛部长还真是急性子!”安然白了一眼道:“其实那位鬼差在我这儿!”
    “什么!那你怎么不交出来,你知道窝藏阴司鬼差是什么罪吗?”高个男子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恨不得上去抽这胆大妄为的小子一巴掌。
    安然悠悠的:“我知道,不过眼下真的有不情之情,那个鬼差身上还有另一件大事,关乎很多人生死的大事!”
    “你以为你是谁?阴司的人我们最好别招惹,哪天得道了还要去他们那儿登名造册,四大阴差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高个子兄语重心长的规劝着,安然谢过之后,好奇的问:“老兄,好不容易来一趟该不会就为了这事儿吧?对了,侏儒呢?”
    “你侏哥最近比较忙,昨天被派去岭南抓鬼了,小子,最近虞城一代煞气冲天,你师父让我带话给你,一定要密切注意动向,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如果情况危及,可以先斩后奏,切记,这是你第一个月的最后一次考核,马虎不得!”
    “谢谢道兄的提醒!”安然疑惑的问:“对了,同僚这么久了,还不知道道兄的名号?”
    “贫道没有道号,你可以叫我三寸癫!”高个道卒寻思片刻,悠悠的道:“那个矮子叫地陀螺,还有个娃娃叫小不点儿!”
    安然不禁失笑,这三位上清宫道卒的名字还真是名副其实,当仁不让
    送走了三寸癫,安然的心头一直萦绕着这位老兄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这批冤魂非同小可,被禁固了近十年,怨气所致,已经不是一般的阴灵可比,对于这群家伙,还有一个更贴切的称呼‘阴煞尸’”。
    阴气加身,挥之不去,是为阴煞,沉锁尸身之内,已死而不得脱,尝尽幽禁之苦,遍感尸身**之痛,无穷无尽,乃称活尸。
    二者合,则为怨气之大成,称之阴煞尸。
    这是初入道门时上一世的师父玄静先生所授辨别邪灵的知识。上一世的卫道之路上自己有幸见识过这类仁兄的本事,虽不惊天,确实骇人。
    ……
    聚会散去之后,荆老爷回到了家里,卯时还没过,荆家便开始了大搬家运动,从上到下忙成了一团,门外大车小车林立,伙计们大包小裹的将车驾塞了个满满登登,这一切看似光明正大,但却有一个人始终被蒙在鼓里,这就是那位荆夫人。
    荆允的伤还没好利索,便被几个下人强行推上了一辆轿车,而等荆夫人有所察觉时,车队已经走了大半。
    荆老爷捧着一只古董花瓶正往车里搬,身后荆夫人花容失色的跑了出来,一面跑还一面大喊道:“老爷!你们要去哪?”
    荆老爷听到呐喊声站住了脚步,对身边的仆从做了个离开的手势,仆从会意,剩下的几辆车架也登时打起火来,不多时便扬长而去。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离开也不知会奴家一声!”荆夫人失声呼喊,荆老爷恍若未闻,良久,才把心一横,以一副冰冷的嘴脸回应道:“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带你走!”
    “那允儿呢?你不打算要我们母子了是吗?”荆夫人只觉心寒不已,但荆老爷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她寒到了骨子里。
    “老夫不要的,只有你而已!”荆老爷声冷如冰的道:“允儿是我荆家的血脉,不可能不带走,而你,一件衣服而已,还母子?呵呵,内中因由我想不用老夫说,你也心知肚明吧?”
    “荆文川!我放弃了一切,相夫教子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荆夫人是绝望的,喊声歇斯底里。
    面对这个怨妇,荆文川冷漠的一笑,讥讽道:“相夫教子?呵,你的肚子真的隆起过吗?”
    荆夫人被说的一怔,荆文川继续说道:“自打你进了荆府做下人,我就觉得奇怪,你是善妇?依我看也不过就是个只有一张人脸的蛇蝎之妇!我问你,我夫人是怎么死的?还有,你和福伯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荆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良久,痴痴的问:“果真是你?”
    “我最讨厌背叛,你,还有福伯,恰好都违背了这一条!”荆文川煞有介事的说完,荆夫人却笑了,笑得很无奈,笑容之中还掺杂着一丝鄙夷。
    “别说我什么也没留给你!”荆文川冷漠的道:“这宅子,还有田地,够吗!?”
    “不够!”荆夫人的声音颤抖着,死死的盯着荆文川,恨恨的道:“你手里的,也要给我!”
    “疯婆娘!给你!”荆文川鄙夷的冷哼一句,顺手将瓶子扔到了地上,哗啦啦一阵散落的声响,瓶子坠在地上,摔成了数瓣。
    荆夫人如疯似癫的跪在地上捡拾着瓶子的碎片,“疯狗!”荆文川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坐上了车驾,借着晨光扬长而去。
    若干年后的一个夏末的午后,灰墙红砖的宅院之中,一位老妇怀抱着义子与发妻生下的孙儿,安详的坐在院落中的木椅之上,花白的头发丝毫不掩姣好精致的面庞,看着怀中五六岁的孩童,老妇气息悠悠的道:“孙儿啊,日后长大成人,且不可为昧心之事,要堂堂正正为人!”
    怀中男童咿呀的摆弄着手中的纸风筝,显然是听不懂奶奶的话。
    老妇面色从容的注视着缓缓下落的夕阳,而在木椅旁的桌面上,一只重新沾好的花瓶静静的摆放在那里。
    老妇人的思绪回到了若干年前,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的情形,无奈无助,却并非无福,离开的人一个没活,留下的却得已安度,离开的人很多,而留下的,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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