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等一下去检查一下堂屋,马上下元节了,什么孤魂野鬼都有可能出啦!盯紧那几只装有厉鬼的埕子,万一被他们跑出来就麻烦了!”
    “是,师父!”
    山间的一座缓坡上,坐落着几间瓦舍,瓦舍外边围定一道古色古香的红砖墙。
    十月的清晨,山间已是一片肃杀,远远望去,一道炊烟袅袅升起,为荒凉的山间平添了几分生气。
    山间瓦舍砖墙之外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大石之上鬼斧神工般书写着几个大字“东乡义庄”。
    大疆独有习俗,生人与亡者界限分明,以免发生混乱,所以一般的义庄,殡仪馆之类的地方都建在荒山上。
    就连安家的连锁产业,也是在虞城之外荒郊之上起屋。
    英叔,本名肖咲英,今年三十多岁的年纪,不知是岁月如刀还是命格缺陷,看上去就宛如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般。
    长眉一字,浓密旺盛;瓜子脸,外掰耳,额窄颧高,薄唇小口,鼻头如蒜,用乡人话说,是正统的一半男相,一半女颜。
    英叔有两个徒弟,长徒叫人杰,是附近镇子上的富家公子,后因其父沾染药瘾,致使家道中落,迫不得已之下,人杰本想自寻短见,却被下山接棺椁的英叔所救,自此便住在了义庄。
    二徒弟旺财,名字很怪,与之重名的狗类很多,这并不是英叔的本意,而是他自己的要求,传说是用自己的名字来缅怀一只逝去的狗,相比人杰,旺财的命运就惨的多了,至少前者父母健在,但是这位仁兄自打记事起便没见过父母的身影。
    他不是孤儿,因为他身边还有条很有灵性的狗,名字就叫做旺财,当地人都叫它狗爸,因为千真万确的,小旺财就是老旺财养大的。
    此时的义庄里除了英叔和旺财之外,还有一位做饭的老妇人,英叔对她很亲切,总是这样称呼她:“死老太婆!赶快给我出来!”
    “弄啥嘞!弄啥嘞!偶跟你讲哦,不讲美德似要受天谴的!”一个身材相当丰盈,相当油腻的歪脸老太掀开了东屋的门帘声音略显粗狂的抬着一只大盆走了出来。
    “受天谴?你偷偷拿我的私房钱更该受天谴!”英叔怒不可遏,老太太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道:“你休枉我潵!老太太我本本分分,兢兢业业……”
    “那你告诉我,我小金库里边那一撮长毛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偷偷摸摸进我的屋脚印都不擦干净,不是你干的还有谁?”
    英叔哀痛欲绝的呵斥,老太太却不以为然:“是偶拿的又怎样?你还随意克扣人杰跑尸的钱喱!我怎么就不能拿来一点儿!”
    “你那是一点吗?我金库里就剩下仨大子儿了!”英叔说着,吩咐道:“去后山打些野鸡和山兎来,有客人到了!”
    “不劳你费心,山猪和野菜都打好了!就等着晚上开饭了!”
    英叔没有搭理她,转身走出了院子,就在后山道口的位置站定,一双写满了尖钻刻薄的眼睛定定的望着那条唯一的小路。
    ……
    山路崎岖,几经辗转之间,安然等人终于攀上了这道缓坡。
    站在路口上,安然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回首对身后喘着粗气的龙韬道:“钱袋给我!”
    龙韬小跑着递到了安然手中,安然缓步走到缓坡路口,朝着空旷的路口作揖拜道:“北地虞城安府蓝衣道弟子安然,拜过山门!散财已备,求见尊威!”
    龙韬见状看了看身边的陆家大小姐,还有那位随后赶上的褚道士,疑惑的问:“师父在和谁说话?”
    “英叔!”褚钧宪悠悠的说完,只见前方的空气中凭空划出一个人影。
    与安然所想的截然不同,英叔并不是仙风道骨,恰恰相反,活像个市井小民。
    二人见面,丝毫没有任何寒暄,仆一相见,英叔便直奔主题,一本正经的问:“东西准备好了吗?”
    “嗯,这是讨来的碎钱!”安然说着将钱袋递给了英叔,若换在平时,安然必然会在送完礼之后寒暄几句,但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原因很简单,英叔虽然看上去尖钻刻薄,甚至有点小人相,但他很清楚,这就是个高人,不是身高,是技术过硬。
    “好了,死老婆子在里边准备好了饭菜,给你们接风!”英叔说完径直来到了褚钧宪身边。
    “道兄!”褚钧宪行过道礼,正要说话,却被英叔打断:“道友,我看你印堂发黑,进来凶事临门,还是乖乖在我这里呆着的好!”
    “谨遵道兄教诲!”褚钧宪行了礼,直接带着那几具尸傀走进了义庄。
    英叔如同检阅一般,来到了龙韬飞裳与驴之间。
    “那位小道士,这几个人是你带来的?”英叔的眼中充斥着无限的敌意,饶有深意的问。
    安然回过身来,应道:“英叔,有什么问题吗?”
    “那就好,别给我惹什么麻烦!”英叔冷冷的告诫了一句,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相当潇洒。
    安然苦笑不已,上前牵过陆家大小姐的手,柔声道:“没事儿的,有我在!”
    还记得小时候听奶奶讲过一个故事,一位落魄书生进京赶考,经过一片荒山时遭了贼,身无分文,饥寒交迫,最终昏死在了一处荒山野岭,幸得一位老太相救,还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而这顿饭菜的原料不仅简单,甚至简陋。
    两粒米,一口破锅,一只坛子,哦对了,还有一口口水,看着这些东西下锅,书生甚至有种绝食的冲动,但最后闻着饭菜的香味儿又忍不住动起了筷子,结果这一吃,便停不下来,太好吃了。
    而在英叔家里,也有这么一位,做饭速度之快,原材料之简陋,过程之恶心,与故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这位厨师,便是那位英叔口中的“死老太婆”。
    这一招瞒的过别人,却终究瞒不过安然,对这一招,他是深有体会,曾经执行任务之时,他就遇到过一位与之类似的老妇。
    那是一种类似奇门遁甲的幻术,其大成者当属三国时把曹操忽悠的七浑八素的左慈先生。
    虽然是旁门左道,但却相当及时。吃过了晚饭,英叔吸了一袋水烟,又拿出了一小瓶黄酒,自己倒了一碗,又为安然和褚道士,以及龙韬散人斟了一杯。
    在英叔这所义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喝一杯酒,不得谈别事,说白了就是英叔的爱好所致。
    “英叔,安某此次前来是……”安然还没说完,英叔便接过了话头:“我都知道了,先吃,再过一会儿那只尸煞就又要发狂了!”
    安然不由得心生敬意,下意识的问:“英叔知道此事?”
    “略懂而已,恕我直言,这位小道友也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吧?”英叔吃了一口爽口的拌菜,轻描淡写的说道。
    安然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为防英叔泄露了天机,赶忙敬起酒来。
    小酒喝的还算融洽,酒喝完了,英叔转身对褚道士和龙韬吩咐道:“二位就去洗洗睡吧,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还有,尤其要提防后窗的地方,睡觉的时候摆个魁星踢斗,这样还有可能平安睡到明天早上!”
    褚道士闻言不禁泛起一肚子的苦水:“道兄,这可是你府上啊!”
    “义庄是我的又怎么样!这里到处都是那些鬼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字字刁钻,句句刻薄,不愧是英叔。
    其他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安然和英叔,从未想过要和这位道长独处的安然不免有些不适应,生怕自己说了哪句话反过来喷自己。
    出乎安然意料,英叔性格一转,竟然变得相当从容温和:“我点过你的小钱了,到目前为止你们是最虔诚的!”
    安然讶然不已,正要发问,只见英叔笃定的道:“从虞城到这里,你们应该经过九转十八弯,于路遇到六百二十一人,共得五百八十三枚旧钱!”
    安然不禁动容,这都能算的明白,这位英叔要么很厉害,要么一定很无聊!
    “来的时候是不是碰上了一些变故?”英叔轻声细语的问,安然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位老先生搞不好是在自己问自己。
    “做好准备吧!你姐姐的煞气消散之时,就是那个不学无术之辈前来寻仇的时候!”
    英叔所说的不学无术之辈正是白七公,安然并不知道,但还是好奇的问:“英叔,你和那个妖孽到底有何仇怨?”
    “夺妻之恨!”英叔说的相当自然:“那时的我年少气盛,犯了些错误!人嘛,就得经历些什么!”
    安然没说什么,事实上,他对英叔的过往和个人情感经历并没有什么兴趣。
    “英叔,我们什么可以开始?”安然急切的问。
    “不急,等过了子时之后再说!”英叔的面上闪过一丝狡黠,低声道:“在此之前,你要帮我处理一些小事儿!”
    安然没有多问,收拾好心情,往那儿一座,大有你说什么我干什么的意味儿。
    义庄附近的林间,山风吹动,树荫晦暗,一双眼睛定定的注视着义庄方向。
    “死老鬼,再过半个时辰,老子一定取了你的狗命!来祭奠我逝去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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