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记,韩书记。”
    韩思瑶与陈长安正聊着明天去拉投资的事,村里民兵队长马老七,打着个手电筒走了进来。
    陈长安搁下还没喝完的半杯醒酒茶。
    随后又掏出香烟派了一根给马老七:“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之前开会,楞老三不是搞事情嘛,他说要去市里上访。”马老七把烟夹在耳朵上,一脸忧虑之色:“明天要不要我盯着他?”
    “不用管他。”陈长安淡笑着把香烟点上。
    马老七顿时犯起了迷糊:“之前我听马主任说,上访是大事,闹大了影响不好,真的不用盯着楞老三?”
    “放心吧,他玩不出什么花样。”
    这回不仅陈长安笑了,韩思瑶也是含笑展颜。
    之前他俩在老支书毛家旺那里吃饭。
    陈长安给毛家旺派了个任务,让毛家旺帮忙抓一抓村民的素质问题,随后韩思瑶又给毛家旺送了顶数字图书馆馆长的高帽。
    当时他俩默契地打配合,目的就是要把毛家旺赶上战场。
    村里搞产业项目,讲究的是因地制宜;村里抓民俗民风,同样讲究个因人而用。
    这就是陈长安的玩法。
    村里四大天王,就数老光棍毛大和上蹿下跳的毛三楞最扯皮,但这俩人都有同一个弱点:他们都姓毛,而且都怕毛家旺。
    现在毛家旺领了馆长的头衔,则必然会担起抓村民素质的任务。
    如果毛大和毛三楞以后继续胡搞瞎搞,那打的就是他毛家旺的脸!那种有伤面子的事,毛家旺肯定不会让它发生。
    陈长安拍拍马老七的肩膀:“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你出面,自然会有人教育毛三楞。”
    “那好吧,我先回了。”
    马老七回家路上还在嘀咕着究竟谁能管得住毛三楞,他想到了毛家旺,但仔细一寻思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毛家旺跟陈长安有过节。
    他却不知道,毛家旺早就成了一枚被随意调用的棋子。
    韩思瑶目送马老七走远。
    回头又笑问陈长安:“你这人,做什么事都利用人性的弱点,还老是让我配合你一起做坏事,不觉得很过份?”
    “这怎么叫利用人性弱点?这叫知人善用。”
    “好吧,你怎么说都有理,我说不过你。你早点休息,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拉投资,免得你喝醉了没人扶。”
    韩思瑶现在是越来越懂陈长安。
    她甚至觉得,就算把陈长安这家伙放到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去,让孔孟老庄一起上,这家伙一挑四,都未必会落下风。
    这家伙就是有这么逆天的思辩技能,主打一个舌战群雄。
    次日。
    韩思瑶起了个大早,跟着陈长安一起出发。
    上午十点。
    俩人抵达了吕州市的法承寺。
    初春时的法承寺。
    跟陈长安想象中差不多。
    寺院里的那棵千年古桃树虽然冒出了很多的花苞,但桃花还没有盛开,寺中游客也是寥寥无几。
    陈长安进殿上了三柱香,再添上一笔丰厚的香油钱。
    转身再找住持方丈详聊今天的行程安排。
    住持方丈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后便派了两个小沙弥出来,把古桃树下的石桌石凳打扫得一尘不染。
    韩思瑶打量着寺院中的环境:“人家请客拉投资都是去五星级大酒店,你却把大财主约到这种地方来吃斋,你确定不会出问题?”
    “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陈长安这次约的大财主不是别人,而是九维集团的老总余闻念,一个三十多岁便已经开始秃顶的男人。
    前世。
    陈长安跟余闻念是生死之交,俩人之间达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包括内心深处的阴暗,都不需要在对方面前遮遮掩掩。
    不过,这一世重生为人。
    就目前而言,陈长安跟余闻念暂时还只是乏乏之交,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因此一切都得布置妥当,不能出半点岔子。
    上午十一点。
    一辆黑色的埃尔法停在寺庙前,从车后排走下来的人正是余闻念,身边跟着他的女秘书唐冉秋。
    余闻念先去正殿上了三柱巨无霸式的大香。
    随后才在陈长安的接引下,到千年古桃树下小坐。韩思瑶像个侍应生,在旁边沏茶倒水。
    陈长安把商业计划书递了过去:“余总,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佛祖面前不打狂语,您先看看这个。”
    余闻念拿起商业计划书。
    翻开后随意扫了两眼,前后不到十秒钟便又扔回在石桌上,也不吱声。
    站在旁边的韩思瑶心头一紧,心想看不上?她好想问问什么原因,但又不敢冒然开口,怕打乱陈长安的节奏。
    这时她也注意到了,陈长安始终面带微笑,并不焦急。
    陈长安向殿阶前的小沙弥招了招手:“小师傅,麻烦你通传一下,可以上菜了。”
    不一会儿,八道斋菜摆上了石桌。
    “余总,请。”
    “你知道我这人忌杀生,只吃斋。你今天把我约到法承寺,可你跟我谈的却是野味振兴项目。让我当着佛祖的面杀生,怎么想的你?”
    余闻念没有动筷子,两眼直盯着陈长安,一派肃穆之色。
    陈长安也不急。
    他转身一招手,又叫旁边小沙弥把自己带来的那箱茅台搬了过来,并当场开了一瓶,给余闻念满上一大杯。
    余闻念惊蹙两眉:“陈长安,你当着佛祖的面跟我谈涉及杀生的项目,这还不够,还把酒端上来?”
    “你的意思是说,佛祖不吃肉,不喝酒?”陈长安笑问。
    “佛门有佛门的清规戒律。”
    “你见过佛祖?”
    “没有。”
    “既然你没有见过佛祖,你怎么知道佛祖不吃肉不喝酒?”
    “清规戒律,是一代代高僧传承下来的,溯源有根。”
    “溯源有根?那请问佛祖是哪个朝代的人?您去过那个朝代吗?你确定佛祖真实存在?你怎么证明佛祖不是后人编出来的?”
    “你的怀疑论,不适合用来讨论这个问题。”
    “那我们就假设佛祖是真实存在。《金刚经》提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是否赞同?”
    “应作如是观,当然赞同。”
    “所谓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它指的应该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你继续。”
    “什么是虚妄?虚妄就是不存在。”
    说着,陈长安端起前面那杯茅台一饮而尽。
    接着把空杯展示给余闻念看:
    “酒,既有名相,也有物相。根据‘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佛论,那它就不是真实存在的,它只不过是我们主观意识中的一个幻念。那么,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喝酒,我只是喝了个寂寞。”
    “……!!!”
    余闻念蹙眉无语,开始用震惊的目光打量陈长安。
    陈长安拿起茅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继续说道:
    “既然我没有喝酒,只是喝了个寂寞,那你以为的杀生,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那只是你个人的主观意识?因为众生根本就不存在。”
    余闻念辩道:“忌杀生,重点的不是存在与不存在的问题,而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传导一种善念。”
    “所以,你没杀过生?”陈长安笑问。
    余闻念肯定地回道:“没有。”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陈长安辩道:“你的身体里有无数细菌,每一个细菌都是一条生命。而你每次生病的时候,你都会用药物把不利于你的细菌杀掉。”
    “……!!!”余闻念满头黑线。
    陈长安侃侃而谈:
    “你应该庆幸,几千年前的人类还没有发现细菌的存在。”
    “当时他们能看到的最渺小的生物,可能就是蚂蚁。所以,拯救脚下那只小蚂蚁,便成了他们普渡众生的标志性动作。”
    “如果那时他们知道细菌的存在,那就没蚂蚁什么事,他们得拯救细菌。”
    “这样一来,那你今天病了就不能打针吃药,你得任由细菌在你体内慢慢地吞噬你,直到你死去为止。”
    余闻念:“……!!!”
    这一刻,余闻念整个人都已经僵化了,脑子彻底凌乱。
    他试图从逻辑上推翻陈长安,可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切入点。想着用佛理去论证,可佛法又悟得不深,无从说起。
    这时陈长安又笑呵呵地端起了酒杯:“勇敢地把酒杯端起来吧,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我喝的不是酒,是寂寞。”
    “……!!!”
    余闻念低眉望着前面那杯茅台,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酒。
    他直接从箱子里拿了两瓶茅台出来。
    摆陈长安面前。
    反将陈长安一军:“既然你认为没有喝酒,喝的是寂寞,那你把这两瓶全干掉!干完了,一滴不剩,那我就考虑看看你的商业计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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